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金重重同她碰了个杯,哈哈大笑着道:“醉就醉嘛!醉完回去倒头就睡,今个儿高兴。来!再走一个!” 金榜题名,少年正是春风得意。 一贯绷着张冰山脸的越天瑜都是一脸的笑:“你只管尽性喝,喝倒了,我背你回去。” 只想借口躲酒,却反被自己人劝了酒的时绒:“……” 不愧是你,我的队友。 反正要醉,那就不矫情了,敞开了放肆喝吧。 酒桌上推杯换盏,时绒耳边的喧杂之声连成一片, 似吵闹,也似和谐温情。 程金金嘀咕着蜀地闷热,上学的时候,得多带几瓶清凉水去,问她要不要。 宴安心神不宁地找过来让她帮忙看自己的自画像,让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出一出品鉴意见,看他有没有机会凭借外貌入选。以后嫁入豪门飞黄腾达,一定不会忘记大家。 越天瑜向她讨教剑术,刚还好声好气说要送她回家的人,拔了剑,非要与她过招,跳起来对着柱子一通输出。 最妙的是,他们几个还是同时来的,各说各话。 稳稳坐在原地的时绒:原来我才是酒量最好的那个? 她从前是最喜静的。 把自己关在堆满机甲的仓库里,日里夜里,都是这么一个人度过来的。 现在发现吵闹也不错, 人间烟火,不外如是。 时绒感慨地举起杯,安静地自斟自饮,冷不丁一抬眸, 透过大开的窗户,瞧见了站在甲板上眺望风景的孟知雪。 手指一顿,整个人突然清醒了。 啪地打开了折扇,遮住面,从三个壮汉的围攻之下起身,绕到权音边上坐下。 她这个方位,正好有摆放的花篮挡住了窗户。 权音明显还清醒着。 毕竟是丹修,有条件一边喝酒,一边磕解酒丹。 看时绒鬼鬼祟祟地蹿到身边来,奇道:“你躲什么呢?” 时绒眼神迷离,压低嗓音,虚声道:“师姐,孟知雪怎么会在船上?她不是应该留在鲛人群岛吗?” “你说那小鲛?”权音不知道孟知雪的名字,“你还没听说呢?鲛人群岛上的鲛人都不见了。那小鲛是在青云会上救下来的,青云学府打算负责到底,把她接去中南蜀地养着。若是以后鲛人族群回来了,再把她送回去。” “啊?鲛人怎么会集体不见呢?” “听黄长老说,可能是族群正常的迁徙,往远海的群岛去了。你没发现咱们在鲛人群岛上呆了五天,一个鲛人都没见着么?” 时绒后知后觉,点点头。 她不止呆了五天,各个礁洞还蹿遍了呢。 或许是气运之子的光环牵引着孟知雪,要将她带去青云学府? 可她还这么小,能做什么呢? 酒宴的后半程,时绒已经喝到嗓子眼,大人物们方姗姗来迟,开启了宴会又一轮的高潮。 云隐仙府素仁走在最前,身后跟着悬壶谷、碧落宗、幕府山等等人族门派的掌权者。 龙腾则带着小鲛,走在素仁的身侧,低声似乎正在同他说些什么。 孟知雪一见时绒,呆愣愣的小脸上便洋溢起欢喜的笑容, 两步奔上来抱住了她的腰:“姐姐!” 那声呼唤感情之充沛,若给不知情的人听见了,怕会以为她俩是走失多年的亲姐妹。 被气运之子抱牢的炮灰时绒:“……?” 这是什么致命の姐妹情? 情况急转直下,直接奔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去了。 小宴之上,德高望重的掌门素仁为了弥补白日里的过失,当众发表讲话,充分地肯定了时绒在修行一面卓越的建树和巨大的潜力,以及救下小鲛的良善用心,标榜她为年轻弟子之间的楷模。 年轻弟子一通热烈附和,啪啪掌声雷动,虚实结合的彩虹屁吹得人神志不清。 场面热闹非凡,时绒是人群的焦点。 承受了长者的赞誉和晚辈们的仰慕,岂能没点表示? 降智时绒兴致高涨,端起了酒杯,醉醺醺一一和善细致地回应: “也没有掌门说得那么夸张,什么楷模不楷模的,我才区区金丹期嘛,外头一抓一大把呢!可惜就是他们年纪有点大,比不着我年轻!” “剑法心决?还好啦,我练了三年才到第七层。” “这不难啊,有脑子就成,你要是死记硬背效率肯定低。” “啊?你十六岁才筑基?那是慢了点!但是别放弃,日后再好好抓紧,勉强还是能摸到元婴的门槛的嘛!” 刚还和谐热闹的场面一片死寂。 众人:“……?” 那十六岁刚筑基的弟子嘴唇抖了抖,醉酒之下没能扛住这波真实伤害,捂住嘴,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声儿抑扬顿挫, 时绒仔细留意听着,发觉自己没有半点反应。 奇了怪了, 怎么听别人哭没感觉,听师尊一呜,她就头皮发麻呢? 程金金来捂她的嘴:“姑奶奶唉,你醉啦,可别再开腔了,都是自己人呐!” 又小声在她耳边:“龙先生和掌门还在上头坐着呢,可别这时候得罪人!” 时绒不耐烦,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权音扑过来要给她塞解酒丹,却死活摸不着她的衣角。 素仁面皮抖了三抖,冲着龙腾举起杯,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哈哈哈哈,他们小年轻就是闹腾啊,先生别介意。” 龙腾也跟着笑,顺着台阶下:“不介意,不介意,喝醉了都一样嘛……” 满室鸡飞狗跳之中, 忽有风起,吹得主船都摇摆了一瞬。 窗门大开,宴会之上的灯火尽灭。 