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阁空无一人,却纤尘不染,陈设已经老旧,代表了多年无人居住。 在这样空无一人的环境下,孟祐年一字一句的说:“本王敢用甄玄玑,自然也信甄玄玑。妹妹既停留在你的身边,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也不必在本王面前装傻,若你当真不知她的存在,今日也不会跟着本王走这一遭。” 宋今朝当然想多了解一些岁岁生前之事,但他可不会在孟祐年面前表现出他想知道,毕竟孟祐年比他更着急。 “王爷相邀,我只是一个落魄皇子,又怎敢推拒?”宋今朝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你这性子与你父皇母后当真是完全不一样。”孟祐年冷冷淡淡的说道:“我妹妹是怎么在你身边待下来的?” “您认识我的父皇母后,可我不认识,我们不在他们身边长大,我所思所想,所学所悟,能够影响我的,也只我自己一人。” “是。”孟祐年慢慢的说道:“但你与我妹妹却颇为相像。” 孟祐年放空眼神,望向更为深远的远方:“岁岁十三岁去世,离开我已有十七年的时间,若不出意外,在你的身边也恰巧会有十七年的时间。” 十七年么?或许吧。 宋今朝并没有问过,岁岁是什么时候住到长寂宫来的。 “当日接风宴会上你所食的牛乳糕是岁岁最喜欢的糕饼,你所穿的色彩是岁岁最为钟爱的色彩。” “她在你身边多年,能够影响你的不只你自己,还有我的妹妹,岁岁。” 岁岁。 岁岁。 孟祐年字字句句、口口声声皆是这个名字。 宋今朝眼神有些恍惚,似是在许多年前,天真的稚龄孩提,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一个少女的身边,不停的唤着她,岁岁不离口。 那是他吗?那那少女又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当年岁岁被贾道长“超度”时,宋今朝才三岁,那模糊的影像,已是他年幼时的记忆能够给他的最完整的。 孟祐年捕捉到宋今朝的神情,他追问:“岁岁当真是十七年前便在你的身边了?” “我不知道。”宋今朝回过神来,他又恢复了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模样:“便是岁岁真的在,也并非我们能够看见的。” “当真?” 宋今朝不能看见岁岁,但能与岁岁交谈,他面不改色的说:“当真。” “我不知岁岁现在有没有在这里,无论她在不在,我都想告诉她,哥哥一直在找她,一直在等她回家。”孟祐年看着宋今朝,他一身来自北地的寒冰因那早逝的少女消融,声音柔和几许:“望你转达。” 宋今朝没吭声,他才不会转达,他绝对不会转达!岁岁不需要哥哥,有他就够了。 就像是他也只有岁岁一样。 宋今朝离开后,孟祐年重重的叹出一口气。他也意识到,岁岁并不在这里,而且宋今朝,还对他抱有敌意。 想找到岁岁,还很困难,但也快了。 孟祐年慢慢的进了明珠阁,少女的卧室布置得极是温馨可爱,却因久无人居,显出几分清冷来。 在床头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画卷。身着浅紫色织锦福纹对襟襦裙的少女,头戴一圈姹紫嫣红的花环,五官还有些稚嫩,却已经漂亮得不得了了。她笑容甜美,乖巧的看着前方。 画卷右上角落款,景顺五年二月十五花朝节,是傍晚前他陪着妹妹去画馆所绘,成了岁岁的最后一副画。 孟祐年抬手,指尖落在了那副泛黄的画卷上,他低声喃喃,有些懊恼:“岁岁为什么不回家呢?是怪哥哥太晚找到你吗?” …… 岁岁只是害怕。 岁岁对于生前事的印象,也只剩下了那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刀,那样糟糕的记忆,让她不愿回首生前。 况且,她也要快去投胎了。 岁岁在长寂宫满屋乱飘,整个魂都显出一丝焦躁不安来,她忍不住去回想方才在御花园见到的孟祐年。 他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她生前他是很疼爱她的吗? 现在他也依旧爱着她吗? 岁岁不知道,却难以抑制的生出几分期待来,只是在看见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长寂宫的宋今朝,岁岁便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镇北王欺负你了吗?小殿下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呀? 少女漆黑的字迹跃上洁白的宣纸,她看宋今朝半天都没吭声,以为他在走神,就将宣纸往他面前凑。 ——看见我了吗? 宋今朝将宣纸重新放回桌面上:“看见了。” ——你不理我。 “抱歉。” ——是镇北王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吗? 宋今朝回答:“没有。”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镇北王是和我说了一些话。”少年将不安牢牢地藏起来,假装平静的对岁岁说:“他和我说起了他的妹妹。” ——嗯?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宋今朝不知道他能否留住岁岁,但他会倾尽全力。