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亲眼去瞧瞧?” “什么?” 昆五郎低头看着她,轻声道:“第一批做成的偃甲,你就不想知道取得偃甲的修士们都是如何对待它们的吗?是当作器具,抑或别的?” 长仪却是愣住了。 她忽然发觉,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起来去了解这个问题。她只关心过偃甲是否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修士们能否驾驭得当,却不曾想过战局之余,修士与偃甲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或许是真的疏忽。 也或许……是从心底里回避这个问题,害怕得到的结果会让自己无法接受。 见她反而更加沮丧了,昆五郎的语气放得更柔:“别乱想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长仪魂不守舍的,竟稀里糊涂就被他拉了出去。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昆五郎左拐右拐,将心不在焉的她带到了城外围一带,此地离战场很近,有仲裁院和唐家等各势力营帐扎驻。许是正巧到了休憩一时,城墙边围聚了不少修士和偃甲。 原本以为退下了战场,修士便会将偃甲弃之不顾,就像随手扔下用完了的器具,再由有所损毁偃甲自行来到她面前找她修复。没想到长仪看到的却是修士和偃甲混于一处,彼此融洽的场面。 战后身心俱疲的修士从偃甲背部钻出,反身便自然地倒靠在了偃甲身上,放心地闭眼休憩;也有的稍精神些,从怀里掏出了帕子手巾来为偃甲擦去表面的脏污血渍,还有的自己找来了桐油,试图要自行为偃甲养护机关……长仪赶忙上前制止,再给那人仔细讲解了桐油该如何上才不会阻塞细小的机关运转,转头就看见那位相貌粗犷的修士一脸认真细致地拿着小刷子,一点点在偃甲关节处涂抹。 忽然,一声清脆的啼哭扰乱了长仪思绪。 众人都侧目看去,只见是个小女童在战乱中与家里人走丢了,正嚎啕大哭不止。手里还拿着手巾的修士赶紧蹲下来,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慰她。这时,修士身后的偃甲忽然自行伸出了手臂,喀啦喀啦的机括声中,偃甲张开了手,比小女童身体还大的手掌间,静静躺着一朵白色的小野花,也不知道这初冬时节,它从哪里采的野花。 偃甲的神智,原来不止用在制作出它的偃师身上啊。 人与偃甲,偃甲与人,原来也有如此和谐的一幕。 阿爹,长仪似乎想明白答案了。 它们不是偃师彰显才华的附庸,不是随用随取的器具,也不应该是她的玩伴。 它们该是人族的战友,一同迎敌,一同舔舐伤口,彼此照应,彼此相扶,譬如剑修之本命剑,譬如兽谷弟子的伴生灵兽,同进,同退。 “走吧。”长仪看向昆五郎,微微一笑,“我已经知道答案,回去吧,继续走我们的路。” 昆五郎看着她重新焕发了神采的脸庞,一时竟有些失神,心底默默回味着她这句话。 “我们的路……”
第300章 终章(上) 长仪回了小院,仍旧与唐枫终日沉浸在了巨型机甲的研制中,只是这回,多了阮家主从旁指点,两人皆受益匪浅,这机甲也一日日地越发完善起来。 关于阮家主下落不明的这几年,其实和长仪后来预料的差不多。朱邪烈的部众突袭阮府却没能找到昆五郎,倒是从库房里带出了青剑,企图将这人儡作为朱邪烈复生的躯体。这么想着,无论是把阮家主掳走去修复青剑,抑或是要追问昆五郎下落,都能说得通了。 这里头还有一个人,倒是将阮家这父女都骗了过去。 宁渊——如今长仪已经知道他叫朱邪渊了,阮家主离府前说的寻访故友,竟然就是那人!也不知道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伪装成东海偃师游走人世蓄意接触道界,又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为此筹谋——不过这些都成了既往,如今重要的还是眼下战局。 江陵古宅里的库房几乎被清了个空,取而代之的是上百具崭新的巨型偃甲,供以那些修为尚浅但武技出众的修士使用,人偃配合得当,竟连昆五郎这种级别的剑修都要在较量中认真以赴。当然,他也顾及着不能平白打坏了长仪辛苦做成的偃甲,处处留了手。但也足可见这些巨型机甲的威力,那是人族之智与机械之能交汇融并而达成的巅峰。 …… 至此,人魔双方的战局也渐渐趋于平衡,这机甲的出现让更多寻常修士也有了参战之力,而非只能依靠区区一部分修为出众的“前辈”“天才”。自然也叫更多人重新认识了阮氏偃术,认识了阮氏的偃甲,连带着唐枫名声也随之大噪,至少现在提起他,人们首先想到的不再是他的母亲、他的腿疾,抑或他的魔族血脉,而是他的作品、他这个人本身。 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一具具身形雄伟的机甲,每每出现都能吸引诸多目光旁观流连,凡人有之,修士更甚,这时都分外钦羡那些能进入偃甲内亲自操纵的同袍们。 就连许久未见的金乌也慕名来到了长仪的小院里亲身观摩一番。 “从前……我也见过这样的偃甲。” 金乌低声喃喃道,走近了面前一具高大偃甲,从下往上仰视,那金铁之躯显得更有压迫感。 长仪难免吃惊:“从前?你在哪里见到的?” “南疆。”金乌回忆道,“听说是一位过路偃师做出的。他呆得不久,但留下了一个像这样的人形大块头,看起来很笨重。” 偃师……长仪忽然想起了青剑用手写下的那些笔画。 “我看到时,那个大块头已经不能动了,南疆没有人会修这种东西,只能放在那里等他回来。