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到染上司景行气息的东西简直轻而易举,稍微装一装,便有人信她编出来的那套胡话,以为她同司景行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她潜伏在宫中,能与他们里应外合。于是她说司景行在宫中藏了一位,到时候只要先对付那云境公主苏漾,必能叫他阵脚大乱,他们行事便会顺利一些。 届时她先将他们放入宫中,再以火光为号,在云境公主住处放一把火,他们赶过去,刚好能碰上仓促逃出的云境公主。 计划虽简陋,但苏漾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乱”字,只要局面够乱,她便能寻到机会在司景行眼前受上一剑。 头上横梁被火烧断,当头砸下来,她本打算挨上这一下,已经紧紧闭上了眼——下一刻却被猛地按了下去,她听见带着火星的横梁坠落,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自己却只被火光灼了一下。 司景行扣住她双肩,一道灵力屏障牢牢罩在她身上。他按着她肩膀的手微不可察地打着颤,事出紧急,他不过刚刚寻着元婴气息赶过来,便看见横梁已经坠下来而她避无可避的样子,一时竟连什么术法都忘了,只来得及挡在她身前。 苏漾被他拉着急急往外走,微微皱了皱眉——他比她设想的来得还要快。 她心凉了半截,从房中出去后,余下那半截更是凉了个彻底。 她低估了司景行出手的狠辣程度,也低估了这短短几月间他在涂境的积威。 那群人在见到司景行后,先是自乱了阵法,在司景行毫不保留的威压倾注下,更是溃不成军。 莫说是剑,就连法光都近不得她身。她只听见满耳的惨叫声,而身侧人目光沉沉,抬手之间,似是有血肉骨骼被寸寸碾碎的咯吱声远远传过来。 他是真动了火气,下手失了轻重,血腥气满溢。苏漾不想再看,又被他紧紧护在身侧,索性转过身去面朝着他——这一转,她看见有寒芒在司景行身后高地处一闪。 寒芒正对着自己,苏漾瞳孔一缩——那人身形同自己这几日时不时瞧见的那道身影极为相似,应当是同一人。 可还不等她瞧真切,箭矢破空,携着无尽灵力和锐利杀意瞬息而至。 那人收弓,又在一刹间消失在她眼前。苏漾只觉胸口一凉,抓着司景行的手一紧。 那人动手连司景行都未察觉,难不成修为已与司景行相当?! 不等她细想,疼痛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心口太疼,疼得她听不清身侧人在说些什么。她只感受得到灵府封印被骤然解开,无数灵力疯了一般涌入她体内,可这一箭就是直冲着她性命而来,她的生机已被往生丹锁住,再多的灵力此时也无济于事。灵力在她体内已经运转不及,仿佛挨了雪的草木,慢慢干枯衰竭下去,灰败之气蔓延开来。
第72章 苏漾抓着司景行的手,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来不及想是什么人这么想要她的命,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司景行能在五日内将自己的“尸身”送回云境。 于是她抬眼看向司景行,出口的话已是气音,虚弱得像是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司景行。” 环着自己的手一紧,却又生怕是弄疼了她一般松了松,再深厚的灵力汇入她体内也如石沉大海,掀不起波浪。他头一回这么茫然又无措,像是做错了事儿又不知该如何补救的孩子,不敢去拔她胸口的箭,怕她根本受不住□□那一霎,可不将箭拔出,她的血也便止不住——听她唤了这一声才猛地回过神来似的,“你撑一撑,马上,只要灵力在你体内能聚起来了……” 他不该将她的修为封住,倘若她灵力尚在,伤势兴许不会这样重。 苏漾摇了摇头,捏了捏他的手。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似乎从初见开始,他就总是游刃有余的,不管是当初那个演来骗她的端方君子,还是后来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神,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是胜是败,即便狼狈之时他也从未失过态。 反正,经此一遭,余生是不会再见了的。那有些话,或真或假,就算是为了给他将自己送回云境加筹码,也是能说了的。 “司景行,重圆梦那时候,我本是打算趁你身死那一霎吸纳你神魂邪气,替你涤净杀孽,送你干干净净重入轮回的。只是那场梦在你死后就醒了过来,尚未来得及。” “还有取魔神剑那一次,我杀你,是因为我恨你骗了我,也是因为我知道我杀不了你。” 她话说得急了一点儿,气匀不上来,顿了一下,方将话说完:“司景行,我一直都在爱你。” 话说完,她不再去看他的反应,转而看向外头那片桃树,甚至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喜欢桃花,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梅花,只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太冷,懒得去瞧罢了。” 她话音刚落,大雪便骤然纷然在并不相宜的季节里,连廊外那一片桃树开得极盛,花朵本是被灵力强拘在枝头,此刻失了倚仗,谢了满地。 皑皑白雪覆上一地花瓣,青涩的桃花香清冷下来。 苏漾已近失了焦的双眼望向天幕坠下的大雪,话音断续,“司景行,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想家了。” 那位名震沧泽的神君跪在雪地里,抱着没了气息的那具尸身,犹如怀抱着一场轻轻一触就会醒过来的梦,却困顿其中,脱身不得。 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涂境那夜几近是被血洗了一遍。