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的那个年代大体算是和平安宁,哪怕后来灵气复苏,也仅仅只是造成了局部的动荡,很快就被国家平定下来。 燕遥知的家庭还算富裕,在他觉醒成为僵尸之前,也曾有过一份体面的工作,然而后来考虑到他自身的特殊性以及对活人的攻击性,他不得不辞去原本的工作,依照安排去一家医院看守停尸房。 不过这对于他而言也挺不错的,起码在一堆尸体中间,他不会有冲上去啃咬他们的冲动,而且还能在工资之外从血库里领取一份补贴,免了许多麻烦。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能躺平了过下半辈子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爆炸了。 “这......这就是你住的地方?”若木的声音微微颤抖。 把燕遥知从回忆里拉出来,他抬起头,在两人的跟前出现了一座乱石堆垒而成的古怪建筑,石头缝里长满野草荆棘,石屋的门大大方方地开着,可以看见里头堆满了杂物。 燕遥知迟钝地反应过来,家里的状况确实是不太好招待外人:“我......忘了打扫了。”他常常会陷入很深的休眠,而祭司们又总喜欢把他们认为自己会喜欢的祭品在祭祀结束后塞给他,久而久之,燕遥知也懒得去分类收拾了。 “你这得是多少年没有打扫过了?”若木痛心疾首的声音同时响起,“祖神在上,你在妈妈家里的时候没有学过怎么做家务吗?没有姑娘会喜欢邋遢的男人的......”他猛地一转头,发现发现燕遥知身上十分干净,跟他乱糟糟的屋子根本联系不起来,于是若木的声音软了下来,“燕,你不能再这样过日子,等你年纪大了,到找姑娘的时候会很吃亏的。” 燕遥知沉默地看着若木,在他母亲死后,自己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他思考很久才想到自己该怎么接话:“我不会找姑娘的。” 然而若木已经没有在听,他把巨大的布囊往旁边的空地上一丢,捏捏手腕,走进石屋,开始打量该从什么地方收拾好,他端详半晌,回头冲燕遥知招招手:“快来,这可是你家。” “......哦。”燕遥知慢吞吞地走过去,双手依旧严严实实地藏在袖子里。 此时的若木已经这年轻人生活环境的糟乱给惊得忘记了心底莫名的惧怕,他双手叉腰,胸前挂的那串兽牙项链晃来晃去:“你这可不像是要打扫的样子。” 燕遥知顿了顿,看了眼正压着两撇眉毛的若木,不太情愿地将袖子卷起来。 他的手臂就如同之前露出来过的双手一样的苍白,甚至带着一种死寂的青灰,愈发显得这瘦削的年轻男人病弱——叫若木看得心惊,并且不由得将眉头皱的更深了。 “算了。”他说,“我来弄这些大件的,你把周围的杂草拔一拔。”他只是长得比较矮,力气还是蛮大的。 燕遥知看着他,缓缓摇头:“没关系。” 他是僵尸,天生的铜皮铁骨,一身怪力,虽然因为比较抗拒饮用人血而长期处于虚弱状态,但也比这些只觉醒了微薄力量的部落民要强大得多。 而且......燕遥知一边按照若木的要求将杂物分类,一边悄悄地打量这个莫名激愤的年轻人,他记得若木觉醒的天赋应该是与草木有关,并不是战斗向的天赋。 这个世界自灵气爆炸至今已过去了数万年,但依旧受到灵气时代的影响,部落民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同寻常的能力,而这样的能力通常体现在他们的体格和力量上。 燕遥知看见若木带来的那个陶盆,终于想起来他的天赋能力是操纵草木生长——这种能力十分稀有,大概也是他被派到自己身边来的原因。 作为一只僵尸,燕遥知所渴求的,并不仅仅是活人身上炽热滚烫的鲜血,还有生机,或者更通俗点说,是阳气,活物所特有的某种能量。 燕遥知搞不清楚生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那生机必不可少,而如果要保持行动能力,那就必须取用人类新鲜的血液,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自然就是咬断某人的喉咙,痛快饮血。 他又看了一眼一无所觉的若木。 觉醒偏向自然的天赋的部落民身上的生机总比其他人更充沛些。 如果...... 偷偷咬一口,少喝一点点,不拧断他的脖子,应该......没问题的吧? 他饿得太久了。 寻常的部落民被他啃一口重则丧命,轻则重病,但像若木这样生机充沛的人,稍微放点血说不准对他还有些好处。 燕遥知很认真地思考着。 若木把一个貌似是长弓的东西抽出来,立在地上的弓身快比他还高了:“奇怪,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燕遥知看过去,心说这是你爷爷在你三岁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祭品,据说上边还有你的牙印。 若木并没有多想,而是把弓放了出去,一转身,发现自己的“学徒”又不知为何停下来盯着自己看了,他端起导师的威严冷脸:“别闲着啊,最好能在天黑之前收拾出来,不然你可没睡觉的地方了。” 找个石头往上边一躺不就行了? 灵气爆炸之后,燕遥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奇怪的棺材里,耳边还有个唠唠叨叨的老大爷的声音,后来时间过了太久,那个老大爷的声音消失不见,他也在某天被若木的曾曾曾曾曾祖奶奶带着人从地里刨了出来。 