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真的在这里吗? 唐榆在心底这么问。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顾虑些什么,明明早在踏进传承地宫的那一刻,就该做好放弃此身一切的准备……或许同尘说得对,这位置换成随便哪个弟子来坐都比他强,至少他们都全身心地信奉着獬豸,信奉着公正与无私。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唐榆直视着那两簇幽幽明灭的青焰,周围还是白茫茫的天地,他却好似恍惚回到了漆黑一片的地宫中,被沼泽似的“垢”纠缠着、淹没着。獬豸在他看不到地方高高在上,而他深陷泥潭苦苦挣扎。 ——然后,青焰不再注视着他。 那瞬间,唐榆仿佛看到了属于人的神采从中一闪而逝,顺着青焰偏转的方向看去,一抹再熟悉不过的黑衣身影不知何时同样站进了风雪中,正远远望向此处。 …… “虞姐姐,你有伤在身,不妨先去歇着,柳道友这里可交给我们的。” 原本属于柳封川的营帐里,刚来的阮家姐妹都被暂且安顿于此。外头乱糟糟的,被獬豸身形慑住的仲裁院弟子尚没有缓过来,清醒着的人忙于看顾同僚、收拾残局,随同阮长婉来到青原的几个医师正好派上了用场。 只是在将失控众人都看过一遍后,几个医师却都说不上来症状,更遑论什么花香,倒让长仪不禁怀疑起先前的判断。最终也只能暂且搁着不论,先紧着救治受伤的弟子们。 虞词见状却是婉拒医师对他二人的照顾,自己草草处理了伤势后,便一直守在柳封川榻前。淡淡的黑水雾一开始尚且以探查之势流转于他周身,想找出柳封川是哪里出了状况,到最后便只是安静地拢在他身侧,呈守护之态。 长仪看她脸色泛着青白,赶忙劝她别再耗费灵力,营地如今有獬豸神形庇护,当是不必绷紧了弦。 虞词轻轻摇头,未应她的话,转而却道:“若如你所言,熏香可作蛊惑神志之手段,我只怕封川……在青羊山那时便遭了暗算。” 青羊山? 长仪下意识就想问柳封川当时不是被元家修士伤了神魂么,转念顺着那时候的事一想,虞词指的应该不是这回事,而是他流落到青羊山以后—— “竹青。” 虞词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静,放在膝上的手却越握越紧,“我早该想到……封川恨透了妖魔,哪怕在神魂时也只有尽斩它们的心,又怎会与妖魔同行……!” 说到后头,已渐渐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长仪真的听见了“喀吱”一声轻响,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源于虞词紧握着的手里。 她也听着了这动静,慌忙将手松开来,长仪看见她掌心上有半枚红绳缠着的玉环,绳子已经断了,玉环上也带了明显的裂纹,却不知是绳断时摔的,还是方才被攥出来的。
第274章 匪乱 虞词从玉环的裂纹处轻轻抚过,眉眼便逐渐柔和下来。 她垂眸盯着那通透的玉身看了一会儿,却也不说收起来,而是默默将它放到放到了柳封川枕边。长仪看那残缺的玉饰明显是从哪里掰下来的,正猜测另一半是不是佩在柳封川身上,就听她主动提起来:“这玉环……实为封川父母留下的信物。” 这是一个有些落俗的故事。 女孩家世代定居在蜀州边境的小村里,地方是好地方,依山傍水,丰泽沃壤。可某天那山间忽地聚起了一众匪徒为患,生生让这秀山丽水变成了穷山恶水。 自青原矿镇而来的客商尚不知情势有变,循照以往商路经由此处时,不出意外地遭山匪劫了道。同行护卫无一幸免,拼死为领头的掌事夫妇挣得了一线生机。 夫妇两个趁暮色躲进了山林,蜷缩在野灌间不敢做声。山匪得了财物仍在搜查他二人下落,也不知是为灭口,抑或挟着他们向主家索取些赎金——但刀俎上的鱼肉怎敢用性命去赌这个可能? 所幸仓皇之时,率先发现二人是恰好晚归路过的樵夫。樵夫心善,仗着熟悉山中小道,便借夜色带着夫妇俩悄悄摸下了山,又允了二人躲进自己家中过夜。 谁知山匪遍寻不得,竟下山找到了小村里来,挨家挨户搜查盘问。夫妇两个被樵夫藏在屋后的腌菜缸中躲过一劫,可樵夫的妻子却被瞧上了美貌,几个山匪竟硬生生要将人明抢过来! 樵夫自然不能答应,急急追了上前理论,却被人几刀劈在胸前,血溅当场!樵夫之妻眼看着他的尸体直直砸在地上,一声悲鸣,扬手便要去夺那山匪的刀与之拼命,可惜被人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两手。 眼见复仇无望,她哀哀唤着丈夫名姓,拼尽全身气力,一头碰在了那尚且挂着樵夫鲜血的刀锋之上…… 两人到死也没有说出那夫妇的下落。 为首的山匪朝樵夫尸体吐了口唾沫,骂了两声晦气便带着人往下一户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底下人将樵夫妻子温热的尸身扛走。 腌菜缸中的夫妇二人直到听见脚步彻底消失,才终于壮着胆子爬出来。外头的动静他们自然也能听见,此时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是羞愧,又是悲愤。 二人沉默一会,商量着至少也要将恩人尸身好生收葬,便打算回屋去拿床被褥。哪曾想推门一看,床上竟还坐着一位老者,怀中紧紧搂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被老者捂着嘴,婴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老者已是浊泪满腮。 