她对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水镜里的这一幕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承怀捏碎了杯子,屏风那头的两名官员大气都不敢出,直接吓得跪倒在地上,他们仔细回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都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不至于让国师大人生如此大的气,难道是因为他们在青云台门口说的话给国师大人听见了? “国师大人,您……您放心,我们下去之后,一定会处理好外界的那些传闻!决不让任何人再传这样的谣言!”他们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无形的低气压将他们的脊梁都压得直不起来了。 承怀闭上眼睛,从水镜上移开视线,看向屏风那头跪在地上的两人。 “什么传闻?” 官员以为国师大人是在敲打他们,不敢说假话,便老实道:“外界传言,公主殿下心悦国师大人,于是从外面找了一个与您极其相似的男子,对他千依百顺,万般宠爱……” 承怀怔了一下,抬眸看向水镜里那头的男女。 的确,站在宁萱对面的男人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而她望着他笑……是不是也有几分是因为他的容貌? 想到那个可能,承怀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将外人打发走了之后,承怀走入内室。 依旧是那四盏幽暗的石灯立于四个角,中间的石灯没有亮起。 承怀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余下几颗鲛人泪。 这些是他赠予宁萱的鲛人泪,它们发着幽光,像是在等待它们的主人将它们取回。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思考当年的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一步,才会让他们落到如此结局。 是从他欺骗宁萱开始吗?还是更早之前,在合欢秘境的时候? 承怀合上匣子,又从暗格里取出那盏拘魂灯。 拘魂灯里只有他用半数神魂和修为打造的灯芯,并没有火焰,但是里面有一点火星子,那是宁萱前世残存的部分魂力,任何拥有仙缘的凡人在死去之后,都可以使用特殊的媒介储存他们的魂力,这部分魂力也是他们的“执念”和“记忆”。 就如探灵卫的柏羽,让原折使用玉石将他的魂力储存起来,就为了判断宁萱的真实身份。 他原本只想好好地护着她这一世,可是当他看见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黎尧站在宁萱的身旁时,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为什么不可以是他?毕竟他们拥有同样的相貌。 承怀合上暗格。 月白色的大袖衫覆在他的身上,如同飞蛾的翅膀,明知道是火,他也愿意扑上去。 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如何甘心? 光是看见她对别人笑,他便已经嫉妒得发狂了。 夜深了,在外陪着黎尧疯玩了一天的宁萱回到府中,特地将他送回他所住的院子里。 黎尧跟她说了,今天过后,他便会回到海洋。 宁萱陪着他逛遍了整个国都,与他一点点捡起自己儿时的记忆,才发现原来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心里感慨之余,又因为要与他分别,有些不舍。 她靠在半月院门墙上,遥遥地望着黎尧的房间,他房间的灯光暗了下去,应当是就寝了。 黎尧说过,他在海珠国时常觉得无聊,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睡觉,于是练成了“一沾枕头就睡”的好习惯。 宁萱回忆起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垂下眼帘,若是让她呆在一个地方,永远只做一件事情,她一定会疯掉的。 她行过很多路,读过很多书,便越发觉得这个世界美妙,所以她绝不会让魔修毁掉天元大陆。 但想到黎尧……要与他永远分别,宁萱的心情又落了下去,喉咙像是哽了一块石头,难以吞咽。 宁萱没忍住,红了眼眶,又不敢在黎尧院门哭,便忍住泪意,转身准备回去,结果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皎洁的月光之下,那人不知道在那处立了多久。 宁萱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他躬身行礼,“国师大人。” 承怀看见她那双微红的眼。 她为什么哭?因为黎尧?承怀攥紧了掌心。 宁萱久久没有等到国师的回应,直起身子,看向月下的那道身影,她发现眼前的国师大人并非她熟悉的虚影,而是一道凝实的人影。 好像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如此,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 承怀缓步走上前,抬起手,正要揩去她的眼泪,宁萱却像是受惊了一般,连连退了两步,瞪圆了眼睛,紧盯着他不放,仿佛他是什么歹人,而非她认知里的国师。 宁萱的确是被吓到,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连面见外人都需要用屏风相隔的国师会突然触碰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承怀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望着宁萱,触及到她的眼神,陌生得可怕。 为什么同样一张脸,她对黎尧和对他,区别如此大? “外界传闻……”承怀听到自己沙哑低沉的声音。 宁萱连忙将脑袋低了下去,恭敬得如同任何一个宁国的官员大臣,也如宁国皇室对待国师这张宁国保命符的态度。 “外界传闻不实,宁萱对国师大人绝无非分之想。