听寨子里的老人说,大块头可以听懂人话,寨子里的人经常让它帮忙搬动东西,但和你这个不一样,不能钻进去操控。” 金乌顿了顿,又道:“除了偃甲,他好像还留了别的东西,但这个只有历代谷主才能知道,阿乃……我阿娘还没来得及和我说。”言及前谷主,金乌语气沉下,神色间显出几分阴霾。 别的东西? 长仪心中泛起思量,难道朱邪烈当时想要找的…… …… 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推演阵法,集十数名精通阵术的监天阁弟子之力,也足足花上了一天一夜才最终完成。 但它的大小,仅容一人站立。 摆了摆手,监天示意众人依她先前所言,退开这临时布置出的演算台二百丈远。便是心有不安,可为了将变数降至最少,众弟子也只得领命,远远注视着推演台中心的监天。 幽兰的阵法结界上,点点光芒流转如星河,其后掩藏着的监天身影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 “监天!——谁许你们擅作主张的?!” 忽然听得一声厉喝从身后传出,却是得了风声的唐榆面带愠色匆匆赶来,其后还跟着昆五郎与长仪。昆五郎见着那幽兰色的光芒便紧锁了眉,袖下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仲裁息怒……长老眼见战局僵持,若再寻不得补救之法,恐怕魔族还会从屏障处源源涌来……” 有监天阁的弟子低声解释,被唐榆厉声打断:“补救?她这分明是在送命!当年上百位顶尖术士尚且尽豁了命才演算出一个模糊的法则,她一个人——还不快去中止阵法!” 唐榆当上仲裁以后还是头一回这么失态,这些天来拼命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在此时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巽术、昆镝、同尘,还有至今重伤未醒的和光……仲裁院再经不起重要人员的接连离去了。 他也再经不起了。 “这……仲裁,阵术已然启动,冒然打断,只怕后果不可预料……” 那弟子话音未落,长仪便听见一际出鞘声响在耳畔——昆五郎!他手提文龙,纵身跃上,竟然一剑朝那阵法斩下!金色的剑芒霎时将幽兰色的光点尽数掩盖,众人面面相觑,赶忙围奔过去,只见监天依然面无表情地立于阵法中央,微微垂着眼。 还来不及询问,有人便忽然一声惊呼,“您、您的眼睛……” 眼睛? 长仪下意识往监天脸上一看,登时便是一惊——那双原本异于常人的眼里此时只剩下了一双黑色的瞳仁……于常人再无分别。可若想到另一双瞳仁所代表的意义,长仪却不知这是喜是忧。 监天知道了么? 演算天命的代价,该是没有人能比术士更加清楚了。方才若不是昆五郎及时阻止,恐怕消失的不只是那对瞳孔。但这样的结果……于她而言真的就更好吗? 监天缓缓抬眼,无神的眼眸中似无一物。她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可分明有晶莹的水痕从脸颊蜿蜒而下。 “修补屏障的方法我已演算得知,”少女声音空灵飘渺,但不知为何,那话砸在长仪心中仿若有千斤重,“当初屏障以数百位道界修士自燃元神而铸成,若要完全填补,仍要依存此法。” “……” 众人一时都陷入沉默。 就在此际,昆五郎缓缓将文龙收回臂间,细碎的响动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浑然不觉,只是看向监天,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长仪心头一跳,回想起方才昆五郎毫不犹豫破坏法阵的那一剑,心头忽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她怔怔地看着昆五郎,此刻忽然很想拉住他问,问他到底知道什么,又想要做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长仪连话说的勇气好似都没有了。 她知道,自己若问了,昆五郎定不会瞒着自己。 可她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第301章 终章(下) 即使再害怕、再不敢面对,当道界终于大举反攻,战线步步推至青原屏障处,她等待着的答案终究还是迫近在了眼前。 两道青衣身影悠然立于屏障天门之前,仿佛早有预料,眼前众人逼近也毫不惊慌,反而气定神闲地仰头欣赏着巨型机甲的身姿。 “这般偃甲,倒是未曾得见。”朱邪渊语带赞叹,却是看向了竹青,“如何?人族的智算、工技,不曾教你失望吧?” 竹青笑着点头:“主上所言极是,小生见教了。” ——两人身旁已经再不见任何魔将拱卫,而道界这边,在朱邪渊手上吃过亏的仲裁院为防他再使诡计,几乎出动了近半的巨型机甲,凭自身血肉以战的修士虽也有,却是刻意减少了,唐榆施召着獬豸神形,赫然便在其列。 光从双方战力看来,胜负似乎毫无悬殊,只是道界众人疑心有诈,一时不敢冒然上前。 “你还有什么招数?” 唐榆立于阵前,身周青光萦绕,冷冷看着那两人。 “在下不过一介棋手,如今棋子都被诸位吞吃殆尽,这盘棋,自然已经无力回天,哪里还有招数可使呢?”朱邪渊眼中却是波澜不惊,“胜负既定,在下不做那赖棋的小人——在下认输。” 唐榆没想到他的态度这般痛快,皱了皱眉:“那便引颈受死,为你棋下的生灵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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