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三十万也没有啊。我们俩带着孩子,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这不是为了贴补家用,我都出来代课了。” “怎么会没有呢?星辉都工作这么多年了。” “他挣得哪有你说的那么多?什么白的黑的?他也不是那种耍小聪明的人。再说了,家里两个孩子要吃要喝,奶粉一桶要好几百,补课费都是成千上万的交,而且我婆婆刚生了场病,看我们紧张把自己压箱底儿的钱都拿出来了。你不给就算了,还要找我们借钱,你好意思吗?” 孟玉蕾说完,父亲那边安静了许久。 “行,我知道了。”父亲的语气变淡了很多,“你好好照顾孩子们,自己别太辛苦。” “知道了。” “那爸爸先挂了,代问星辉和你婆婆好。” “知道了。” 挂了电话,孟玉蕾倚着商场的栏杆站了许久。如果她真的有钱,或许会借给他吧,作为一个失格的父亲,他能开这个口,恐怕也不容易。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是因为他太久不联系她,而一联系却是借钱吗?所以他刚才关心孩子的话也都不值得信任吗?所以他那声熟悉的“蕾蕾”也只是为了借钱而故作亲密吗? 她小时候不止一次问过妈妈,“爸爸是不是不爱我?” 妈妈会告诉她,“他也爱你,只是他更爱他自己。” 作为母亲,她无法理解他对孩子的绝情与冷漠,可她却是真实的受害者。这种伤害不是父母离婚时对她突然的打击,而是父亲逐渐远离的过程。他先是不肯经常回家,接着搬出家里住到郊区,再最后远行去了内蒙。 他一步步离开,也一步步退出了孟玉蕾的生活。可是对小时候的孟玉蕾来讲,父亲越是退出,她的渴望却越是强烈,渴望他的参与,渴望被他关心和重视。从期待他接送自己上下学,到期待他回家吃顿饭,期待他观看自己的演出到期待他打电话给她说句“生日快乐”。在期待中失望,在失望中自我安慰,在安慰中接受,接受自己父亲的与众不同——是啊,他就是没那么爱自己,任她怎样听话乖巧怎样努力都没有效果,她怎么也找不到被他爱的秘诀。除了放弃,她还能怎样呢? “怎么了?”蒋蔓悄悄站在了身边,“脸色那么难看。” “他找我借钱。”孟玉蕾说完,嘴巴艰难地咧开,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你都这么艰难了,哪还有钱借给他?” “是啊!可是,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有很多钱,我还是会给他。我发现,我都三十多了,可想要讨好他的那个心还没死。所以有点儿难过。” 蒋蔓搂过她肩膀的瞬间,孟玉蕾的眼泪“骨碌”滚了下来,“不被人爱,真是太难了。”她喃喃。
第39章 围城内外 “你说谁?” 半夜,当孟玉蕾突然甩出那个名字时,齐星辉的心脏漏了半拍。 “史静,就我告诉过你的我的一个成人学生。” “我想想,公司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公司人多,一时有点儿想不起来。”齐星辉故作镇定。 “你们就六十来个人还算多?再说了,长那么漂亮,想不起来才怪。”孟玉蕾斜着眼睛看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对美女不敏感,再说,我都离开那么久了,天天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想不起来也正常。”齐星辉拿起手机来,强装镇定,“你怎么发现她是我同事的?” “蒋蔓认出来的,上次不是让你装病嘛,到医院探望的人就有她。” “怪不得。” 齐星辉翻着手机屏幕,却不知道该点向哪里。 “我想起来了,上次你们公司团建你带回来一张大合影,让我看看有没有她。”孟玉蕾说完,立刻跳下了床。 “唉哟,这大晚上的!”齐星辉还没想出阻拦的方法,孟玉蕾已经穿上拖鞋直接朝阳台奔去了。阳台有两个大吊柜,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齐星辉追出去,孟玉蕾已经在翻抽屉了。 “你轻点儿,别把孩子吵醒了。” 齐星辉紧张地盯着抽屉,眼看着一沓会议资料被她找了出来。 “怎么不见了呢?我记得在这里。” “那都好些年的事情了,说不定照片早就扔了。” “什么好些年,就去年嘛,十一月还是十二月来着,当时我给你找的冲锋衣。”孟玉蕾从抽屉底下一拉,一张塑封照片跳了出来,她将照片抖了抖,拿在灯下仔细看着。 “这不是你嘛,中间这个——”她指向齐星辉,“哦,这不是史静嘛——”她的手指向右上角。扎着大马尾的史静戴着黑眶墨镜手臂抱在胸前一脸冷酷。 “我跟你说了不熟嘛。”齐星辉跳起来抢过照片扔进抽屉,“赶紧睡觉,我都困死了!” “行吧!”孟玉蕾关了灯,“早知道是你同事我还能对她温柔点儿,不过那姑娘也是,指甲花里胡哨的,还不愿意剪,你说你不剪指甲弹什么钢琴呢?你去弹吉它弹古筝好啦……” 在孟玉蕾絮絮叨叨的声音里,齐星辉关掉了台灯。今天晚上孟玉蕾也睡着得特别慢,她不停地翻身,还起来上了次厕所。齐星辉安静地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 他撒谎了。在并不多的向妻子的撒谎经历中,今天这个谎言让他尤其难过。可是他知道,她依然相信了他。她并不是个敏感的人,这对单亲家庭的孩子来讲难能可贵,他忍不住想要感谢那位未曾蒙面的岳母,在父亲缺失的情况下,她给了孟玉蕾无尽的爱,让她可以对待感情时有足够的安全感。 