魔神状似寻常,只是一言不发,可只一晚,魔神剑饮下的血便比从前数月还要多。 唯独放箭那人,除了苏漾,再无第二个人见到,司景行翻遍了整个皇宫都不曾找到半分痕迹。 苏漾醒过来时,以为已经被送回了云境。 司景行答应了带她回家,自然不会诓她。只是她没想到,司景行为她开了聚魂阵。聚魂阵,上极九天下极九幽搜罗已故之人散落的神魂重新聚拢的上古大阵,对布阵者要求极高损耗极大,且是多开一日便多一日的损耗。 沧泽已有千年未见此阵——诛天之战后沧泽无人有能开此阵的能力,诛天之战前,就连诸位神君也不会贸然开此阵,这阵法拖得时间久一些,甚至能将人生生耗干耗死,近乎以命换命。 聚魂阵若有神魂气息作引,阵眼上压三日,聚魂的速度会快上不少。 可她醒过来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只过去两天,而非她提前设计好的五日。 苏漾醒过来时,身上伤口早便处理好,衣裳也换成了她一向喜欢的石榴红的留仙裙,口中含着蕴灵珠,独身躺在榻上,月白床幔放下,隐隐遮掩住外头。一切都似乎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她吐出口中珠子,从榻上坐起,掀开床幔,急急想去找父皇母后——没来得及提前告知他们一声,骤然便接到自己的尸首,怕是吓坏了。 直到床幔掀开,她赤足点在地上,方后知后觉有什么不对劲。繁复的血色纹路自床榻下方蔓延开,隐隐流动着叫人不安的猩红光华,一路铺陈开。她下榻的动作带起了一点微风,床幔上方单独系着的招魂铃便轻轻“叮咚”了一声。 周遭陈设不像是在望辰宫,反倒像是…… 看见不远处盘膝而坐的司景行,她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彻底凉了下去。 司景行合着双眼,脸色苍白,只有脚下阵法的光华愈来愈盛——她这儿这么大的动静都不见他抬眼看一眼。 苏漾没想到自己醒来还是在他身边,计划被打破,一时有些烦躁。他当时明明答应了自己,会带她回家的,怎么就拖到了现在? 他看起来状态似乎不太好,只是不知她这样直接逃走,会不会吸引他注意。若是趁此机会再让他受一点伤……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手边儿不远处的魔神剑上。 苏漾拿起魔神剑,两人间的婚契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得到他的本命剑。她体内封印已被解开,这些天来她修为不退反增,竟然已至破心大圆满,与大乘就只差一步之遥。魔神剑接纳着她的灵力,微微震颤在她手中。 她看向司景行,他的憔悴太过明显,显出几分毫不设防的脆弱。手中剑突然有些发沉,沉得她就要拿不稳。 兴许……她直接走,他也不会发现。 她正迟疑着,面前人却倏而睁开了双眼。 像是仍在梦里。 他方才在梦中,也曾这样看见过她,可是只一触,梦便碎开了,甚至比不得水中月——至少鞠水捧月,即便月影散开,月还是在的。 他双眼血红,眼中惊喜悲恸交错,苏漾只望了一眼,便仓促收回目光,握着魔神剑的手打了一下颤。 不远处床幔上的招魂铃又响了一声,铃音清脆。 他像是猛地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并非是梦。 他突然起身,苏漾下意识朝他横剑——司景行的动作猛地滞住,慢慢抬眼看过来,嗓音嘶哑,“漾漾。” 苏漾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眸光坚定,剑刃朝他又逼近了几分,“放我回去。” 剑刃切破了他脖颈,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 苏漾没想到他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只是这样就伤得到他,可她今日若是回不去云境,往后怕是更不可能了。 于是她只小心谨慎地盯住他,慢慢朝后退了半步,剑刃半分未退。 司景行抬手抹了一把脖颈,低头看了一眼,便捻开指尖自己的血。 这些日子来,他就像是只提线木偶,全仰仗那根细线吊着——聚魂阵聚的不仅是苏漾的神魂,也是拢住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细线。 如今,她既已醒了过来,聚魂阵便不需要了。 脚下阵法的光华骤然黯淡下去,渐渐完全熄灭,与此同时,面前人的面色似是一霎就好了不少。苏漾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放我回云境。” 司景行抬眼望着她,目光平静,却又像是潜藏着惊涛骇浪,他向前逼近了一步,任脖颈间那把利刃将他的血肉又破开一寸,“你说过,你一直都在爱我的。” 苏漾微微移开视线,“连死都是假的,说的话又算什么真的?” 他轻笑了一声,抬手握住剑刃,鲜血自他掌心滴下,同地上那血红绘制着的繁复阵法融在一处。 “你假死骗我,我耗尽心力为你开聚魂阵,你醒过来第一件事仍是想杀我?苏漾,你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 “不过彼此彼此而已,逢场作戏这事儿,神君又何必谦虚。” 魔神剑饮足了主人的血,震颤尤甚。 司景行目光一点点冷下去,却无端显出几分癫狂,握着剑的手愈发用力,死死望进苏漾眼底,“逢场作戏?你继续演下去,就算是骗我,只要你说你爱我,我就信。” “这一切我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 “你以为我是你么,能演得了这样久?重新开始?沧泽正道容不下你,你以为我就容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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