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朝期待岁岁换上新裙子的模样,虽然他也看不见。 等到将裙子烧给岁岁之后,也到了博学馆开馆的时间,宋今朝离开了长寂宫,而岁岁则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一睁眼,岁岁便看见她的旁边躺着一条漂亮的新裙子,她惊诧不已。 这不是昨天晚上在玲珑坊买的裙子吗? 无须触灵诀,岁岁便能拿起这条浅紫色的花裙,她捧着裙子,轻轻的用脸蹭了蹭,便感受到了冰冷的温度。 岁岁欢呼一声,立刻换上了新衣裳,至于身上这身穿了许多年的染血的浅紫色襦裙,也被岁岁随手放进了宋今朝的衣柜中。 反正不占地方嘛。 换上新衣裳的岁岁苦于无人欣赏夸赞,特地趁着现在的阳光不是太灼烫,跑到了椒房殿给小伙伴炫耀她的新裙子。 …… 鸢尾和戎戎在椒房殿的日子过得无趣,岁岁过去时,戎戎正在教她舞刀,当然不是真的刀,而是一根树枝。 戎戎正严肃的教导着鸢尾,比鸢尾教他读书写字的时候还凶。 岁岁惊讶的说:“我才几天没过来,鸢尾你这是怎么了?” “我和鸢尾认为学习是相互的,她教我读书写字,我也应该教她武功。”戎戎振振有词:“我们约定了我默一篇文章,她学一套刀法!” “可是我都默出十篇文章了,她一套刀法都还没学完!”戎戎又道。 岁岁看了眼正在不紧不慢的挥舞树枝的鸢尾,感觉戎戎可能是被套路了,为了让戎戎多学两篇文章,鸢尾可真是……煞费苦心。 可是怎么变成鬼魂了还要学习!! 在与好久不见的岁岁对上目光之后,鸢尾立刻放下手中的树枝,飘到了岁岁的身边,问她功课。 岁岁眼神躲闪,然后大声的转移话题:“你们看我的新裙子!漂亮吗?” “诶?你怎么换的新衣服?”鸢尾还没来得及吭声,戎戎就诧异的问。 岁岁骄傲的挺起胸脯:“对呀。” “是小殿下送的吗?” “嗯!” 鸢尾想得更多:“他知道你的名字了?不对,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 “你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岁岁不太在意这件事,她说:“等小殿下回来我问他就是了。你们夸夸我,我都十几年没穿新衣服啦。” 少女一身崭新的浅紫色花裙,完整的花裙遮住了心口致命的伤,站在那里便像是寻常人家娇气的小姑娘。 戎戎羡慕的说:“真好,我也想换一把刀。” “小殿下一直有在查你的事情啦,总会有结果的。” “岁岁,若是能知道你的名字,那么你记起你生前之事,也只是时间问题。”鸢尾沉默了片刻,问她:“等到记起来那一日,你当如何?” 岁岁从未想过这件事,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心口,那儿空空荡荡,曾有一把刀在她的心口捅出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巨大伤口。 “生前之事……鸢尾,你说我死掉之后,我的家人会为我伤心吗?” 鸢尾当然不可能知道。 “我在乱葬岗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期间只有一个少年来为他的妹妹收敛尸身。”岁岁有些哀伤的说道:“然后那片乱葬岗便再没有人踏足过,直至肉/身腐烂,被雪掩埋,都无人问津。有鬼魂和我说,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存在。” “或许知晓了生前事,我会不快乐。我已经死掉了,是鬼魂了,我不想不快乐。” “而且……”岁岁轻声说道:“小殿下没几年就要长大啦,我在这世上也待不了几年,我想快乐的、没有牵挂的去投胎,又为什么要让已经过去的生前事牵绊住我呢?” 戎戎震惊:“你要去投胎了?!” 鸢尾反问:“岁岁,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看到的那个少年是你的兄长?” “你们怎么都猜镇北王是我兄长……”岁岁嘟嚷道:“小殿下也这样说过,可是就算他是,我又能如何?” “我已经死了,是鬼魂了,他看不见我的。” 鸢尾愣住,好像也是。 他们都是已逝之人,连徘徊于世的执念都已随着时间慢慢忘却,又何苦再执着于他们无关的生前事? 戎戎看看岁岁,又看看鸢尾,不满的说道:“那是你们!我可是要报仇的,我一定要知道谁把我害成这样!” …… 快到傍晚的时候,趁着阳光没有那么灼热了,岁岁便去了校场找正在上骑射课的宋今朝。 骑射课已经接近尾声,宋今朝坐在一旁拨弄弓箭,教习骑射的夫子正在教年纪最小的五皇子挽弓。 宋今朝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弓箭上,看着那位才五岁的五皇子涨红了脸试着挽弓,便不禁想到了他五岁时。 他垂首,看着他的掌心,虎口处已生了老茧,再也不会被弓箭磨破。 一抹冰凉忽然落在了他的手心。 ——小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小时候。”宋今朝挪了挪,坐到了树荫下,感受着岁岁冰凉的温度,他说道:“我五岁那会儿很瘦弱,别说射箭了,挽弓都没力气。” ——那倒是。 岁岁很快又兴冲冲的写。 ——你送我的新裙子我已经换上啦!很漂亮。 宋今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裙子合身吗?” ——很合身,可惜你看不见我的裙子多漂亮。 “有多漂亮?” ——嗯……没有我漂亮的那种漂亮。 宋今朝忍俊不禁:“那你有多漂亮?” ——和你一样好看。 “那我就知道了。” 岁岁坐在宋今朝的身边,惬意的望着金色的天空。 宋今朝本来还在提心吊胆岁岁会问他是不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已经想好了完美的谎言,岁岁却什么都没有问。 一直到下学,他们走出校场,宋今朝要往宣华殿走,岁岁都没有问他。 她是忘记问了,还是根本就不想问?若是后者,是她并不在乎生前事的意思吗? 宋今朝心中充满了疑惑,却不能向岁岁寻求答案。 “现在还有些太阳,你没关系吗?” ——待在你身边就还好。 宋今朝唇角翘起:“我有那么大作用吗?” ——小殿下很厉害的。 岁岁毫不吝啬她的赞美。 正在他们回椒房殿的路上,却意外的在御花园北角,撞上了早就等候在此的孟祐年。 男人依旧是一身沉寂的黑色,眼神却不似多日前在章华台所见的孤高清冷,反而透出了一丝压抑的热切。 孟祐年看着宋今朝,像是想透过宋今朝,看见一抹久寻不遇的鬼魂一般。 岁岁站在宋今朝的身边,望向男人漆黑的双眼,她有些迷茫,心中生出的某个猜测,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宋今朝镇定自若的同孟祐年打招呼:“镇北王。” “嗯。”孟祐年放柔了声音:“我特地在这里等你。” 宋今朝当然知道,孟祐年不是在和他说话,但他依旧从容回应:“我与王爷素不相识,王爷因何等我?” “我等在这里,是想邀你去镇北王府一叙。” 宋今朝心中的警惕达到顶峰。 他垂在身侧的手,被岁岁轻轻的戳了一下。 ——我先回去啦。 宋今朝陡然松了口气,在感受到身侧萦绕着的冰冷完全消失后,他回答道:“却之不恭,我随王爷走。”
第31章 孟祐年今日入宫, 是为昨夜潜入圣都作乱的刺客,那些刺客埋伏在街上伺机而动,最后虽因安国将军府的侍卫统领赶来助阵, 刺客尽数伏诛, 但大殿下宋辞尘依旧受了伤。 圣都的治安本与孟祐年无关, 但今早那些刺客的身份被查出来, 竟是犬戎人。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为的自然是被孟祐年给绑进圣都的犬戎皇子。 宋修尧在御书房提出了让孟祐年将犬戎皇子交给他。 “皇上不必忧心,那位犬戎皇子在臣的手上,必然不会让那些犬戎探子救走。”孟祐年却不肯放人,他大老远的将那位皇子带到圣都,可不是为了要交给宋修尧。 “事关两国邦交, 那位犬戎皇子的安危需得重视, 朕会派出皇宫的禁军统领慕铮协助你将那位皇子转送到京郊驿馆,由你二人一同看管。” “转送驿馆?”孟祐年扯了扯唇角:“臣将他带到圣都是做阶下囚,不是做座上宾。皇上,我本以为您与我一样,与犬戎人不共戴天,十七年前犬戎人闯入圣都的惨况, 您忘了吗?” 宋修竹似是对固执的孟祐年觉得头疼, 他说:“朕自然没有忘,十七年前我大盛内忧外患, 至今仍在休养生息,并不适合与犬戎开战, 那位犬戎皇子, 自然不可动他。” “您放心, 臣也不会动他。” “也罢。”宋修竹揉了揉太阳穴, 妥协道:“朕是管不得你这镇北王了,不管也罢。” “臣告辞。”孟祐年转身便走。 “且慢。”宋修竹冷不丁的发问:“昨夜朕与贵妃短暂失散,你可曾有在街上遇见她?” 孟祐年停顿一瞬,他眼神清明:“遇见了。” “哦?那花贵妃为何同朕说,她在街上迷路,是寻求了侍卫帮助,才回了花丞相府?” “臣不知贵妃为何如此说,您该问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说谎。” 宋修竹看了孟祐年半晌,抬手放行。 孟祐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德公公小心翼翼的问:“贵妃娘娘可从未说过,她是寻求了侍卫帮助。” “朕知道。”宋修竹声音渐冷:“但愿他们真的只是遇见而已。” 从御书房走出来后,孟祐年便去了御花园北角,想见一见甄玄玑口中所说的少年。 孟祐年不知岁岁是否真的萦绕在宋今朝的身侧,但他想带岁岁回家去看看,期望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 …… 宋今朝自然是第一次来镇北王府,但对于这座王府,却是早有耳闻。 这座府邸坐落于权贵云集的四大主街道青龙街,也是地段最好、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却闲置多年,许多人想据为己有,却碍于镇北王声名。 门口的侍卫看见孟祐年,立刻抱拳行礼,孟祐年问及甄玄玑下落,侍卫便道:“甄姑娘出府了,尚未回来。” 孟祐年颔首,带着宋今朝走了进去。 府中只有穿着甲胄的侍卫,来往间伺候的下人屈指可数,孟祐年才说道:“你可知本王带你来镇北王府,所为何事?” “王爷信了那位道长的话,认为您的妹妹在我身边。” 两人的脚程很快,两句话的功夫,便已踏入了一座精致的楼阁。宋今朝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最后目光定格在高悬的牌匾——明珠阁。 掌上明珠。 是孟祐岁从前的住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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