黎尧与您长相相似只是巧合,而且他……他就要回归海洋了,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传言出现。” 她解释的时候,声音甚至在颤抖。 为什么害怕他?怕他因为这个谣言迁怒她?还是迁怒黎尧?或是说,迁怒整个宁国?承怀目光紧盯着宁萱,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 对于她来说,他算什么? 承怀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明明他已经不打算奢求再多,只需要在她身旁便可,然而只要见到她与别人站在一起,看见她与他人嬉戏打闹,他便会不自觉地想着,若是……若是她身边的人是他呢? 他不甘心。 明明他可以与她长相厮守。 他不甘心! 心脏处的疼痛让承怀露出痛苦的表情,下一刻,他便感觉到喉咙间涌出的腥甜。 宁萱再抬头时,便见国师大人竟然被她气得吐血,捂着心口,神色痛苦的样子。 “国……国师大人?”宁萱试探性伸手去扶,却又不敢越界。 承怀握住了她的手。 明明是同样的灵魂,同样的容貌,她们却拥有一双不同的手。 “萱萱。”承怀喃喃般唤出她的小名。 宁萱没有说话,只是用陌生又警惕的眼神盯着他。 承怀对上她的视线,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亦没有从前的记忆,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宁萱直视他的目光,熟练洞察人心的她也发现了国师的异样,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国师大人把她当成谁了?又或者说,承怀仙尊把她当成谁了? 聪明如她,很快就想明白的其中关节,咬着下唇,内心翻涌着各种情绪。 传说,仙尊追他的道侣追到了凡间。 又有传说,仙尊为了天下苍生,一剑了结道侣腹中的魔胎,连同他的道侣一起。 每每仙界史学课上到这里的时候,宁萱都像是在有意识的逃避这一段,因为她会不自觉地与那女子共情。 生命的价值是无法衡量的,谁也不能代替谁去抉择对方的生死。 宁萱看着面前依旧俊美的仙尊,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轻声道:“仙尊,你所唤的‘萱萱’,已经被你一剑刺死了。 “即便你为我取名宁萱,我亦不是她。” 替身之说,着实可笑。宁萱绝不会分不清谁是黎尧,谁是国师,但他却与她相反。 他比谁都看不清,或是不想看清,他的萱萱,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又晚了!QAQ
第40章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宁萱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回想起仙尊看向她的眼神。他的眼里包含了太多情感,她从未见过那样绝望的眼神。 他张着唇,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却连一个音节都无法从喉间发出,在她面前瞬间红了眼,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成无数片。 即便是她,也不能说出“她”已经不存在的事实。 宁萱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听说过仙尊与他的伴侣,若仙史没有错,他的伴侣是他亲手杀死的,于天下而言,他的伴侣是因为要消灭魔胎才死去,所以死得光荣,但宁萱一旦将自己代入那名女子。 腹中怀着魔胎,被自己的道侣一剑穿透,她会是什么感情? 她也是因为理想,所以选择毫无遗憾地离开吗? 这一夜,宁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何时辰。 她醒来的时候,满脸泪痕,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流泪。 “殿下,黎公子留下这封信后,便不见踪影了!”负责服侍黎尧的侍女急匆匆地从外头走进来,跪在宁萱面前,双手将信递上。 宁萱心下一惊,回过神来,先是下令去寻人,然后才接过信,打开信细看。 黎尧其实夜里就已经离开了,他会法术,公主府的护卫根本察觉不到他的离去。 不辞而别,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分别。 海族人把“生”看得很重,“死”看得很轻。黎尧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海族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离别的滋味。在他看来,生死是同样重要的事情。他无法选择自己怎么“生”,却可以选择自己怎么“死”。 比起死别,他宁愿生离,至少他可以活在别人的念想里。 他欣赏宁萱的勇敢,也喜欢她对待朋友的方式。这些天里,黎尧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以前无法理解为什么宁萱会独自赴险,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万一她赌输了呢?她或许永远都回不到她的故乡了,就像那个死在船上的外乡人一样。 在宁萱带着他游览宁国的时候,黎尧渐渐明了。 相比他们从海珠国回到宁国,路过的那些城镇国家,宁国非常安全,不仅是没有魔修的侵扰,官府上下都有皇室的“眼睛”,也就是探灵卫在监督,他们对皇室绝对的忠诚,只要上位者脑子清醒,做的决策恰当,这个国家就能够屹立不倒。 而这一任皇帝,也的确治国有方。 宁萱带着黎尧出门的时候,她身为公主,却跟百姓之间的距离感拿捏得恰到好处。她走在国都的路上,看到哪块砖不平整了,都会联想到这会不会妨碍到街边商家或是百姓们的生活。 而百姓们对她这位公主,也是有意在为她行方便,这些“有意”并没有打算让她知晓,只是他们对她的一点心意。 黎尧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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