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手中魔神剑一震,将他的手荡开,而后径直朝他攻了上去。司景行抬手一挡,法光轰然撞开,不远处的床榻上那只招魂铃坠落在地,床幔被气刃割碎。 苏漾毫无保留,起手便是问雪九式最后三式。屏障拉开,鹅毛大雪瞬息而至。 司景行眸色深沉,不闪不避迎上她手中剑——魔神剑划破他左臂的同时,他也扼住了苏漾咽喉,猛地将她推到隔了数十步远的墙上。 苏漾的后背狠狠摔在墙上,浑身几近散架,没忍住低哼了一声,被迫微微仰头看向他,手中长剑却已经调转方向,转而向他腹部刺去——司景行一手扼着她,另只手死死抓住剑刃,手掌血流如注,可他却浑然不知道疼一般,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他眼底猩红未褪,冷然盯着她,“沧泽正道?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会信,不如你亲眼来看。” 他话音刚落,几近暴虐的威压尽数倾注在她身上,苏漾控制不住手上一松,魔神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极度威压的侵占下,她心神一松的间隙里,他的神魂娴熟叩开了她的灵府。 苏漾腿一软,又惊又骇——自己的灵府容纳他的感觉骗不了人,他们,竟不是第一次?
第73章 眼前画面纷杂交错,她的灵府不知算是背叛了她的本意,还是顺应了她的本意,已然无声接纳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他的气息曾透过那只玉佩与她日夜相守,也曾辗转厮缠过她灵府的每处角落,全无保留。 欢愉之下,她神魂中某处松动,眼前似乎不再是涂境宫中,而是云境那处不知名的客栈,床幔翻腾,噬魂蛊下她似是燃成了一团火,随着他的指尖所到之处燃烧殆尽,像是灰烬被风吹散,又被人掬来聚拢,予她毁灭,又赐她重生。 司景行仍是扼着她的姿势,与她额头相抵,她被死死按在墙上,他的吻细碎而焦灼,像是荒漠上渴水的人,撞进了一片海市蜃楼。 苏漾抬腿勾住他,在思绪一片混乱中强留了两分清明,“你动过我的记忆。” 她在间隙喘息,嗓音低哑,“为什么?因为你我神魂相交时,我察觉到了你残缺的神魂并非是善?察觉到了你神魂中用作修补的,属于鲛人血泪里那咒簨的邪气?” 那日他们神魂相交,她最后所见的场景,那片废墟,该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既然从未失去过属于司寇钧的记忆,那儿应当是神域——纵为焦土,也有着与沧泽灵气截然不同的纯净灵气充盈其中。 她见过那儿,在梦里。现在想来,怕不就是因为他藏在玉佩里的元婴被她日日戴在身上,他不在她身边时,元婴失去他本源滋养,便会反过来影响她。 可传说中的神域,怎么会是那副景象? 眼前人一个字都没否认,只深深吻住她,堵住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苏漾眼前似有白光大盛,神魂深处翻涌而上的极致欢愉攫取了她所有思考的余地。余波未平,她倏而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合上双眼的司景行——他扼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何时便护在她后脑,另只手按在她肩头,他的血濡湿了她肩头的衣裳,本是石榴红的料子洇上一圈暗色。 苏漾看着他,悬在半空的那只手一勾,魔神剑稳稳飞回到她手中。她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眼前人突然一顿,慢慢抬眼望住她。 苏漾下意识抬剑,剑刃搭在他肩上。他们离得太近,彼此呼吸交缠,神魂上都沾染着彼此的气息,这样近的距离,她的姿势用剑并不太顺手,剑意蔓开的那刻伤人又伤己。司景行只望着她眼底,可却不像是在探寻什么答案,更像是海市蜃楼一次次破灭的行人绝望又平静地在等一个无关痛痒的宣判。他抬手去解她的衣带,扯下的外裳半褪在她臂弯,任她倏而逼近的手中剑斩断了他鬓边几缕发丝。 长剑去势止住,苏漾一手死死握着剑柄,另只手却被他牵住,抵在他胸口,他轻笑了一声,胸膛的震颤连同里头鲜红的悸动毫无保留传入她掌心,嗓音低沉喑哑,“已经捅过两回了,再多一回,也不算什么。” 苏漾垂眸看向手中剑,倏而抬眼,握着魔神剑的手一松,任长剑落地,抵在他心口的手却骤然发力,她推着他倒退了几大步,电光火石间将他按倒在那张已被剑意毁了大半床幔的床榻上,屈膝抵在他腰腹,另条腿半跪在他身侧,撑在他心口的那只手半分没惜力,自上而下看着他。 她醒来时头发便是散着的,如今被她随意拢到一侧去,垂下时便恰好扫在他胸前,她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有什么事,我亲眼看。” 神魂再度相融,衣衫褪落,混杂在榻边被绞碎的床幔中。 外面突然下起暴雨,房里有扇用来透气的窗子没关,雨声便悉数倾泻进来,打湿了窗前一大片的地面,上头以血绘就的聚魂阵被冲刷,血水与雨水交织成一片,难分彼此。 他的灵府对她全然敞开,苏漾依稀看见一片朦胧的光晕。光晕散去,她看见了他做的全部铺垫和推演,从当年剑冢初见的设计,如何一步步引她入局,又如何在她不知道的日夜里暗自排布。