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入了大半个身体,鼻尖嗅到残留的尸气……还有压制恶鬼的动物血腥气。 看来,妙音娘子曾经被丢入到了这里。 尸体已经不再,孟鸿卓挪动巨石时,才发现在巨石下方还贴有黄符。 同样也是压制恶鬼的符箓,只不过已经被撕破了,像是人为。 忆起俞济同自己诉说田家巷发现的异常,他起身往田家巷赶去。 他站在屋顶上巡视了一圈,袖中的法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盯着云容曾经去过的院子,跃上围墙,还不等发作,红衣从窗棂中钻出,鲜红的指甲直逼他命门。 眼看就要得逞,不知从哪来的金钱剑正对着她的雪白的掌心,猛地一刺,顿时焦黑一片。 仔细听的话,还有呲啦的声响。 被伤到的妙音娘子现身,脚尖点在石桌上,红裙翩跹,恨恨地盯着他。 “趁你手上暂且没沾人命,快些收手投胎去罢。”他收拢了金钱剑,道袍被晚风吹得鼓起来,肃然劝告。 妙音娘子嘲弄地笑着:“投胎?我如何投胎!?” “勿要执迷不悟!” 昔日花魁落魄至此,听了这样的话尖声大笑:“你们这些臭道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在我被推入井中的时候,可有人来救我!?那水可真冷啊,我的孩子何曾不想活!执迷不悟,我为何要悟!” 她退后两步,孟鸿卓珉紧唇跃下高墙,将腰间的法绳握在掌心,就要去绑她。 “我会让你的孩子投胎,”孟鸿卓紧跟着妙音娘子往屋内追去,沉声告诫,“若是手上沾了人命,那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门一推开,孟鸿卓就被人死死抱住了腰。 屋内点着一盏温黄的灯,妇人死死抱住他,对着妙音娘子嘶喊:“还不快走!” 闻言,妙音娘子的脚步却是迟钝了一下。 她回头望着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姐姐……” “莺娘!走!” 孟鸿卓蹙眉,怒喝一声:“妙音娘子!” 红衣女子盯着妇人泛红的眼睛,声音轻得听不见:“姐姐,下一世我再陪你看桃花。” 等到孟鸿卓挣开妇人,妙音娘子早已不见踪影。 他起身欲追,又被拽住了腿,低头看去,妇人满脸的泪,咬着牙死死抱住他。 “莺娘活着的时候已经过得够苦了,求求你放过她吧……” “我这是在救她,倘若你还想让她有下一世。”趁着妇人怔楞之际,孟鸿卓俯下身,掰开她的手将自己的腿从她怀里抽-出来,往林府赶去。 他赶到的时候,林员外已经被掐住脖子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了。 在厢房门前,孟鸿卓瞧见云容抓着一手的符箓往俞济身上拍,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女鬼的攻击一般。 妙音娘子躲开俞济的攻势,抓着林员外的后领在地上拖,看来是恨极了,双目赤红,丹蔻已经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血液不停地往外冒,林夫人看到这副场景直接晕了过去,还好有拂冬扶着才没摔倒。 等到云容和拂冬将林夫人扶进去躺在床上再出来时,妙音娘子已经被孟师兄打落在地上,手上的法绳绕住她的手腕防止她伤人。孟鸿卓的力气很大,见她挣扎个不停,双手控住她的身体才制止了她的逃脱。 “俞济!”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取下另一根法绳就要往她身上绕,却不料她手腕灵活地扭动,指甲突然暴涨往俞济胸口抓去。 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云容眼疾手快地将黄符往俞济胸口一拍! 妙音娘子一时不察,指甲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变短了一大截,她尖叫着,朝着云容嘶吼一声。 云容被吓得蹦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又觉得两个师兄都在这里,小娘子深吸一口气,不甘示弱地吼了一声回去。 孟鸿卓:“……离远些。” 俞济忍不住笑出声,被孟鸿卓斜着眼瞪了才收敛了起来。 妙音娘子被绑成了粽子,老管家颤巍着抱着林员外让仆从去喊大夫,他看着脖子上冒血的洞惶恐不已,指着妙音娘子破口大骂:“你这小娼.妇……” “你个老不死的!”孟鸿卓一时想去堵住她的嘴,奈何她的战斗力太强,骂起来不带停,老管家连插话都不能,只能听着妙音娘子一只鬼动嘴皮子,“就是因为你的撺掇,你们怀疑我的孩子是野种,便要落我的胎害我的命!看我变了厉鬼,又请道士把我封在枯井永世不得超生……” 妙音娘子拱得像一条虫,爬过去对着老管家呸口水:“老娘真是屎糊了眼才会看上这等烂货!” 老管家看着就要被骂的晕厥过去,俞济懂些医术,止住了林员外的血,算是保住了命。 檐廊上传来破音的叫喊:“莺娘!” 妙音娘子仰头望去,妇人满脸泪水蹒跚着步子朝她跑来,跪在她身旁想要去解绳子,俞济上前去拉开她,妙音娘子尖着嗓子:“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俞济尴尬地松开了手,两姊妹拥在一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鸿卓拉着云容走远了一些。 小娘子看着两姊妹的惨状,小声地对表兄说:“这林员外真坏……” 孟鸿卓没有说话。 