夫妇俩见状哪有不明白的,一时愧疚到了极点,掏尽了身上仅剩金银首饰,又许以荣华,试图为樵夫一家尽全力地补偿。可只听老者声音嘶哑,坚决推辞了这用儿子儿媳的命换来的财物。 对视一眼,夫妇二人只好收回了金银。商人问清了老者怀里的是个女婴后,想了想,取过先前要递出去的一块玉环,双手使劲,直接将它掰成了两半。 “老先生,这是鄙人祖上传代的玉环,请务必收下。鄙人家中有一犬子,翻了年便足四岁,观其资质尚过过得去,老先生若不嫌弃,还望与您讨个恩典,两家结为姻亲……若贵孙女将来瞧不上犬子,以此信物为凭,我柳家有恩必报。” 恭敬将玉环放在床榻上,夫妇二人向老人磕了一头。 老者还要推辞,商人之妻带着哀求意味劝道:“老先生,您不为自己,也要为着恩公的女儿想想……” 老者一声长叹,终是将拿半枚玉环留了下来。 但将近十年过去,哪怕一老一幼的日子过得再凄苦,那玉环也从未被老者从木柜中取出过。 他带着女孩,日子苦归苦些,但富贵名利也不过过眼云烟。无依无靠的孤女,进了高门大宅真有那么好过?因着那双眼,女孩在小村里便颇受指点,他又怎敢将她送到另一个更受非议的位置上去? 直到老者咽气前,实在放心不下女孩从此孤身一人,这才将那半枚玉环交到了她手上。 “你……本该有爹娘疼的啊……” 老者声音微弱,强撑着一口气,握紧了女孩的手,混沌的眼中一片湿润。 女孩用力回握住那只嶙峋苍老的手,双唇紧抿,倔强地没有落泪,只是睁大了眼,那双酷似其母的凤眼里盈满了哀求与不舍,看着老者一点点阖上眼眸,一点点松开自己的手。 女孩看向了手里的玉环,她对父母的事知之甚少,乍听之下也难以立时生出什么感情来,但无怨怼不代表无芥蒂。女孩在这点上全然随了老者,宁可孤身吃苦,也从未想过要去找柳家,尤其在被过路的散修带走后,便更是将这些全抛在了脑后。 直到…… “后来,夫妇二人生意愈渐做大,乃至独占青原一条矿脉的经营,却也因此招致灾祸。”虞词没再继续女孩的故事,话锋一转,“除却封川,柳家上下尽数死于妖魔夜袭,仙衙修士来晚一步,不仅未能保住他家人,又以柳家无人的缘由瓜分了府上万贯家财。封川离开祖宅时,身上只留了这半块玉环,从此不信仙衙、不求世家,自立志除尽世间妖魔。” 长仪沉默听完,忽然想起了在南疆时元赋给她送来的偃甲材料,那么多的珍材奇矿,魔族是从哪里找来的呢? 不敢细想再问题的答案,长仪忍下心中的不适,看向虞词道:“这玉环上的裂纹,我可以将它补好。”
第275章 黑衣 虞词闻言有些讶异,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将玉环交给长仪,只是摇摇头:“罢了,裂了便是裂了,行破不巧,看破便罢——皆为造化。” 长仪微怔,阮长婉听了这话也颇为意外,视线在她与柳封川之间打转,不知想些什么。 几人各自沉思之际,昆五郎撩开帐门由外走进。 长仪见着是他,顿时面露惊讶,又往角落看了一眼,确认那里空荡荡不见人影,才不解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昆五郎不回答,也不说出去做什么了。 长仪注意到他肩上发上都被雪濡湿了一片,他却恍然不觉,只道:“那些人……仲裁院带了几个人来。” 他说仲裁院这几个字时吐字很慢,语气显得有些陌生。 长仪并没察觉,与阿姐对视一眼:“带了人?这时候还有什么人要上青原来?” 话音刚落,赶巧便有弟子来找。 “阮姑娘,”金鳞玄袍的年轻人对长仪道,“元赋已被押送于此听审,仲裁特意命在下知会姑娘,不知可要移步旁听?” “元赋?” 长仪还没回话,阮长婉便先走了过来:“仲裁院审他,为何要舍妹旁听?” 那弟子正要开口解释,长仪却答应得干脆:“知道了,烦请带路吧。”阮长婉闻言转头看她,明显不太放心。长仪抿着唇,神色认真:“阿姐放心,这是在唐榆眼皮底下,不会再有事的。何况,我也有些事……想找元赋问个明白。” “可……” “我陪你去。”一旁的昆五郎忽然出声。 阮长婉看了看他,又看看态度坚决的长仪,到底没有再拦她,也不说要跟着去,只低声在她耳边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金鳞玄袍的年轻人抬手作请,又在前头领路。 长仪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一边呼着白气一边问那弟子:“南疆的事情了了?只有元赋被带了过来?” “南疆……” 弟子张口欲言,这时却见遥遥有人影过来,他忽然就闭了嘴。长仪注意到他的反应,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两抹黑色影子正从对面走来。 一人,一兽。 长仪头先还不敢确定,可等人走近一看,竟真的是有段日子没见的金乌小谷主,和她那只罕见的黑虎。再悄悄一打量,更是不可思议。 小姑娘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虽不见身上有什么不谐,但瞧着却不像没事的模样,眼神也不复先前灵动,一团漆黑沉沉,与长仪记忆中的伶俐模样实在是差了太多。她不知为何换下了那件绣金雀的纱裙,一袭肃杀的黑衣衬得她身形愈发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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