他刻意引发剑冢异动,又在她面前受伤,打消渊境顾虑,促使渊境为探查魔神剑之便而将试炼择定在剑冢,让她能够不受阻挠地孤身进入剑冢,为他取剑。 还有那些,包裹在他君子端方的外皮下,不自知的蚀骨欲念。 若非如此,她还真是想不到,曾经无数次他专注又温柔地望着自己时,撕破那层温和表象,他心中所念到底是什么。 可她想看的不止是这些。 她想看的,是两百多年前,那场众人三缄其口的往事,那个她从未见过的他。 司景行力道重了一些,她抬脚踢他,却半道便被他拦下来。 苏漾向着他灵府更深处试探着探过去,兴许是两人神魂太过相熟,她没受分毫阻碍。 神域不属于沧泽十八境之一,早先苏漾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自她出生起,沧泽十八境便是现今的格局,诛天之战已经结束,各境的灵脉数量也已成定局。所以她从未想过,万事万物皆有其源,灵脉自蕴灵之地分流,那灵脉之源又在何处? 天地自有其灵,可除却云境望辰宫一脉能够从沧泽水中炼化灵气外,其余诸境靠的都只是灵脉。而灵脉之中的灵气,便源自神域。 神域转化天地间的灵气,成为能被沧泽诸境直接取用的“纯灵气”,这个过程就像是云境龙族汲取沧泽水中的灵气供给全境一般。神域炼化的灵气,再通过数条灵脉通往各境。 但沧泽修士众多,相比之下,灵脉便显得稀少。初时还只是各境之间争夺灵脉,再后来,灵脉能供给的灵气也显得不足,人们的目光便投向了神域。 神域本就地处诸境之上,像是“漂浮”在沧泽之上,若非神域中人,并不能得其门而入。而大量的灵气漂浮积淀在神域周围,并不入灵脉之中,也就并不能为下界所得。但日久天长,慢慢便有有心人发觉,随着神族渐渐衰落,积淀在神域周围优先供给神族的灵气就稀薄下去,转而汇入了灵脉之中——也就是说,只要神族式微,沧泽诸境的灵气便会充裕不少。 是以,便有了诛天之战。 司景行自身后严丝合缝地拥住她,潮湿的吻落在她耳后,嗓音低哑,“别再往后看了,你我神魂交融,会与我感同身受。” 苏漾摇摇头,掐着他绕到自己身前的手,在半明半暗间闭上双眼。 他们以为这一切是神域的功劳,而所谓神族,不过是运气好一些,降生在神域之中罢了。 直到诛天之战时,他们才发觉,神域运转净化灵气并非是自觉而为,唯独神族存世,神域才会存在,倘若神族凋敝,神域便会随之坍塌。 这也便是为何诛天之战时,在他们有机会的时候,并没有下手杀了司寇钧,反而大费周章将他神魂撕裂作善恶两半,又将他善的那半神魂重化人形,让魔神在名义上还“活着”,神域感知得到他的气息,便会尽职尽责地运转下去。 苏漾的手死死握紧,尖锐的指甲划伤了她自己的手,被司景行耐着性子慢慢掰开,同她十指交扣住。 神族在大道上已是得天独厚,沧泽那通常的境界划分根本约束不住他们的修为,跨境时连雷劫都不必受——这样的他们自然也会有相应的缺陷。只是这缺陷既致命又隐秘,本不该为沧泽所知。神族存在“茧期”。茧期中的神族脆弱不堪一击,而茧期长短不一,长则十数年,短则数月乃至几天。神域不为外人所进,也是为了保护神族,避免有人恰在茧期进入。 而诛天之战发生时,恰是茧期。 神族早非全盛之时,本就已经衰落,又恰恰碰上难得一见的茧期,沧泽诸境势如破竹,可也死伤惨重。 司寇钧是最早自茧期醒来的。可饶是那时候,也已经太晚。 苏漾看着眼前被法光波及而转瞬化为焦土的神域,其上的灵气依然纯净而充裕,似乎那一地的血腥气都淡了不少。低洼处聚了血泊,无数只脚就那样淌过去,似乎看不见脚下的血水,眼里只剩下这片土地所代表的无尽灵气。 他们已经发觉神域的运转须得有神族存世,于是用玄铁链穿透了司寇钧的胛骨,将他铐在通天石柱前。 天色昏沉,犹似将雨。石榴红的裙袂掺了血气,她赤足踩过一地血色,血水溅开在她足下,像绽开的朵朵红莲。 司寇钧被迫半跪在通天石柱前,发丝散乱,脸上犹带着未干的血迹,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因着茧期刚过,脸色苍白,像是刚从九幽爬出的恶鬼。明明已是强弩之末,甚至连生死都交由旁人手里,可就算他跪在此地,也叫人不敢轻视了半分。 苏漾行至他身前,他似有所感,倏而抬眼。 天边一声闷雷炸开,电光撕裂天幕。隐隐有嘈杂人声传来,庆幸欢呼着分魂灯的出世。在极暗与极明的短暂切换间,在人声鼎沸的尽头,他们望着彼此,隔了数百年光阴,感知相连。
第74章 分魂灯光芒大盛,飞至通天石柱下,苏漾眼前只余一片焦灼的白。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神魂深处传来,似是要将她片片剥离。她腿一软,不由自主跌坐下去,却在触地之前被圈入怀中。 一双手覆上她的眼睛,“听话,从这儿出去。” 她极力适应着不断加剧想将她撕碎的疼痛,摇了摇头却无力出声,只在紧紧抱住他的那刻狠狠咬在他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司景行拨开怀中人被汗水打湿的鬓发,灵力温和汇入她体内。她睫羽颤了颤,一滴泪将坠未坠挂在上头,被他俯首吻去。 下一刻她倏而睁开了双眼,环抱住他,一言不发。 司景行屈指绕了绕她发尾,漫不经心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心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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