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死的人并不是他的孩子一样。 反倒是一旁的江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喊着沈锦溪的名字,一会又喊着沈临川的名字,疯疯癫癫的,完全看不出往日贵妇人的样子。 沈若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居然还有些羡慕沈锦溪——至少,这人还有一个爱着他的母亲。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沈临川察觉到沈若怀的目光,朝着人走了过来。 沈临川明显憔悴了不少,这段时间不管是他的工作还是家庭就没有一个顺心的,那张脸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看你笑话这种事,我一向不会缺席。”沈若怀看了眼灵堂里沈锦溪的黑白照,冷着脸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沈锦溪是自杀,可这两个字似乎怎么都和这人沾不上边。 “这件事得问你吧。”沈临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抬眸看着沈若怀,忽然笑了,“那天你来医院,和锦溪说了什么?” “沈若怀,你害死了你弟弟。” 沈若怀拧着眉,正想反驳,可沈临川又一次开了口,“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 他抬手在沈若怀肩上拍了拍,露出了一个沈若怀已经很多年都没看到过的笑容,柔着嗓子道:“若怀,和爸爸回家吧。” 这话若是在沈若怀初中的时候听到,或许会很感动,然后顺着沈临川的意思去做。 可话错过了时间,再说出口就是废话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沈临川苦笑了一声,忽然话锋一转,开口道:“但昨天我收拾锦溪遗物的时候发现你母亲还留下一些东西给你,你真的不要吗?” 沈若怀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对于夏希,他的感情很复杂。 爱与恨交织,可能是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也可能是死亡将人不断美化,最终还是爱战胜了恨。 沈若怀跟着沈临川回了沈宅,江柔被他留下继续处理沈锦溪的葬礼。 之前因为江柔和沈临川的争吵,屋子里满目狼藉,到处都是玻璃碴子。 沈若怀艰难地在其间行走,跟着沈临川一起去了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屋子——原来在他们家的顶楼之上,还有一个小房子。 它处在最高层,按理来说应该是光线最为充裕的房间,可屋子里没有一扇窗,水泥筑起的墙隔绝了所有的光源,只有下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当做换气口。 沈若怀在门口站了很久,并不想进去。但沈临川已经率先走了进去,给拿出了一个盒子,回头看着他说:“愣着干嘛?不想看看她给你留了什么吗?” 心中的纠结还是被好奇压了下去,而踏进这个房间的瞬间,沈若怀有种踏进了棺材里的感觉。 “这个房间是是你母亲当时修的,里面的东西也是她留下的。”沈临川指了指面前的那个小盒子,说:“虽然她看上去很讨厌你,但似乎也足够爱你。” 盒子里是夏希留给沈若怀的遗产,有夏家股份,还有一大笔钱,已经做了公证,在沈若怀成年以后就可以拥有它们。 沈若怀一直以为这些东西被沈临川骗走了,没想到夏希居然全留给了自己。 那种复杂的情绪又一次涌上了心头,还没等他消化掉这些感受,就听见沈临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乖孩子,这些东西你现在拿着也没有,不如把这份合同签了,让爸爸来帮你保管吧。” 沈临川递过来了一份合同,沈若怀偏头看去,是财产转让合同。 刚刚才升起的感动顿时被厌恶取代,沈若怀还没来得及说话,沈临川又一次开口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沈临川抬手搭在沈若怀的肩膀上,“沈氏现在急需大量资金,只要度过这次的难关,以后就没有什么能打倒沈氏了。” “沈锦溪已经死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以后这一切都是留给你的。” 沈临川脸上笑意渐浓,他知道夏希死后,沈若怀一直渴望着父爱,所以只要自己这样说,沈若怀一定会同意。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沈若怀居然直接撕了那张合同。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 沈若怀垂眸,盯着自己掌心的碎纸冷笑了一声,“你这种人,活该一无所有。” 沈锦溪的死肯定和沈临川脱不了干系,沈若怀握紧了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忽然被沈临川抓住了胳膊。 沈临川常年健身,手劲极大。 沈若怀眸色微沉,下意识朝沈临川打了过去,但又顾及着什么,拳头并未落下。可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拽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腿撞在了那个小桌子上。耳畔一声开关声响起,屋子里的灯灭了。 逼仄的房间,蔓延的黑暗。 曾经如噩梦般的回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沈若怀闭上了眼睛,呼吸迟缓了几分。 偏偏心跳越来越快,那种令人不适的生理反应将意识模糊,他握紧了拳,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没关系,我能等到你改口。”沈临川伸手将沈若怀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随后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如果想清楚了,就按墙上的按钮。” 沈临川笑了笑,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愧疚的表情,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听说幽闭恐惧症如果长时间呆在这种环境里,可能会出现濒死的感觉。” “我只剩你这一个孩子了,阿怀,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沈若怀艰难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头往后靠着墙,嘴不受控制的张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你这是非法拘禁……” “不过是父亲惩罚不听话的孩子而已。”