他说道:“他说他一直在找他的妹妹,在等他的妹妹回家。” ——他找到他的妹妹了吗? “总会找到的。”宋今朝试探的问:“如果他找到了,他的妹妹会跟他回家吗?北地很远,是大盛最寒冷的地方,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了。” ——他妹妹挺喜欢冷冷的地方的。 “可是镇北王说,他妹妹陪在一个少年身边十七年的时间。”宋今朝立刻说道:“他的妹妹十三岁时便去世了,在少年身边待的时间比她活的时间还要长,她不会舍不得吗?” 宋今朝接着说:“反正我……反正那个少年会舍不得。” 长大后的小殿下可别扭啦,一点都不像小时候一样心直口快,会对岁岁释放所有的爱与热情。 现在听见他说“舍不得”,岁岁难以避免的觉得小满足。 ——他会舍不得。 ——她也会舍不得。 宋今朝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舍不得岁岁,他拥有的很少,唯有岁岁。 可是岁岁呢? 宋今朝问:“她为什么会舍不得?” 嗯?这要怎么说?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真的比她活着的时间还要长,况且她也还要在宋今朝的身边蹭仙气,她当然舍不得走。 ——因为陪伴了十七年。 ——因为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宋今朝的心神皆被岁岁的后一句话所吸引,他忍不住的欢喜雀跃,因为她“不能离开的理由”。 宋今朝自见到孟祐年后悬起的心,终于渐渐落下。
第32章 一晃又过去了风平浪静的半月时间。 在春闱结束后, 宋今朝问沈夫子要了考卷,留在博学馆做,他做题写字的速度都很快。沈夫子便等在一旁, 他写出一张, 沈夫子便过目一张。 “待到放榜之后, 便是今年的春狩, 殿下可有收到皇上让你随行的旨意?”沈夫子阅读着宋今朝的文章,一边随口问道。 宋今朝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还未曾,不过想来也快了。” “殿下此篇文章已是锋芒毕露,极是精彩。想来在此次春狩上,也会不逞多让。” “夫子谬赞。” 沈夫子今年已年近不惑之年,越显儒雅随和, 他笑了笑, 接着说:“只是殿下这身世方才大白,本不该如此锋芒毕露,殿下因何不再藏拙?” “夫子,我已十七。”宋今朝终于回道:“有时锋芒太露,并非坏事。” “殿下是我的学生,我只希望殿下保重。”沈夫子说。 “春狩过后, 我便不再来博学馆, 夫子与我,往后也没必要走得太过于密切, 我们只是曾经的师生。” 宋今朝似是在暗示沈夫子,与他划清界限。 沈夫子不甚在意的说道:“那也是师生, 殿下想在我这里出师, 可没那么容易。我这儿有一棋局, 是当年师姐留下, 殿下若能解开,方算出师。” “您还有师姐?” “这是自然。”沈夫子眉眼稍显柔和:“师姐曾是宫中有名的女官,只是已先离我而去多年。” 宋今朝说:“我会解开。” “殿下天资聪颖,若能解开,也可了我一桩心事。” “我会尽力。” 在落下最后一笔过后,宋今朝也带着沈夫子给的棋局离开了博学馆,去宣华殿练刀,练完刀再回长寂宫,又已经很晚了。 宋今朝没看到岁岁在哪,但平常这个时候岁岁早就睡觉了,他就放轻了动作,在书房中研究沈夫子给的棋局。 黑子与白子错落有致的摆放在棋盘上,组成了一局极为复杂的棋局,黑子身陷囹圄,孤立无援,难以突围。 ——你在下棋吗?我也要玩! 少女的笔迹跃于宣纸之上。 “怎么还没休息?” ——去椒房殿找鸢尾和戎戎玩啦,我才回来呢。 ——鸢尾让你挑个时间去椒房殿,鸢尾夫子要查你的功课啦! ——还有戎戎师父,他想和你再比试一下。 “那我明天去。” ——不用去博学馆了吗? “可以不去。” ——那他们肯定可开心啦。 ——是真的哦。 ——我跟你说,鸢尾嫌戎戎不够聪明,写出的文章词不达意,极是糟糕;戎戎又觉得鸢尾天资愚钝,挥舞起树枝来跟赶苍蝇似的。 ——他们要相看两厌啦。 岁岁快乐的和宋今朝分享鸢尾与戎戎的趣事。 宋今朝看着少女雀跃的字迹,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明媚了起来,他不忘问道:“那你写出的文章呢?如何?” ——我不写文章,我只会写字。 “我可以教你。” ——不用啦!我要玩棋! 宋今朝有点遗憾,他喜欢看岁岁的字迹,因为很可爱。他说:“那玩吧。” ——白子都连成一片了,我给你通通收掉! 然后,宋今朝便看着岁岁飞快的将包围着黑子的白子拿掉,他甚至可以想象,岁岁穿着浅紫色的花裙,认真专注下五子棋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真好。 宋今朝暗想。 …… 这段时间来宋今朝一反常态的抽出了很多时间,陪着岁岁去椒房殿玩,日子过得极为惬意快乐。 直到今天,德公公来长寂宫宣旨,要宋今朝随行伴驾后日的春狩。 德公公不忘谦卑的问道:“殿下可有骑装?内务府最近赶了几套来,可要奴才给您送来?” 不要白不要,岁岁已经在他的掌心一个劲的写“太好啦小殿下又有新衣服啦”了,宋今朝颔首。 “那便麻烦德公公了。” 说真的,德公公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一个皇子连骑装都没有,混成这样竟也好意思表露。他心中鄙夷,脸上的表情却不变,很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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