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北安书院的那一回,黎尧见到一位夫子给学生解惑,夫子极其耐心,一遍遍地给他解释这个问题,学生的问题跳得太快,一个问题解答完了之后,又蹦出另一个问题,夫子便拉着学生跑到另一位夫子面前,直言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得另请高明,一点也没有架子,甚至在另外那位夫子面前,这位夫子也成了学生,搬了小板凳过来,跟着一起听课。 若宁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长大,黎尧便也能理解,为什么她可以比别人想得更多,做得更多,而且行动力充足。 黎尧在公主府的时候,闲得无聊便和公主府的老仆唠嗑,听说了宁萱和她几个哥哥的事情,得知她那几个哥哥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甚至还曾经派人暗杀过她,然而他却很难从现在的宁萱身上看出她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还有宁萱的那两个“好友”,傅南星和段云阔。 黎尧想到他们三人的相处模式,那种让人几乎插不进话的氛围,他也想要拥有这样好的朋友。 不过,他有宁萱便也够了。 “谢谢你。我的挚友,宁萱。你兑现了你的承诺,我也会兑现我的承诺。后会有期。” 宁萱看着落款上写下的两个字——黎尧,鼻子微酸。 她心道:后会有期。 “不必找了。他回去了。”宁萱将寻人的命令收了回来,将自己独自关在了房间里。 傅南星和段云阔听说黎尧回去之后,宁萱连着两天都没用膳,都有些担心,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公主府。 两人只需一个眼神,便清楚对方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登门。 “我没事。只是没有什么胃口而已。”宁萱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这些天她的脑子特别乱,一会儿是承怀仙尊把她错认成前世伴侣,一会儿又是眼睁睁地放黎尧回归海洋,她明知道他这一去,便永远回不来了。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如何,你今日都得吃些东西。我在明月楼定了位置,走。”傅南星不由分说地把宁萱拉起来。 宁萱朝段云阔投去求救的眼神,段云阔这回却站在了傅南星这边,他看出了宁萱的状态不对,跟平日里的她太不一样了。 不知为何,今日的明月楼尤其热闹。 宁萱草草地吃了几口精致的小菜,便接连倒了好几杯酒,一饮而尽。 傅南星皱着眉头,想要阻止,却接收到段云阔的眼神。 “她的情绪也该有个口子发泄。”段云阔按住了傅南星的手腕,自己拿起酒壶,给宁萱斟酒只斟一半,然后用公筷夹菜放她碗里,若她不吃饭,便连酒也不给喝。 宁萱面对段云阔的小伎俩,向来没办法,一口菜一口酒,喝着喝着,便红了脸。 朦胧间,她听到楼下说书人的声音,因着那个称号过于响亮,她不由得将目光投下去。 “若没有承怀仙尊,现在的天元大陆便是魔修的天下了。魔胎出世,必定会把天元大陆搅得天翻地覆。据说当年,那魔胎是融合了仙尊和他道侣未成形的孩儿,试图从他的道侣腹中出世,仙尊为了天下苍生,忍痛杀死了魔胎,却也杀死了他的道侣……” “仙尊以神魂为代价,得知他的道侣已经转世投胎,便追到了凡间。或许在天元大陆的某个角落,他们已经相遇相知,幸福地在一起了……” 楼下时不时还会传来叫好声。 而宁萱想到的却是那天晚上,仙尊看向她的眼神。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简单,那夜他便不会这样看她。 宁萱端起酒杯,轻笑了一声,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便趴在栏杆上,任由冷风吹起她的长发。 “入冬了,少吹些风。”傅南星起身,将侍女手里的斗篷披在宁萱的身上,替她拢了拢衣服。 宁萱双颊微红,垂眸往下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虚影。 那样一张俊美熟悉的脸,周围路过他的人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有这个人一样,从他身旁经过。 宁萱缓慢地眨了眨眼,试图看清楚楼下的人是谁。 阳光如此刺眼吗?她竟然都开始眼花了。 “再上两壶酒。”宁萱对着身后人招了招手,收回了视线。 段云阔接过酒,计算控制着给她倒酒的频率,算是半哄着她,让她把不高兴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楼下,那道无人在意的虚影仰头望着趴在栏杆上的宁萱,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入了夜,明月楼便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比起白日的热闹,夜晚的明月楼像是罩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好像所有人都在低声细语,饮酒作乐都控制着音量,将一切隐晦的情绪包裹。 本来傅南星见宁萱吃得差不多了,便要带她回公主府,可宁萱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明月楼,好像门口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着她。 即便在他们面前,宁萱也很少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现在肯任性一次,傅南星和段云阔觉得新奇之余,自然是她说什么,他们便答应什么。 “下雪了。” 微凉的雪花落在了宁萱的手背上,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好像从未有哪次,国都的雪下得这样早。 宁萱感觉到了楼下的视线,除了第一次往下看之外,她便再也没有把视线落在那道身影上。 