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空中瞬间寂静几分,齐影睫毛轻颤,最终点点头。 那是师父给他讲的许多故事中的一个,暗卫出任务时喜欢上了自己的主顾,那女人日日带着暗卫花前月下,哄的他死心塌地,说愿意等他从浮屠楼脱身。那傻暗卫当真信了,花了八年时间从浮屠楼脱身,当夜便奔向女人府邸。 他不介意女人已有家室孩子,甘作小侍,可女人却嫌他人老珠黄,风韵不再,还落下一身病根。第二年便因无所出被赶出家门,钱财也都被女人的主君克扣无几。 冬日被人发现死于桥洞下,去世时身上仅有一件单衣,可手中仍紧握着那女人当年送他的香囊。 那时盛木正巧在城内,许是同为男子与同僚的惋惜,他将暗卫尸身收殓,送了他最后一程。 齐影第一次听说时,除了觉得惋惜可怜,其余再无旁的情绪波动,那时他根本就未想到,自己有天也会沦陷在感情中。 可是,这故事跟他不一样。 齐影将菜一样样取出,瓷碗轻落在桌上,发出细小清脆声,他则抬起头,安静凝视着盛木。 “师父到底为何对妻主偏见如此大。” 猝不及防被徒弟将心中所想说出,盛木面上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接着紧蹙起眉头,他还未言语,便听齐影继续道:“师父的假死药当年也是同妻主求的,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见齐影为此困惑,盛木叹了口气,他这俩日想了很多,他能为齐影铺路,却不能强求他按照自己想的生活。 人这一辈子活法太多,是好是坏,别人评判不了。 “既然你喜欢她,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是你要记得,你自己的命,绝不能交到她人手上。”盛木看向小徒弟,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幼年的自己。 “你得为自己活着。” 原来师父是担忧此事,齐影心中一涩,声音不大却极为认真。 “师父,徒儿谨记在心。” 见齐影神色认真,盛木端起桌上凉茶灌入口内,却不小心牵扯身上伤口,入骨疼意四起,他掩嘴咳个不停,齐影立即变了脸色。 “师父!” “我没事,旧伤而已。” 盛木藏起掌心血迹,脸色同语气一样冷冽,这才不过几日,那虫子便开始在他体内折腾,程念玄是铁了心不让他好过。 齐影只好收回手,两人谈话之际,菜已不再泛起热气,如今已进冬月,天气一日日凉下,临州怕是早落了雪。 齐影以往是不畏寒的,许是如今失了武功的缘由,这两日夜间总觉凉意,每日早上皆在曲雁怀中醒来。曲雁还言是他自己半夜畏寒,寻着暖意钻到她怀里的,齐影听完只觉羞赧不已。 待沉默用完午膳,齐影看了看师父身上单薄的秋衫,回去将自己的冬衣送来。 盛木看着长度恰好能遮住他脖颈青紫的衣裳,半响没有言语,齐影一直未问过,他也以为对方不曾发觉这件事,现在想来倒是他天真。他徒弟都和曲雁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对这些痕迹自然知晓缘由,没问只是为了给他留些脸面而已。 “你倒是真长大了。”盛木低声自语了句。 还有三日便是平江庙会,即使在曲府内都能听见街上的嘈杂声响,从白日一直响到入夜。 齐影从不知晓庙会能办的如此盛大,从前他见过的信徒与寺庙皆极为安静,说个话都怕打扰旁人。 曲雁为他解释道:“平江城寺庙与信众甚多,但商贸并不繁华,前几年庙会规模还不大,后来有许多商贩都赶在庙会期间出些新奇的玩意吸引人。几年下来,平江庙会便也出了名,如今参加庙会的大多都是外城赶来看个新奇热闹的。” 齐影了解点点头,他还是第一次知晓,怪不得这几日如此热闹。 “庙会确实热闹,你若喜欢我们可以去逛逛。” 齐影一愣,惊诧道:“可以吗?” 曲雁见他惊奇,语气亦有些奇怪,“为何不可以,又不着急回临州,你若是喜欢,多逛上两三日也无妨。” 平江庙会通常会举办七日,她对庙会倒无多大兴趣,齐影喜欢便带他去逛逛。 听曲雁如此说,齐影唇角勾起抹不明显的弧度,轻声道:“我还未去过庙会。” 齐影没去过的地方其实还有很多,甚至许多民间节日都是他长大后出任务时才知晓的,浮屠楼连年节都不过,他只能日复一日的练功。 曲雁抬手掐住男人脸颊软肉,他顿时僵住笑意,只抬头看向曲雁,鸦黑的睫毛轻颤着,黑曜石般的眸子显得无辜又可怜。 “就是个大型集会。”曲雁眯了眯眸子,盯着他唇瓣继续道:“这种节日民间很多,上元七夕皆有庙会,你若是感兴趣,以后我带你慢慢逛。” 齐影应了声好,他看得懂曲雁眼中情绪,于是犹豫片刻便抬起头,朝女人脸颊旁探去。 为人夫郎,也应该主动一些吧。