沈临川丝毫没把沈若怀的威胁放在心上,他笑了笑,当着沈若怀的面将他的手机摔在了地上,“而且,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这段时间不会有人联系你的。” 沈临川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最后一点声音消失,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黑暗又安静的牢笼。 他知道今天过来很可能会落入陷阱,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是难以避免某些生理反应。 沈若怀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只觉得冰冷如潮水般朝自己涌来,灌满了自己的四肢。意识逐渐模糊,偏偏这时回忆也和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他之前,骗了苏听颜。 夏希自杀的那天,根本没有让他回房间。 那天,夏希其实是想带着他一起离开的。 绳子已经套在了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利刃也在他的皮肤上缓缓划过,只需要轻松一下,他就再也感受不到冷了。 可到该动手的时候,沈若怀哭了,夏希也心软了。 最后夏希选择了自己一个人上路,却狠心的将正在哭泣的沈若怀关到了卧室的衣柜里。 沈若怀还记得夏希和自己说的最后一段话。 她说:“阿怀,你要记得这种处在黑暗中的感觉。”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推开这扇门救你出去,那她就是你的光。” “妈妈的光熄灭了,但妈妈希望你能遇到那束光。原谅妈妈的自私吧,毕竟一个人在黑暗里呆得久了……” “是真的会疯掉的。” 那时的沈若怀根本听不懂夏希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透过衣柜的缝隙,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当着自己的面,亲手了结了自己生命。 温热的鲜血喷出,透过那个缝隙落在了沈若怀的脸上,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被黑暗笼罩的世界充满着压抑,沈若怀不停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那个木质吊坠都快被他摩挲的光滑了,他依旧被困在这个小房间里。 现在的沈若怀诡异的和之前的沈锦溪有了同样的感受,他不知道现在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靠着念苏听颜的名字支撑自己。 沈临川每天都会来给他送饭,为了防止他真的死在这个小房间里,白天的时候沈临川会打开门上的小窗,给沈若怀留下一点光。 “还不松口?”沈临川对沈若怀的坚持很不理解,“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沈若怀头疼得不行,听见这话只是抬头看了沈临川一眼。 “你是担心我出尔反尔?”沈临川想了想,说:“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可以找律师立一份遗嘱,等我死了以后,我的全部财产都是你的。” 沈临川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段话,没一句都没有离开钱这个字。 在房间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天,沈若怀一直处于一个不太好的状态,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心理问题,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 “沈临川。”沈若怀握着拳,指尖嵌进了掌心的肉里,靠着疼痛维持清醒,“你知道,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吗?” 沈若怀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你不会知道的,你根本就不在乎。” 如果当年他能对夏希少用一点冷暴力,如果他能多关心夏希几句,最后好聚好散,也好过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那我呢?”沈临川忽然开口道:“夏希是你母亲,我也是你父亲!” “你只看到了夏希的委屈,那我的呢?” 沈若怀抬头,隔着那狭小的门缝和沈临川四目相对,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那漆黑的眸子里明显写着几个大字—— 你能有什么委屈。 “你一出生就是个小少爷,根本不会懂从底层往上爬有多难!”沈临川吼完这句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缓缓道:“我从小到大学习优异,却总是因为没有一个显赫的背景错失掉很多机会。” 每次被那些不如自己的富家子弟压了一头的时候,沈临川就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刚好,他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夏希,一个单纯的富家小姐。 “明明我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的,可那群人却总是在说我吃软饭。”说起这个,沈临川险些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们比不过我,便只能诋毁我。” 就算沈临川一直告诉自己,这都是那些不如自己的富家子弟故意放出来的流言,可在他重复的听到很多次以后,还是不可控制的心理扭曲了。 他讨厌这个头衔,也讨厌那个让他被冠上头衔的人。 “既然这么讨厌,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母亲结婚呢?”沈若怀没被沈临川的话迷惑,只是继续说道:“更何况,他们也没说错不是吗?你能成功,就是靠着我母亲的人脉。你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听见那些话,因为你会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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