楼下的承怀看着她身边有傅南星的关怀,有段云阔的体贴,他们看她的眼神绝非友情这样简单。 今日,皇帝向他询问宁萱的婚事,问他能否为她卜一卦,看她是与段云阔在一起好,还是与傅南星在一起好。 或许皇帝也是担心外界的谣言会影响到他与宁国皇室的关系,所以才会这样急着给宁萱定下婚事。 但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承怀的底线上反复踩踏。 他是为了宁萱,才会来到宁国,才会苦心为她的成长打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除了宁萱,与谁都没有关系。 虚影渐渐变得凝实,承怀再一眨眼的时候,他已经从青云台瞬移到了这里。 他的力量不多了。 “国、国师大人!”有人认出了他,俯身恭敬行礼。 承怀的肩上发间,满是落雪,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楼下的动静也引起了楼上的关注。 段云阔和傅南星都没想到国师会出现在这里,而宁萱还稳坐在原位,趁着段云阔没注意的时候,饮完了他手边的那壶酒。 宁萱的酒量不错,站起身的时候,甚至还能走直线。 她站起身,说:“国师大人来了,怎能不去接见呢?” 于是直接下了楼,走出明月楼,在承怀面前几米处就站定,躬身行礼。 承怀凝视着她,从她身上飘来的酒味十分刺鼻,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周围人的议论声传到了他这边,承怀耳力好,听到他们说公主殿下喜欢国师大人,才会宠爱那位和他极其相似的“替身”,把国师看得太重,所以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见他更是隔着老远就站着行礼了。 宁萱直起身子,眸光潋滟,与他对视。 “国师大人。” 承怀对上她陌生的眼神,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在她的眼里,他仅仅只是宁国的国师大人。 一道护国的平安符而已。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天使@55564417灌溉营养液+2!
第41章 、结局 承怀宁愿她用仇恨的眼神看他,也不要她用陌生的眼神看他,于她而言,自己甚至不如那个所谓的“替身”。 他清楚地看到那天夜里,她为黎尧红了眼,如今她站在他面前,冷淡地唤他“国师大人”,便把他们之间的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到底要如何,她才愿意多看他一眼? 承怀上前一步,托起她的手腕。 宁萱还未反应过来,她周围的环境飞速变换,几乎是眨眼间,她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周身环境变换,她一时间没能站稳,身体晃了晃,往旁边侧了一步,便差点撞到了她身旁的那盏石灯。 石灯之中的火焰闪烁了一下,越发黯淡。 宁萱环顾四周,这里的光源并不充足,自门口走进来,便是一段往下的几级阶梯,四个方位竖立着石灯,以最中间那盏一盏未点燃的石灯为圆心,画了一个复杂的法阵。抬头望去,头顶还开了圆形的天窗,月光正好照在四盏石灯围绕的法阵上,自法阵升起点点微弱的荧光。 “这……”宁萱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她并没有察觉到危险,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承怀。 承怀从暗格里拿出那个木匣子,在宁萱面前打开。 “这是与你订下契约的物件,只要你是你,无论你在何处,它们都会以各种方式,回到你的身边。如今,物归原主。” 木匣子内的鲛人泪越是靠近宁萱,光芒便越是强盛。 宁萱反应过来,承怀所说的是她的前世,因为她这一辈子根本没有他所说的这些记忆。 他还是不愿意承认事实。 “我并不是它们的‘原主’。”宁萱内心莫名来气,甚至将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颗鲛人泪也取了下来,连带着红绳一起放入他手中的木匣子中。 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承怀的喉咙仿佛哽了一块巨石,他艰难咽下喉咙里的腥甜,用目光锁定着她。 “你是。”他近乎执着。 宁萱明明不是不会变通的人,她也知道如果她得罪了承怀,或许宁国就再也无法得到保护了,为了宁国,她愿意假装她就是前世,可是一旦她开始假装了,就难以忽视心中梗着的那道刺。 而且,以他的聪明,难道就看不出来她的假装吗? 宁萱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近乎无奈,道:“国师大人,您自然可以用宁国来威胁我,逼我假装我是你的道侣转世,但假的就是假的,斯人已逝,您也该放下了。” 宁萱能够将事情说得如此明白,也是因为黎尧给了她底气。 她需得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人,才能继续前行。 保护他人的前提是保护自己。爱他人之前,需得爱自己。 承怀盯着她,红了眼,他从未对一件事,一个人如此执着,她是例外。因为遗憾,因为后悔,因为不甘心。 他抬起手,握住了拘魂灯,里面的魂力闪烁着光芒,双指一并,将拘魂灯里的魂力引入宁萱的眉心之中。 “你是。”承怀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反驳。 宁萱感觉自己的身体浮在空中,灵魂沉沉往下坠去,一些让她分不清虚实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孤单的,恐惧的,欣喜的,快乐的,怨恨的,解脱的,比起记忆,更加清晰的是那些情绪,如同潮水一般,要把她淹没。 年少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便把庇护她躲过一劫的画中人当作喜欢的人,崇拜他,仰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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