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长仪不由蹙眉,目光悄悄移到黑虎身上,只见那黑虎脸上身上也添了纵横伤疤,有新有旧。 一人一虎同样由一位仲裁院弟子领着,正好与长仪几人朝相反方向走去。擦肩而过时,长仪嘴唇微张,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金乌便似有所感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幽深压抑,长仪脚下一顿,一时间竟有些被她吓住了。应该说,她从未想过牛首山上那活泼灵动、会缠着她絮叨自己有多么喜欢老虎的小姑娘脸上会出现这样的神态。 而金乌似乎不愿意和她有什么交流,收回目光后亦没有多的动作表示,目不斜视便走了。 人影已远,长仪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又不敢贸然追上前去,只踌躇地望着一人一虎的背影。恰好唐榆在这时匆匆从身后跟上来,见她原地发着愣还停下问了声。 长仪抬眼看他,唐榆也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行色匆匆,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凝重,可眉间偏偏又有一丝释然在,如此矛盾的情绪放到一起,倒让长仪没法依他的神情判断眼下局势了。 “这里不必留人了,你且去照看其余弟子。” 唐榆抬手挥退了那带路的年轻人,又朝长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长仪只好收回目光,顺势跟在他身后,一边还不忘记先前的问题:“南疆的事解决了?还有元斌,从魔族那里只擒住了他一个?” “还有几个魔将,让人押送到和光那里审了。”唐榆说着正事,脚步一点不缓,他本就生得高大,长仪得加快步子才能赶上他,“元赋身份关键,不能暂放在唐家,裴岚拨人将唐松送回家后便押了他过来,我亲自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兽谷谷主……前谷主不在了,她也不去找其他兽谷弟子,硬是要跟着裴岚。左右她也没有地方去,又怕魔族再找她,我便让她暂且留在营地里。” “前谷主不在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长仪还没琢磨明白他前头的话,忽然就听见这句,一时大为震惊。 唐榆点头,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从中已然辩不出喜怒。长仪正仰头等着他的回答,见此情状心头一动——他现在的行事做派倒是和前任仲裁越来越像了。 “魔族将手伸进南疆的时间比我们料想的要早,至少从五十年前开始,他们就已经在那里埋了线。南疆群山拥壑,妖兽众多,虽也亲近兽谷,但毕竟……”他顿了顿,“妖就是妖,终究非我族类。” 长仪想起唐枫的残腿,立马反应过来:“所以蜀地的兽潮……” 唐榆并未马上接话,几人又走过一段路,长仪才听他回道:“兽潮之事尚未确定与魔族有无关联,但前谷主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匆匆传位于金乌,又借故将金乌姐妹与一批年轻弟子调离兽谷。” 长仪闻言蹙眉:“所以,魔族便是在他们离开南疆的那段时间发难的?可……为什么?” “据幸存弟子所言,他们似乎在南疆找寻着某样物事——该是与兽谷有关,为此不惜筹谋夺下了兽谷,将前谷主囚禁逼问,后又捉去金乌以此威胁于她。只是前谷主至死不从,才遭了毒手。”
第276章 听审 长仪回忆起方才金乌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哽,不敢想象如果换成是她,自己的阿爹出了事……她赶紧摇了摇头,将这想法甩出脑海。 “那,他们带走唐松……?” 唐榆沉默一瞬:“这便是我们要审的了。” 长仪心中想着事,不察唐榆突然停下,险些就要撞上去,好在身后的昆五郎伸手拦了一下。长仪下意识抬头去看他,那人却没看着自己,双眼直视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唐榆已经替她撩开了帐门。 营帐里边一人正襟跪坐在毡毯上,仪容端整,通身气派从容,竟不像是被押送过来听审的。 长仪的视线在他身上悄悄转了一圈,没见着明显的打斗痕迹,甚至衣裳都干干净净的,可见这待遇可比先前关在唐家地牢里那位好多了。 但他脸色是极不正常的苍白,嘴唇亦没有半分血色。 元赋早听见了动静,待他们进来了,才缓缓抬眼看向几人,唯独向长仪颔首致意:“阮姑娘。”哪怕落得如此境地,他举止说话间依然不失世家气度,仿佛自己现在不过是受邀来了友人家做客的。长仪原本有满肚子疑惑想找他问个明白,可见到他这从容——与其说从容,不如说认命,甚至慷慨赴死的模样,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默间,唐榆撩起衣摆,率先走过去在元赋对面席地坐下。长仪也是这时才被他引着注意到门边的角落里原来还坐着裴岚。他身上灰衣还染了血,听见他们几人进来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似乎对这边的事全无兴趣,只面无表情擦拭自己佩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榆也不管他,眼睛直盯着元赋:“看在你曾主动向仲裁院投案的份上,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有什么话趁早说吧。” 元赋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唐榆的话音刚落,元斌就开了口,却是对着长仪说话。“元某还不曾谢过姑娘,先前在奉节城,有劳姑娘你为撷仙阁之事奔忙。” 