可问题是,孟玉蕾越是信任他,他越是难受。那张照片是没有问题的,当他告诉史静他爱自己的妻子时,她有意疏远了他。他们退回到普通的工作关系,她像对待其他领导一样甚至对他恭敬起来。一方面,这样是对的,他不可能为了她抛弃家庭,可另一方面,当她从他的办公室外走过时,他心里总会有隐隐的心酸和遗憾。 他对史静是有好感的,甚至称得上喜欢,如果他还年轻、还单身,他一定会愿意和她谈恋爱,享受恋爱的幸福和甜蜜,可是现在,他不能够了。不止是现在,而是这一辈子,他都不能够了。比起不能和史静恋爱的遗憾,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未来无止境枯燥的生活。即使他想要改善,下班时给孟玉蕾送上一束玫瑰,等待他的也不再是她年轻时惊喜的笑容和搂过他脖颈热情亲吻的热情,而是她过分的理性,她会告诉他宁愿他带回来的是一袋纸尿裤或是一罐奶粉。 年轻人总以为两个人的感情是不变的,一如他当年那样,相爱的事实就像一枚勋章,只要捂在手心,就会永恒。现在去看,何其荒唐。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相爱是两个人共同守护一池清水,你倒什么进去,它就会变成什么颜色,而两个人都不动,它就变成死水,迟早有蒸发的那一天。 而这些年,他们都倒了些什么呢?是工作的压力吗?是柴米油盐吗?是孩子的屎尿和吐出的奶水吗?而他们所拥有的,还是活水吗? 那阵子,是齐星辉最消沉难受的日子,越是得不到,她就变得越美好。他只能把渴望强抑在心底,在回家前的车上,在夜深人静时,在史静的裙裾划过他办公室的大门时,他宽慰自己学会珍惜已经拥有的岁月静好。 那次团建,齐星辉是五个带队领导之一,他参与的项目不多,更多的是给玩项目的年轻同事们加油鼓劲。那天的史静,一直不开心,全天都是照片上那个冷漠的表情。 两个队伍的高空对抗中,齐星辉带领的队伍与史静所在的队伍进入最终比赛。当齐星辉派出他们队体院毕业且体格健壮的小崔时,史静所在的队伍里发出一阵“哀嚎”,在大家的起哄下,史静摘掉墨镜站了出来。 当众人喊“小崔你的女神!”时,一旁的同事告诉齐星辉小崔一直在追史静。看着小崔通红的面庞,齐星辉心里竟有些吃醋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当看到他们在高空悬板上因为对抗而扭抱在一起时,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不想再看他们,于是低下头翻看手机化解尴尬。手机刚解锁,却听见大家一阵大喊。猝不及防,他看到史静掉落了下来。她紧抓着背上的安全带悬在半空转动,像找不到家的宇航员,而她竟那样死死盯着齐星辉,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吞噬。 “我去趟卫生间。”齐星辉跟身旁的同事道。 终于,他逃脱出来,可是她的目光却在他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她的委屈和责难都一骨脑地向他投递过来,可是除了逃跑,他别无他法。他远远地看着,看到她被人从绳索上卸下来,看到大家欢呼起哄。他装模作样地上了个厕所,等他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她被同事扶到一棵树下,而她的手里竟然握着一只拐。出于领导对下属的关怀,他上前去问,“怎么回事儿呀?” “齐总,你们队小崔干的好事儿,刚那一脚把小史直接从板子上踹了下来,脚踝都给踹青了。”一个女同事抢先回答。 远远地,就见小崔飞跑过来,手里拿着冰块儿,嘴里连连道歉。他毫不避讳地蹲下去替史静脱掉鞋袜,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主动替她冰敷。而史静面无表情,似乎也并不抗拒。 “哟,这都肿了,小崔你可得负责任!”女同事道。 小崔笑笑,“没问题,今天我背她回去。” “这可是右脚,车都开不了了。”史静道。 “我接送。” “你那小电驴怎么接送?” “我打车嘛!” 齐星辉看着心烦,假装平静道:“留个人在这儿照顾,其他的人归队吧,活动还没结束。” 说完,他先背着手离开了。他平时没有背手的习惯,当他意识到时,自己先尴尬了起来。他忍不住回头去看,果然小崔还蹲在那里,握着史静的脚腕给她冰敷,而史静却躬着腰又一次死死盯着齐星辉。 活动结束后,同事们去聚餐,连扭了脚的史静也去。齐星辉看够了小崔对她献殷勤,便借口说有个图要出,自己开车回公司了。 秋天已至,雨一场连着一场,风也来凑,把树叶层层剥落下来。齐星辉出完图,冲了速溶咖啡站在窗前发呆。雨水将霓虹洗刷出别样的清澈来,手里的咖啡却变得难以下咽。孟玉蕾刚打来电话,说笑笑有些咳嗽,要他顺路买药回去。他简单答应着,却有些心烦。他知道他心烦的出处,却不知道该如何排遣。 “我就知道你还在。”史静出现在了他办公室外面,“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的三明治。” 齐星辉扭头,看她跛着脚走了进来。她将装三明治的塑料袋放在他的电脑前,坐在了他对面的扶手椅上。 “你怎么来了?”他并不感到意外,仿佛一直就在等待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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