第二十九章 曲雁已知晓他要做什么, 于是站在床侧未动,含笑看着男人越凑越近,还有两指的距离时, 齐影闭上眼屏住呼吸, 温软的唇落在女人唇上, 仅是一瞬便又匆匆离开。 曲雁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羞赧的神色, 齐影难得主动一次,就想这样想把自己打发了, 她眸子眯了眯, 语气有几分危险,“就这样?” 齐影耳根羞红, 他坐在床上紧张捏着玉镯, 下意识便嗯了声。 他竟还嗯,曲雁顿然一噎,随后轻笑一声,语气温柔道:“你再嗯一声。” “嗯?” 齐影抬头去看,接着便轻哼一声,手中紧攥着女人的衣襟,待被放开时已快喘不上气。 曲雁满意的舔了舔唇角, “这样才对。” 庙会的前一日, 已有不少民间戏班子在街上搭台演绎,热闹的喝彩声在府内都能听见。 曲雁这几日皆在济善药堂里, 撰对平江药堂的账本与药例。可她却没想到药仙谷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看着一个个抻长脖子看向她后面的众人, 曲雁不由失笑。 “别看了, 就我一个。” 她们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见大师姐正温柔含笑看向她们, 顿感压力在身,纷纷散去忙碌自己的事。 “大师姐可是要带师姐夫参加庙会?”正装订账本的一人问道,她出谷的时日较早,与师姐也算熟稔一些,没那些小的畏惧曲雁。 曲雁嗯了声,“他未来过平江,带他玩一圈再回去。” 药柜旁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开口,“大师姐,庙会申时才开始,正巧咱药堂离主街近些,不如我们去帮师姐拎包裹。” 从曲府去往庙会,必然要经过药堂,亏得她们想得出这么蹩脚的借口。她们是真想见见传闻中能拿下大师姐的男子到底是何模样。 当年那么多师弟皆与师姐表达过钦慕之情,师姐一个未相中,就连许师兄与大师姐也没成,反而与另一个半路杀出的男子在一起,她们可不是抓心挠肝的好奇。 “去哪呀,带我一个呗。” 吊儿郎当熟悉的声音传来,曲雁挑了挑眉,药堂内的弟子们皆抬起头,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句,语气惊喜又惊讶。这还真是想啥来啥。 “三师姐!许师兄!你俩怎么也来了?” 魏钰抬脚迈进门内,手上没正形的晃悠着个桃色香囊,待看见曲雁时,还附赠一个灿烂的笑脸。 “师姐,好久不见呀。” 后面慢她一步的许粽儿步伐轻快踏入药堂,他肩上挎着个小布包,待绕过魏钰看见曲雁时步伐一顿,本欣喜的表情也是一僵。 “大师姐好。”他堪堪停在魏钰身后,揪着布袋小声问好。 魏钰见他如此,毫不客气一笑,“早同你说了师姐就在平江,你还偏不信,方才蹦的欢实,这会儿怎么蔫了。” 曲雁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你二人怎会在此。” 不仅是曲雁好奇,她身后那些个药堂弟子更好奇,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平日一年见不到的师姐们,怎么都扎堆来了平江。 魏钰耸了耸肩,从许粽儿身边走去桌旁,灌下一壶温茶后才对曲雁笑道:“师姐别恼,我俩可不是私奔。” 听见‘私奔‘一词,她们耳朵立即支棱起来,大师姐竟是与那男子私奔来的吗,玩这么大吗。众人震惊又好奇的目光在大师姐与三师姐身上来回扫着。 曲雁唇角一勾,好整以暇看着魏钰,后者见师姐竟没反驳,轻啧一声才继续道:“师母令他来药堂历练,我负责送他一程。” 其实也并非如此,在曲雁与齐影离谷后,魏钰本将行囊都收拾好了,正待她偷跑下山时,就被师母责令去收拾后山药材库。 待半个月后灰头土脸熬出来,正赶上许粽儿准备去药堂历练,魏钰这回说什么都要下山。她自告奋勇说要护送许粽儿,拉着他跑的比乌云都快,原本要送许粽儿去朔州的师妹只好为魏钰让路。 曲雁看向正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许粽儿,似笑非笑道:“你来平江药堂历练?” 许粽儿身子更僵,他确实不是来平江药堂历练,师母让他去的是朔州,此城民风淳朴,且与临州相邻,若想回谷内也算方便,黄逸特意给他挑了个好地。 魏钰领着许粽儿一路吃喝玩乐,好不恣意快活,待到朔州之时,正见许多百姓出城,打听后才知晓,原是平江庙会在即,她们都是赶去参加庙会的。 许粽儿长这么大,却也未参加过庙会,听人描述都觉新鲜,魏钰提议时他还怕自己耽误了朔州药堂的事,可魏钰只道若他现在不去,往后两年都要老老实实待在朔州,哪都去不得。 “师姐,我不该偷偷跑出来的,我已知错了,请师姐责罚。” 他紧张抬起眸子,声音怯懦响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她们皆有些不忍。大师姐与许粽儿也算青梅竹马,不会真的罚他吧。 就在众人心间猜测时,魏钰不耐啧了一声,这许粽儿平日与她那么娇纵,怎么一到师姐面前就变鹌鹑,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魏钰蹙起眉头,插在曲雁与许粽儿之间,“行了,别罚他了,我带他来的,罚我得了。” 曲雁抬手将账本扔她怀里,“一年的帐,今夜对完给我。” 魏钰抓着账本,一张脸都扭曲了,天知晓她只晓得怎么花钱,这对账应该是梁纪倩的活啊。她身后的许粽儿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师姐并未生气,也没有真正罚人。 魏钰翻了两页,那脸色更难看了,“别吧师姐,你就算给我七日我也对不完呀,明日就是庙会了,我还想去凑个热闹呢。” 曲雁瞥她一眼,“你在谷内热闹没看够?” 魏钰一噎,只好把那账本揣在怀里,认命的走到账台旁,去问那弟子对到何处了。 许粽儿这会儿胆子又大了些,他摸了摸布袋子,见曲雁看向自己,于是小声问道:“大师姐,齐影哥哥没同你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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