被关太久整颗心都已经麻木的燕遥知从此对自己的床榻只有一个要求:足够空旷。 “我不睡在屋里。”燕遥知道。 若木的动作顿住:“啊?” 燕遥知指指石屋顶上的乱草丛。 他白天的时候躲在石屋里,到了晚上就跑到屋顶上躺着晒月亮。 哦,对了。 虽然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但他的身体似乎很喜欢月亮的光辉,晒着月光的时候会将饥饿感大幅度减轻,而且燕遥知发现月光里也有类似于“生机”的能量,他摊开了晒的话也就相当于进食了。 不过这样的进食跟直接饮血比起来,就好像是一小撮凉粉和烤鸡大餐的区别,只能勉强维持身体的活力。 燕遥知揉揉肚皮,愈发萎靡。 若木叹息:“你这就是爷爷的书里说的,拿天当做铺盖,把地当成床?” 燕遥知想说或许用“弃尸荒野”这个词来形容更为合适,但既然眼前这爱操心的憨憨小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也没多余的心情去给若木细细解释。 还是不啃他了,感觉喝了他的血会变傻的样子。 燕遥知用力地把小山一样的杂物堆全部搬起来丢出石屋,也不知是在跟什么较劲。 杂物里头的很多东西都已经随着时间风化腐朽,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清楚,就先放在外头,慢慢清理吧。”若木看了眼天色,从他带来的那个巨大的布囊里掏出锅和JSG火种,“我去买点肉回来,你先把灶垒起来,生火你总会吧?” 燕遥知点头。 若木见他接了火种和锅,才又在布囊里掏掏捡捡,摸出几个圆溜溜,特殊加工过的贝币:“小心点用火,别把你的东西烧着了。” 他转身往山下去。 燕遥知捡了石头垒出一个简单的土灶,又从杂物堆里头找了几个已经分辨不出原貌的木头玩意儿,搭起来,点火。 跳动的焰光暖黄可爱,燕遥知却没法感受到半点它的温度。 这个部落的先民们把他从地下挖出来,从那口古怪的棺材里解放了他,作为回报,燕遥知便教会了他们如何用火,如何结网捕鱼,如何布置陷阱...... 他们将他奉为神明,围绕那口搬不动的棺材安居落业,一代代人传承着建立起了如今的部落——祖庭。 燕遥知盯着土灶里渐渐旺盛起来的火焰,伸出手放到焰尖上,绚丽的火苗弯腰避开了他的手掌,就像是从前那些部落民仓皇地躲避野兽一样。 他是僵尸。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哇!” 燕遥知若无其事地将手掌从火焰上收回来,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从小山一样的杂物堆后头,冒出来一蓬毛茸茸的,鸟窝一样的栗色乱发。 “你终于舍得把这些宝贝拿出来了?”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少年人双眼泛光,他身上披着张陈旧的,脱了毛的兽皮,兽皮边缘还有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的痕迹,颜色也格外乌黑灰暗,像是很久都没有洗过了。 少年怀里抱着几个石头样的东西,丝毫不曾见外地蹭到燕遥知身边坐下:“燕哥,你这堆东西还要吗,里面有很多好东西呐!” 他兴奋地拿起那些石块,借着土灶里的火光痴迷地观察:“这么大一块红石,我可只在长老们供神的祭祀仪式上见过。”他窃笑起来,“那些家伙只晓得红石漂亮,应该拿去供神,或者磨成珠子穿起来去讨姑娘的欢心......” 少年眼珠子一转:“在我手里,这小小一颗石头能做出来的东西,足够把他们都掀上天!” 燕遥知静静地看着手舞足蹈的少年,等他逐渐安静下来,才说出了从少年出现时就一直安在心里的疑问:“你是谁?”
第3章 挨饿的第三天 “我是谁?”赤丹张大了嘴,反手用食指指着自己,“燕哥,你仔细看看,是我呀,住在你隔壁的赤丹呀!” 燕遥知仔细辨认,终于从眼前少年的身上找出些许熟悉的模样——他不想下山啃人,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拿来睡觉了,唔,最多在昼夜交替的时候换一下躺的地方,根本没注意自己家边住了个谁。 “嗯。”燕遥知认出了人,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转而继续盯紧了焰火,随手抽出根木头往火里丢。 而赤丹依旧说个不停:“我好想跟着狩猎队一起出去,但他们总说我年纪太小了,不愿意带,我上次琢磨出来的那个会爆炸的东西拿去给长老看了,结果他却把我所有攒下来的材料都没收,说是不许再弄......嘁,不就是先前有次实验不小心爆炸了吗,我都搬到部落最边上了,他还是不许我研究这个......” 见燕遥知始终没什么反应,赤丹闭上嘴,小心地端详那张惨白的脸:“燕哥,你有没有跟着狩猎队出去过呀?” 燕遥知的眼睛斜过来,他不明白这小孩儿为什么这么自来熟:“有。” 赤丹的双眼瞬间亮起来:“那燕哥能跟我说说去外面该注意什么吗?我的研究正是紧要关头,偏偏材料都用光了,部落里那些家伙又防我防得紧......” 燕遥知转回来盯着火:“不能。” 不是他有意刁难这小孩儿,而是因为赤丹他不仅年纪小,而且是比若木更加稀有的,没有任何天赋能力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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