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耸耸肩,转而对着孩子哄道:“小小祖宗,您刚刚的午膳用得可还好啊?这林子里头好吃的估计还多着呢,您再仔细找找呗?” 小家伙的眼睛晶亮亮地瞧着他,对视片刻,嘟起嘴,又“噗”了他一脸口水。
第12章 白霜化细霖 “……” 昆五郎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看小家伙的眼神越来越古怪,郁闷地转头问她:“你俩是不是背着我说了些什么,他这怎么……跟我八字不合怎么着?” 长仪一时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笑,看他被小孩为难又无计可施的模样也实在可怜,便赶紧把小家伙接过来,好歹先分开他们俩,再板起脸对小孩严肃道:“不好这样,太失礼了,要招人讨厌的!” 小家伙眨眨眼,歪着脑袋瞧她。 长仪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他那薄薄短短的头发又软又顺,叫她的语气也不自觉地软和下来:“奇奇要乖一些,好不好?” 小家伙朝她咧了咧嘴,笑咯咯的。 昆五郎半是羡慕、半是郁闷地看着两位祖宗的相处,心里泛苦——这倒霉孩子,对着小姑娘就笑吟吟的讨喜得很,怎么偏偏对着他就作妖作怪,跟上辈子有仇似的。 她倒也没忘记正事,接着哄道:“奇奇乖,帮我们把妖蛊找出来好不好?” 小家伙只顾着咯咯地笑,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就在马车驶过一处斜坡时,他忽然伸出小手指了指斜前方的树丛,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 “就是那里?” 昆五郎用力勒住缰绳,示意前头的铜甲马停下来,自己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回头叮嘱道:“你们留在车里,我先去瞧瞧。” 说着便提剑大步走去。 长仪心里明白,昆五郎这是怕她中招,索性他无血无肉的不会被妖蛊寄生,去蹚雷再合适不过,所以她也没想着去添乱叫他分心,只是听话地陪同小家伙待在车上,远远瞧他。 眼见他颀长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林间,长仪犹豫了一下,低头对着小家伙轻声道:“眼睛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别让他知道。” 也不管小家伙能不能听懂,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还挺聪明嘛,都能觉察出这事来……莫非真的是麒麟不成?” 小家伙笑咯咯的。 “可你怎么会是人身模样呢?又怎么被扔到大路上?该不会跟……设计诱我离家的那人有关系吧?哎,说起来,还得带你找回父母亲族呢,别最后找到麒麟崖或者别的麒麟族地去吧?那可没法交流,麒麟说兽语,还是什么,麒麟蹄子也不好写字……” 他只是咧嘴笑,没什么别的反应。 长仪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叹了叹,从袖子里取出先前藏起来的那枚黑铜鳞甲,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又是怎么认出这东西的呢?” 他这回倒有了反应,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麒、麒麒……” 长仪左晃右躲地用鳞甲逗他玩,就是让他恰恰好够不到。小家伙着急得很,连抓带扑、蹦蹦跳跳地折腾了好一阵,眼见实在拿不到,竟然急得憋出来一声:“阮!” 长仪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小家伙一只手努力伸长去抓那鳞甲,另一手扒拉着她的衣裳,仰起小脸,口齿清晰地重复道:“阮!阮……家!” …… 长仪的脸色顿时大变,愣愣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瞧他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话哽在嘴里,思绪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你怎么会知道阮家?” 可他似乎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再想要拿那鳞甲玩,缩回手安分站好,乖巧地睁着眼瞧她,神情无辜,就像先前什么都没说过一般。 阮长仪自然不能当作这事没发生过,正要追问时,却见昆五郎的身影从那边的树丛后闪出来,怕叫他察觉出其中内情,只好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你找到妖蛊啦?” 昆五郎点头:“树根底下有几窝,全被冻死了,难怪感受不到气息……我顺手把能瞧见的都给烧掉了,其他的约莫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长仪拧着眉:“几窝?这是谁在养蛊么?能不能查出来?” “难说。” 他摸了摸鼻子:“养蛊人半点痕迹没留下,这霜又不知道冻了多久,连妖蛊本身的气息都淡了,压根没地方入手去查。” 顿了顿,又推测道:“先前中招的那几个修士,估计着是想从这边抄近道去前头拦咱们,途中要么瞧见这霜冻山林的异象,要么察觉到妖蛊气息,要去查勘的时候估计妖蛊还没死透,结果就被蛊虫钻身子里了……濒死的蛊虫闻见生人的味道,定会发疯似的汲取血气生机,还好施术降霜的那人又把他们冻上了送出来,不然能不能保住命都悬。” 长仪点点头:这倒是说得通。 “可咱们既不知道是谁养的蛊,也不知道是谁降的霜,现在该怎么办?” 昆五郎听着也头疼得很,皱眉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头绪,就先问道:“那几个修士呢?