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长仪有些意外,又觉得这声道谢受之有愧。当时他们查归查了,可说到底也没帮上多少忙。想起那位花魁玉娘,长仪对元赋的感官不免复杂起来。她不是不能感同身受元斌的恨,只能无法理解他最终的选择,既然站到了魔族那边,便再不是同路人。 长仪心中叹慨,刚想回他无需言谢,元斌却没等她回应,眼神移到了唐榆身上,语气也沉了下去:“仲裁不必费心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唐榆冷嗤:“倒是默契,连说辞都用的同一套。但说还是不说,这可由不得你。” 默契? 元赋一想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谁:“聂仇?” “你们还留着他?”他仿佛终于有了情绪起伏,语气都急促了些许,“他被关在何处?” “怎么,你还有心思关心同僚?”唐榆没什么表情,凉凉道。 真的变了……长仪余光看了眼唐榆。换成以前,按这人的性子肯定是要挑着眉再讥讽几句的。 见他这副态度,元赋可见的整个人都沉了下去,营帐内一时陷入了僵滞的沉默。 良久,才见元赋喉结上下滑动,终于松了口。 “……我和他都被施了神魂禁制,无法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他顿了顿,抬眼看着唐榆,“奉劝仲裁院也别将我们留着,要么远远放了,要么杀了也好,一了百了。” 唐榆眉心微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你在质疑仲裁院的能力?是留,是放,还是杀,总要给个理由,否则由不得你。” 元赋闭上了眼,缄口不言,全然不理会他的话语。 唐榆见此不由蹙起眉头,微愠道:“枉你也曾为道门子弟,大道伦常习了这么些年,一念之差投奔贼人也就罢了,如今事关天下,你心中竟没有半分惭愧,仍要作壁上观吗?” 长仪也适时开口:“我知你念着玉娘,可其余人又何其无辜?天底下那么多如玉娘一般的凡人,也要因魔族陷入水火吗?” 闻言,元赋仰头深叹,嘴角隐约勾起个自嘲的笑:“我只怨元家,与天下无关。” “若再袖手旁观,可就与天下有关了。”唐榆眼神紧锁元斌,“当初你尚能检发元家,如今却要包庇魔族?禁制之事,仲裁院会全力助你解决。” 元赋摇头:“非我不肯说,那些话一旦便要引动禁制……届时,麻烦更大。” 唐榆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眼里隐有青光闪动。 长仪瞧着他说话间神色不似作伪,渐渐觉得此事蹊跷,眼神示意唐榆稍安勿躁,自己则对元赋轻声问道:“照你所说,如果触发禁制,又会如何?” 元赋张了张嘴,面色几度彷徨,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让我离开,不然索性杀了我。”片刻的沉默后,元赋声音颓唐,仍是在重复之前的话,“聂仇也一样,困是困不住的。” 他这软硬不吃的模样让唐榆忍不住在衣袖下握紧了拳,他几乎想要质问元赋,在他眼里天下人究竟算什么。几次深呼吸后,唐榆仍旧沉住了面色。 气氛再次僵滞,长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同元斌说什么。 “仲裁不必再纠结——杀了我。” 元斌再次催促。 他看着唐榆,目光灼灼。
第277章 无功 “你宁愿死,也不愿弃暗投明?”唐榆神色冷厉。 “……何为暗,何为明?”元赋侧过脸,反问唐榆,过后又低声喃喃,“我已将此身献与魔尊……从那时起便回不了头了。” 唐榆眉头皱得更紧,不知他话语何意。 听到那声低喃,长仪半垂着眼眸,心中疑云重重。 将此身献与魔尊……总觉得这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到底是听谁说的…… 正当她琢磨时,元赋出声打断了两人思绪。 “仲裁,奉劝你还是莫浪费时间在元某身上了,调离人手早做准备才是正事,接下来……否则怕是来不及了。”元赋语调平静,像是真心实意在为仲裁院考量,倒不像个叛徒囚犯。 “话说清楚,什么来不及?”唐榆拧眉更深,“你究竟知道多少?” 元赋不应唐榆,只看着长仪:“阮姑娘可是将那具青衣偃甲带走了?” 青剑? “……是。”长仪略有迟疑,不由揣测起他问这话的用意。可元赋的下一句话,却将她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推翻了。 “那偃甲不可多留,也不必继续修复它,”元赋目光如电,“索性,将它毁了。” 毁了?长仪一时间有些愣神,先前竹青分明同自己说过,元赋是最希望那具偃甲被修好的人。可现在,元赋竟直言让她将偃甲毁了…… 紧盯着那人,长仪忖量他神色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沉默之间,一股异样不安的感觉登时缠上心头。长仪冷汗渐下,说她多心也好,多虑也罢,她直觉不能放过这丝预感——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 长仪转头看向唐榆,紧忙问他:“你们在南疆还有没有抓住过别的什么人,比如一个穿红衣服的,又或者……竹青?” 唐榆还没应她,角落一直无声无息的裴岚忽然开了口。 “不曾见过有旁人,当时魔族似是已有所察觉,兽谷里大部分是野化的妖兽,只留了几个魔将看守。” 得了回答,长仪反而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闭眼陷入沉思,她企图在一团乱麻中理清唯一的线索。献上忠诚与此身…… ——是竹青! 竹青曾用同样的这句话形容过聂仇与元赋两人,自己当时听着就觉得别扭。此身,此身……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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