从亮如白昼的灯火簇拥之下突然跌入黑暗之中, 饶是修行之人,视力也总有那么一刹那反应不及,不可视物。 便是在那一刹那,时绒的手蓦然被一人抓住了。 修长而微凉的指尖,恰好地包裹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奇得很,明明是没摸过几次的手, 但不必出声,她也知道他是谁,没有反抗。 “灯呢?快去把灯点上?” “唉呀妈呀!谁躺在这呢?害我摔一大跤!” “别别别!你踩着我的画了!” 满室喧嚣,乱成一团。 她脑子里嗡嗡的声响却反而淡了去,只剩下醉酒的晕眩了。 降智光环褪去。 时绒扶了一下额角,跌坐到地上:“师尊,我头晕,走不动道儿了。” 她想说找师尊要颗醒酒丹来吃吃,此地不宜久留,但怎么说她还是同掌门和先生告辞之后再回去比较好。 冲人一伸手, 却感觉黑暗之中,面前的那人犹豫了一下。 就着慌乱,无人注意到这边的角落,白亦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些许迟疑:“……真晕?” 这酒后劲十足,时绒不怕死地喝了一壶半。 如今恍恍惚惚,天旋地转,连坐都要坐不稳了。 时绒难受得哼哼唧唧:“嗯,你一撒手我都要倒了。” 白亦:“……” 微弱的月光勾勒出面前烂醉如泥之人模糊的轮廓来。 她仰着脑袋看他,水泽氤氲的眸在月光之下又清又亮,带着两分恍惚的笑意。 执拗地朝他伸着手,像极了在撒娇。 白亦耳根发烫,又无可奈何。 最终还是依了她,俯下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时绒诧异了一下,不晓得他为何突然抱她。 但想着这回可算是公主抱,便没说什么。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温顺地靠进师尊的怀里, 末了,一低头,在他脖颈边轻轻嗅了嗅。 醉醺醺,笑吟吟:“嘿嘿,师尊,你好香啊……” 白亦浑身一颤:“……!!”
第44章 时绒宿醉醒来, 人已到了云隐仙府。 窗外鸟鸣清脆,阳光正浓, 刹那间让她有时光穿梭的错觉。 离阳城到云隐仙府约莫有三日的路程, 她竟就这么一路睡了过来。 时绒顶着一头鸡窝头坐起身, 有点发懵地盯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唇角翘起一丝。 看来果然是有变化了。 小宴之上,她撞见孟知雪后,便体会到了熟悉的发懵“降智”之感, 但这次发作却远没有从前那么凶险。 不致命, 只在龙腾和一些人族大佬面前表现出“狂妄自大”的“酒后真性情”来,让她的声誉下跌,自然就反衬凸显了同为榜一的龙濉。 这一点, 在师尊当时的举止上可以得到论证。 他到时,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 而非触碰她脑袋上光环。由此可见, 当时在他心里更为要紧的是她醉酒的状态, 而非光环。 要么, 是师尊给的发簪起了效用。 要么,就是她强行冲破过一次降智光环, 硬刚得胜的结果。天道退了一步, 不打算要她的小命了, 反正也拿不走。 如此一来,降智绿环除了难看点, 对她而言已经算不得一件太差的事了。 乱世将至, 做一个偶尔降智, 能作但不会死的炮灰, 总好过做气运之子, 被迫顶起那塌下的天来。 时绒随意收拾了一下鸡窝头和一身的酒气,想出门寻个人问问这里是哪座峰。 刚出院便碰见了金友安。 他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锦衣华服,玉冠高竖,冲她拱手行礼:“小师叔,你醒了。” 时绒吃了一惊:“你叫我什么?” 金友安笑得仿佛中了一百万,春风拂面:“小师叔放心,我不会在外头宣扬的,师祖特地嘱咐过我让我这几日好生照看小师叔。” 他上前来,奉上一张单子:“这是师祖给的。前往青云学府需采购的物件儿颇多,从弟子峰下山去城镇,比在浮华山方便。师祖说你若怕麻烦,也可以暂住在这里,正好还能遮掩身份。” 时绒看了他一眼, 明白过来是在青云会上就露馅了。金友安前半程嚣张得要上天,后半程却不作不闹,安静得仿佛透明。 时绒原本以为他是遭难之后顿悟了,没想到是知道了师尊的马甲,不得不乖巧。 以他的出身,接触到云隐仙府上层消息的机会颇多,能认出来不稀奇。 时绒便没装了, 晕乎乎地接过单子,上头细致地写着一些在青云学府需要注意的细则和需备的行李物件单子。 “那师尊是回浮华山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师祖没告诉我。”他为难地笑了下,“但小师叔若是要出门采买,我随时可以同行,听从吩咐。” 时绒听他说是师尊安排来的,再听到这一句,感觉微妙极了。 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也给掌门递了画像吗?” 金友安咳嗽了声:“是家母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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