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说完,面前这个姑娘倒是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的侧脸:“卿卿,谁与你说用我能威胁到沈岐远?” 被卿卿两个字喊得晃了晃神,他忍不住道:“我们跟着他三个月了,能进他房间的女人只有你一个,还是他主动约的你。” 如意:“……” 什么叫一报还一报,她就是避个难而已,怎么还被拖进了浑水里。 沈岐远策马狂奔在去西郊的小道上。 周亭川跟得费劲,忍不住喊:“大人您慢些,护卫们都在后头呐。” 置若罔闻,他一骑绝尘,嘴唇抿得死紧。 这些人真是疯了,竟敢把柳太师府也牵扯进来。绑别人都还好说,偏绑的是女眷。 女眷落在那些贼人手里,焉能有什么好下场。 眼瞧着前面就是他们藏身的破庙,沈岐远勒马翻身,提剑就往里走,没走两步,一阵肉香飘来。 脑海里出现些不好的联想,他飞快绕过前面的草垛—— “香吧?这才是会烧饭,你那个只能算勉强能吃。”如意从锅里夹了一块肉,放进蒙面人的碗里。 蒙面人呆呆地跪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沈岐远瞳孔微缩。 破旧的城隍庙前,十二具蒙面的尸体倒得七零八落,那人一身锦绣,皓腕凝雪,听见动静就抬头朝他看过来:“沈大人?” 如意笑道:“我还以为您不会来的。” 沈岐远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她身边的人。 “卿卿,沈大人来了,我只能将你交出去喽。”如意拍了拍那蒙面人的肩膀,“以后有空,我再做菜给你吃。” 蒙面人转过脸来,眼里已经只剩惊惧和惶恐。 他扭头看沈岐远,觉得这个鬼阎罗都亲切了起来,忍不住喊:“大人,大人救命啊——”
第3章 大人还挺在意我的 沈岐远觉得眼前这场景太过荒诞。 他见过很多拿人质做要挟的场面,也见过很多姑娘哭泣哀恸的脸,独没有见过这样的。 绑匪有一个活口,但手筋脚筋全断,被抬上车的时候还在喊:“离她远点,我不要跟她坐一辆车!” 四周护卫看柳如意的眼神都顿时充满了敬畏。 如意一手扶着头上玉簪,一手轻拢裙摆,很是无辜:“他不与我坐,那我只能与大人共乘了。” 沈岐远抬手拦住了她上马的动作。 “这些人是你杀的?”他凝视她。 如意眉梢微动,转脸过来:“大人是在指责我?” “不是……” “最好不是。”她皮笑肉不笑,“小女因大人而遭连累,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否则大人身上就该背一条人命了。” 沈岐远沉默,任由她上了自己的马,只替她牵着缰绳。 “大人不上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 他淡声答:“于礼不合。” “此去回城有十几里地,你可以先上来,回城再下马便是。” 沈岐远没有理她,只问:“你如何做到的?” 她应该不能杀人才对。 如意哼笑,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指:“他们都想与我快活,却没商量好谁先谁后。” 人若是被挑得自相残杀,那死得可快了。 只最后一个人,她稍稍动了手,却没取他性命,不算越矩。 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沈岐远轻吐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清风拂过他额前碎发,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染成几缕阴影。 如意突然觉得奇怪:“我被绑来还没多久,他们连信都还没送出去呢,大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岐远看了看天:“我们要在日暮之前归城。” 不想答可以不答,这话头转得也忒生硬了些。 如意哼笑,倾身俯在马脖子上,侧头看他:“先前诸多冒犯,还以为大人会生我的气,没想到大人还挺在意我的。” 脸色沉了下去,沈岐远寒声道:“姑娘多虑,今日不管是谁遭难,沈某都会前来,这是刑部司的职责。” “哦是吗。”如意懒眼微抬,“我还以为大人对我别有情愫呢。” 他冷眼看过来,与她的视线撞上。 眼神交汇之间,他沉默阴鸷,她春风和煦;他略带杀意,她无辜戏谑。 片刻之后,沈岐远先侧开了头,嗤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宁远侯不要的东西感兴趣。” 话说得挺狠。 她啧了啧舌尖,拐着腔调“哦”了一声。 一路就再无言。 回城的时候日已落西山,两人在城门口分开,柳如意兀自回了柳府。 然而,还不等她进门,就见两个人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丫鬟扔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如意飞快上前将剪灯扶住。 一看是她,府里婆子抿了抿唇,却还是摆手:“老爷说了,剪灯照顾大姑娘不周,以致大姑娘感染风寒而死,便打她二十个板子扔出门去。” 如意满脸困惑:“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 “姑娘是谁老婆子不认得,老婆子只记得老爷说的,明日就给大姑娘出殡。”她说完,径直跨进门槛,将门狠狠一关。 如意来不及同她理论,看剪灯已经奄奄一息,便急忙先将她背去医馆。 一路上都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如意找了几个医馆,竟都不收,最后只能雇车去供神街,到自己名下的医馆去寻大夫。 “姑娘回来了就好。”医馆大夫将剪灯安置进后堂,掀帘出来对她道,“您才被掳走不久,城中流言就四起了,小的们没人拦得住,话都传到了太师耳里。” 大乾女子对名节尤其看重,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走几个时辰,太师府的脸面哪里挂得住。 如意恍然。 出殡就是为了告诉满临安太师府与她断了关系,好叫她这个名节败坏的女儿莫污了太师府门楣? 不愧是柳太师,想法就是妙。 “姑娘也别太伤心,您有夫人留下的铺子傍身,不愁没饭吃。”大夫叹息道,“只是恐怕得换个地方生活,这临安流言杀人呐。” 流言杀人是不假,但如意没想明白:“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那还不是妹妹太过担心姐姐的缘故?”门口有人跨了进来。 如意回头,就见文贞雪端着手朝她福了福:“得知姐姐被贼人掳走,妹妹一连奔走了好几个重要衙门,又告知了街坊们帮忙寻找,还去太师府知会了一声,这才替姐姐求来救兵——姐姐没事吧?” 她无辜地眨着眼,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稚嫩小姑娘。 要是以前的柳如意,一定会被她这模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如意看着她,只觉得好笑。 “你想坏我名声,让我不得不带着铺子进侯府做妾?” 文贞雪没想到她这样的境况下还笑得出来,脸色不由地难看了些:“你还有别的路可选吗?离开临安远嫁他乡?你走到哪儿我便将你的事说到哪儿,看谁敢娶你。” 这给她说得,仿佛大乾女子就只有嫁人这一条活路了。 如意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山都会倒,何况是男人,那东西玩玩就行了,哪能指着活。” 说罢,摆摆手:“早点回去吧,留在这儿怪碍事的。” 文贞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还不待再说什么,药堂的伙计便帮着出来逐客了。 “柳如意,有你求我的一天,我就坐在宁远侯府的正堂上等你给我敬茶!” 她声音里透着些咬牙切齿,渐渐地远了就听不见了。 如意没回头,只盘算着既然离开太师府了,就早些把铺面收回来,往后开销的地方还多着呢。 …… “我贺泽佑对天发誓,若有负于你,便天打雷劈。” “如意,我不会忘了你对我的好,相识于微末,才能相伴到白头。” “这些铺子租给我,都不要租钱么?你个傻子,万一我有钱了不要你了怎么办。” “别哭啊,我怎么会不要你,贺泽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柳如意。待封侯旨意一下来,我便去柳府提亲。” …… 外头起风了,吹得整个街道愈加昏暗,店铺外的幡子呜呜咽咽的,像是谁的哭声。
第4章 又见面啦 甭管谁哭吧,如意是不会哭的。 铺子一收,金山银山都在手,她满眼都是笑意:“剪灯你瞧,光是一家会仙酒楼,一个月的进账就够我们买一座新宅子了。” 剪灯休养了两日,勉强能开口说话:“可是以姑娘现在的处境,独辟宅院也并不安全。” 文贞雪极尽口舌之能事,已将她说成个被贼人糟蹋的残花败柳,她又被太师府逐出了门,若是独居一宅,宅子里定被人扔满菜叶和臭鸡蛋,说不定还会有登徒子半夜越墙。 一想到这些,剪灯眼眶就通红。 姑娘是个好姑娘,怎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她忧愁地抬眼看过去。 如意抱着两大盒银票,正一边数一边勾唇:“不买宅子也行,就在会仙酒楼里开个房间住下,还热闹些。” 剪灯:“……” 即将盈眶的眼泪收了回去,她哭笑不得:“姑娘。” “酒楼那边已经交接好了,我要过去聘几个新掌柜。”如意起身,“你的伤要再养几日,待好了我来接你。” 剪灯点头,吃力地将桌上的纱帽递给她。 虽无秋雨,风也渐凉,街上行人都已经拢上了斗篷。 如意按照约好的时间上了会仙酒楼的第三层,却见包厢门开着,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倒让我这个做东家的等。”她嘀咕一声,进去看了看。 外面的露台连通了两间厢房,另一间门窗紧闭,似乎没人。 如意耸肩,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啪、啪、啪。 有什么东西在拍地板,带着一股子腥气。 她略略侧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店小二就在这时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客官,您点的酒到了。” 没有人回应。 小二纳闷了:“你们瞧瞧这屋子里还有人吗,怎的不开门。” 几个人齐齐敲打起门来,声音嘈杂,紧接着“嘭”地一声巨响,有人把门撞开了。 “来人啊,死人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声尖叫划破了临安城平静的天穹。 处于闹市的会仙酒楼出了命案,官兵自然来得极快,清一色的紫帽将这四层高的建筑里里外外围了两层,门口让开条道,一袭绛紫流云锦拂过门槛,径直往三楼上走。 “沈大人?”许掌柜本就慌张,再一看来人,吓得差点两眼翻白,“怎,怎的是您亲自过来了,这涉案的人……” “不必紧张。”沈岐远撩起前袍踩上台阶,“正好路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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