接他们的人没往这边来吧?” 长仪微微阖眼,运起灵念感受着追踪偃甲蜂的方位:“没呢,他们好像要把人带回荆南。” “也好,免得再有人中招。” 昆五郎似乎松了口气,提剑往前走出三四丈,手腕运力,用剑尖在林地里划拉着什么条条道道的纹路,步子也慢慢移动,似乎还循着某种特殊的步法规律,行三顿二,渐渐地绕成个大圈来。 长仪这时才瞧出来,他竟然在地上画了丈宽的法阵! 法阵的线条并不如何复杂,简洁中透出几分古朴大气,带着些上古阵法的风格,倒不像如今讲求精细繁复的阵法,有几笔甚至就像顺手划拉出来的,随心得很,但其中却似乎自有玄妙章法,叫她也看不透。 收笔,阵成。 四方涌来的灵气险些要将她掀出去,耳边只听得灵力带起的烈烈风声,长仪忍不住惊呼一声,运起自己的灵力护住她和奇奇,艰难地顶着风睁开眼,也只能勉强瞧清前边的情况。 ——霜,融化了。 整片林子,绵延近百丈的冰淞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消融,化为氤氲蒸腾的袅袅白雾,再化作绵绵密密的一阵细霖,落在身上凉丝丝的。 能将林子冻住这么久,施术降霜的人必定修为不低。 能轻轻松松将这冻霜术化解的昆五郎,他的修为又该是何等水平? 更何况……他还是“绝不可能修炼”的偃甲死物,而不像身具灵根仙缘的活人那样容易吸纳灵气。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阮长仪满脸不可置信,看着漫天的绵细雨丝,喃喃惊叹。
第13章 丧乐送嫁仪 周围的霜色渐渐褪去,露出来底下绿黄掺杂的秋林。 阮长仪呆呆地瞧着,冷不防头顶上凭空多出一把伞来,鲛绡映出的粼粼水纹衬着白雾氤氲的景象,如梦似幻。 “小祖宗,飘雨了也不知道进车里避一避,回头要是受风着凉可怎么办?” 昆五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撑着那把竹骨鲛绡伞替她挡雨,话里满满的无奈。 长仪抬头看着他,有心想要问一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而且隐隐有种预感:他不会把真相告诉她,大约只会再扯些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将事情糊弄过去。 就好比她暂时也不打算把黑炎铜甲麒麟的事告诉昆五郎。 说来倒好笑,他们明明是同路人,更是偃师和偃甲的关系,本该彼此交托信任,却偏偏各怀心思,谁也闹不明白对方心里想的什么。 表面亲密融洽的关系背后,掩藏着粉饰过的虚伪欺瞒。 她忍不住轻轻叹气。 紧接着就听见昆五郎也叹了声,跟她想的却不是一回事:“这些水杉被冻了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唉,听天命吧,霜冻不好受,但想在林子里除蛊也只能这样,总好过用火烧。” 她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草木年年常青,生命顽强着呢,它们自会努力活下去的,没准来年再看,又是欣欣向荣百丈翠。” 说完却半晌等不到他接茬,长仪疑惑地侧头看去,就瞧见小家伙又和他较上劲了,抓着他的手腕咬得正欢,细幼的小乳牙使劲地啃着昆五郎材质特殊的覆体皮质,哈喇子蹭得满脸都是。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折腾谁。 长仪有些哭笑不得,心底的疑虑和愁云倒是被冲淡不少。她将小家伙抱开来,好笑地同他讲道理:“傻不傻呀?你咬他他不疼,顶多啃破一层皮,日后还能被修好的,但你要是磨坏了牙根,那可没法修!” 昆五郎先前一直任由他咬着,闻言便挑眉笑道:“没事,他还小呢,牙坏了还能换一茬新的,就是不知道麒麟有没有换牙期,对吧?” 小家伙皱着鼻子,冲他略略略地吐口水。 长仪也瞪他——跟小孩子胡咧咧地瞎扯什么,还嫌不够折腾呢?! 他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闭了嘴,不再吱声。 长仪拿出手绢替小家伙擦干净脸,正要将他抱回车里去,却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声响,动作不由得一顿。 有些像……唢呐的声音,呜呜咽咽的,从远处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地往耳里钻,偏偏还听不分明,嗡嗡地惹人烦。 她不太确定地看向昆五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昆五郎的耳朵比她的灵,早些时候就听见了:“有啊,唢呐,鼓点,听着像在奏丧乐,约莫是附近人家在发丧送殡。” 她拧着眉,疑惑道:“荆地南北的风俗是在午前发殡下葬,哪有正当午还在路上的?” 昆五郎倒没当回事:“没准人家从外地来的,另有讲究呢?” 是么? 阮长仪将信将疑的,但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也没太在意,随口提过两句,便转身回了车里:“咱们接着走吧,路上再瞧瞧有没有什么异样,就算找不出养蛊的人,好歹确认过蛊虫除没除尽。” 昆五郎应了声,瞧她在车厢内坐稳,便一抖缰绳,慢悠悠赶起车来,途中自是左瞧右望地留心着周围的状况。 …… 马车还未驶出多远,那阵刺耳嘈杂的唢呐声竟然从后头渐渐追了上来,愈发逼近,也愈发清晰。 ——这发丧的队伍还与他们同路不成? 两人俱是一愣。阮长仪将马车后窗的帘子稍稍掀开,探着脑袋往后张望。 不多时,便见两行人面色肃然、脚步匆匆地从路那头走过来,都穿一身黑魆魆的短布衣,板着一张死人脸,眼睛木愣愣看着前方,脚下步子惊人的整齐划一,甚至连身形相貌都相近得很!有的执唢呐,有的捧祭牲,却不见抬棺椁灵柩的,只在留四人在行队最后头举着一顶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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