妇人擦掉眼泪走近孟鸿卓,她福了福身,云容转过身掩住自己的脸,生怕这位夫人会记起自己,好在她没注意这边,只是和孟鸿卓说了几句,问什么也都回了,“当初是张婆子找上我……” 她温顺地站在青年面前全盘托出:“张婆子告诉我莺娘被林员外丢进了井中,变成厉鬼还被封住了魂,一天夜里,我刮破了符,用水桶将莺娘的尸身捞了出来……” 张婆子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些消息,云容大概猜到一些,小荷曾偷偷告诉她,张婆子自先前的林夫人去世后变得阴沉许多,“我偶尔路过的时候还听到张婆子在里面咒老爷死呢。” 如果张婆子知道妙音娘子的事,那想着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云容没说,妇人跪在孟鸿卓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求道长让莺娘投胎吧,我只求她下辈子好好的……” “姐姐!” 妙音娘子在外愤怒地喊。 妇人扭过头骂了回去:“闭嘴!” 妙音娘子闭嘴了,孟鸿卓扶起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是我应做的事。” 妇人脸色才好看些。 林员外被吓得不轻,脖子又受了伤,老管家哪还管得了躺在地上的妙音娘子,只盼着看着长大的少爷平安无事。 俞济也学了超度,孟鸿卓这一次亲力亲为,妙音娘子在姐姐的泪眼下不再抵抗,她的指甲缩回了正常长度,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孟鸿卓手中的圆珠吸够了鬼气,变得通红,他握在掌心,弯腰将松掉的法绳收拢起来,“她和孩子已经投胎去了。” “多谢。”妇人擦掉眼泪,看了眼林员外的窗户,福身离去。 等人一走,孟鸿卓将手中的红珠洗干净塞到了云容的嘴里:“别咽下去了,含一刻钟再吐出来。” 他似是累极,但没再耽搁,老管家给的钱没收,走出巷子牵出小牛让她继续坐着,云容抚摸着小牛的背脊问:“俞济呢?” “报官去了,他处理好了再回。” 云容哦了一声,心里畅快一些。 且不说之后被关入大牢的林员外和老管家过得如何,六个月后林夫人诞下一女,当她抱着孩子去探监时,林员外看着夫人怀里的婴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伸出的手上依稀可看到小指上长有一红痣。 当夜,林员外就疯了。 云容回到道观后,收到了家中管家寄来的一封信。
第16章 老管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纸,围绕的主题大概就是那五十万两的银票找着了,在盒子里的夹层里放着,又写了一大段询问小姐的身体如何,酒铺如今管理得不错无需担忧,最后支支吾吾地提了一句沈郎君至今未归。 辛云容看了好几遍,纤纤指尖在最后一行字上抚弄,从她离家至今,不过月余,沈云初的面容和声音她却一点也不记得了,仿佛被抽掉了记忆,如今他不回,辛云容倒是松了口气。 他是鬼,是应当逃得远远的,以表兄的手段,魂飞魄散都是有可能的。 虽只有短短三个月,夫妻一场,浓情蜜意并不假,他救了她们家的酒铺,专心待她,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门外传来平缓的脚步声,云容刚叠好了信,宽厚的手掌已然搭在圆桌上,孟鸿卓坐在她身旁,俯瞰她的发顶,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管家信里写了什么?” 握住信纸的指尖蜷缩了起来,云容大概说了内容,将沈云初的事情略过:“也没有什么大事。” 孟鸿卓端起茶抿了一口,春日清晨微凉,他只穿着道袍长裤,似乎是刚刚练体了,衣袖挽在手肘处,紧实的肌肉随着动作时而绷紧,额头渗着细汗,倒也没有难闻的汗味,身上透着的热气让一旁的云容都感受到了。 “他回来了?” 他陡然问起,把云容吓了一跳,手里抓着的信纸被揉皱,她扭头佯装没听懂般重复一遍:“什么回来了?” 孟鸿卓平静地看她一眼,“你的夫君?” 他话里的起伏似乎是嘲弄着夫君这两个字,云容垂下眼摇头:“没有。” 俄顷,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清冷:“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想了。” 云容还没开口,他就将话顶了回来:“你那位夫君可行走在阳光之下,非一般恶鬼。” “那又如何呢。”云容小声顶嘴,这些只能说明她夫君厉害罢。 “你同他见过几次便定下终身……”他冷下脸,对其执迷不悟的样子不由得加重语气,“鬼怪从不受任何道德管束,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一纸婚约对他而言不过是废纸罢了,若他欢喜你,何必至今未回。” 只差明说:他只不过是在闲暇时玩弄你罢了。 辛云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听到又是一回事。 孟鸿卓没有再说下去,小娘子通红了眼睛,泪水盈满眼眶一晃一晃的,紧紧抿着嘴,看她这副模样已经在极力忍耐着了。 他的本意也不是让表妹哭脸,心中的怒火被眼泪一浇什么都不剩了。 将怀里的蓝布帕子递过去,云容扭过脸不要。 孟鸿卓又换了个方向递给她,云容再度扭过头去,抽泣着捂住了自己的脸蛋。 “你别哭……”他一时头大,平日里面对的弟子都是男子,要么就是追着他身后跑的怀文玉,一个个极为坚强,流汗不流泪的印象已经刻在了孟鸿卓的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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