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木棍交叉在一起,上端尖角约三十度,左右各顶起一个花瓣状的东西,倒和某些剑柄的外形有些相似。 李一格下意识做出了保命反应: 抄笔记! 不管这东西有没有用,反正都记下来是不会出错的。 万一最底下有解密环节要用到呢? 不怕吃苦,可不等于喜欢吃苦。 索性周围没人,李一格便扯了张冰凉顺滑的丝绸垫子,底下垫上别人送姜骋的匾额,在轨道上边滚边记。 *** “没什么好看的。” 容清勾起唇,眼中没什么笑意,身体状似不经意地挡住按钮,食指发力。 “吱呀”一响,透明隔板中便升起一个黑色夹层,将教学区和听课区完全分开。 教学区是没有监控的。 容清一面温和地笑,一面顺手关上了门: “老师教过我们《论语》?” 对面的男人兀自骂骂咧咧,粗鄙之语和着口水喷出,几次都差点吐到容清脸上。 他却没躲。 脸上的笑容平静慈和,眉宇之间,萦绕着悲悯之色。 “你、你知不知道午休时间乱逛是什么下场!” 男人莫名叫这表情吓了一跳。 他吃饱了出来溜达,突然被人袭击了一肘子,打得后心闷疼,正要呼痛叫人,便叫这小子捂上嘴,拖进了教室里。 他有些心虚。 高压之下,学生攻击老师的事情并非没有先例。 夏日午间正是一天中最疲乏的时候,高温炙烤得人昏昏欲睡,因而那些不间断巡逻的打手也早寻了阴凉地儿喝酒吹牛。 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个孩子盯上。 男人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个和蔼的笑来: “你叫容清,是吧?我记得你姐姐姓温,叫温明?” 容清没有答话。 他垂下眼,手中把玩着铁丝,一晃眼的功夫,就拆下了两枚讲台上的螺钉。 “你是温眠的弟弟容清,对吧?老师知道这里的学习氛围比较紧张,”男人脸上赔笑,双手下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容清靠近,“如果压力太大,也可以和老师谈谈心,不要走极端嘛。” “哦?” 容清挑眉,卸下了讲台上的桌板,掂量两下,忽然发狠,砸扁了身侧悬挂的老式风扇。 巨响震得男人停下脚步,与此同时,走廊里也响起一阵凌乱的跑步声: “干什么呢!” “风扇坏了。” 容清神色如常,手里的铁丝不知放在了哪里: “老师叫我来修,只是没有工具……” “不就是修个东西嘛。” 赶过来的打手松了口气,向男人确认事实。 容清背对着打手,依然是那副没有波澜的样子,倒让“老师”心底更加有压迫感。 他不敢说不,只好点头敷衍道:“最近修东西的那个老李不是出去避风头了嘛……” 狐疑的眼神在容清身上游走片刻,又收了回去,打手揣起电棍,色厉内荏地喝道: “愣着干嘛,还不滚过来跟我去拿?” 容清向男人笑了笑,乖顺地跟着走了。 这一笑看得他心里发毛。 男人整整衣领,擦掉身上的汗,一拍大腿,为自己方才的表现很是恼火。 怕什么,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咚”。 电子门自动关上了。 这里设施老旧,出问题是常有的事儿,因而男人没放在心上,拉开藏有紧急手动开门的箱体,熟练地操作了一会儿。 没有反应? 他扯了扯开关。 旁边的插口里冷不丁地冒出一截铁丝,直直地戳在了他冒汗的手心里。 不好! 男人想躲,但电流的速度远比他的要快。 寂静的教学楼里,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第71章 峰回路转 黄昏之中掺进一丝暮色, 教职工宿舍里过早地亮起一盏昏黄小灯。 一想到马上就能夙愿得偿,老张兴奋得鼻头冒汗、脸颊发红。 五点半的下课铃刚响起,他就打开灯, 拿了一瓶上周溜到镇上买的劣质白酒,像模像样地并列排开两个搪瓷杯子,很是上流地只倒了仅能覆盖杯底的酒水。 两杯酒倒完, 他引起脖子,举高酒瓶,贪婪地顺着瓶口舔吮一圈,发白的舌苔碾过残余的酒液, 得意地一卷, 这才完全收回口中。 他心满意足地拍了下肚皮,晃晃悠悠地起身, 拿门后挂着的外套揩掉脸上新冒出来的油,围上油黑的围裙, 纡尊降贵地亲手给容清炒了两道小菜。 搁在平时,老张可没工夫陪这帮小畜生这么闹。 先是一叠炒花生米,油加多了, 花生在油锅里浮浮沉沉, 也翻不动。 他索性改炒为炸, 闷了一小会儿, 拄腰在一旁等到锅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这才关火盛出。 第二道是猪耳朵,卤菜, 是上周和白酒一起从镇上买回来的。 躲开通缉去一趟镇上可不容易, 这道菜又不便宜, 可马虎不得。 他仔仔细细地把肉切成半厘米粗细的小丝, 拌上少许香油和醋,将碗边抵在肚子上,用劲搅了一圈,“啪叽”一放,铁碗便在脏兮兮的木桌上滴溜溜打起滚来。 还剩了半锅油,老张也舍不得浪费,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还会做什么,就折身回去拿装酒的搪瓷缸子,喝完了刚倒的酒水,一股脑儿地把油全灌了进去。 这么一套动作做完,天还是大亮。 走廊里已经传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脚步声之后接着开门声,而后迎接他们的有粗鲁的咒骂,也有下流的调笑。 但老张并不打算这样。 他打定主意要当个体面人,自然不可能跟那帮亡命之徒一样同流合污。 于是老张静坐三秒,想起什么,走到阳台,从邻居的阳台上顺了一盆多肉过来,像模像样地把做成了西红柿形状的花盆搁在了桌子的正中心。 由于独居的缘故,老张并没有买太大的桌子,只是在其他小区楼下捡了张给小孩吃饭用的木桌,大小不超过一平米。 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花盆搁上去,桌上的空间立时就小了。 小的好。 那些高档餐厅的菜品,不都是只有拳头大小的么? 老张满意地拍拍手,颇觉自己适才完成了一桩了不得的壮举。 一抬头,时针擦着分针过去,恰好六点整。 怎么还没来? 他探出半边身子,焦急地看向食堂。 夏季天黑得晚,九点多也能清楚看见外面笼上一层淡蓝的景色。 远山叠黛,几栋破败建筑被照得一片惨白,孤零零地聚在铁丝网中间,活像森林中为人指路、却荒废已久的古堡。 这片静谧的淡蓝因敲门声泛起一丝涟漪。 “谁啊?” 老张不耐烦地回头问了一句,听见外头回“小李”,这才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正是白天调戏过方悦的那位。 小李眼尖,一进门就瞧见了桌上摆着的花盆和搪瓷缸子,凑近一嗅,淡淡的酒精香气正在渐渐挥发出来。 他咧开嘴笑,露出两排不大齐整的黄牙:“这么讲究?” 四个字把老张哄得通体舒泰,表情也和缓了一些:“行了你,有事说事。” “哎,知道我刚得的那个小兔崽子,叫什么来着……哦对,姓方,年纪不大,生得白净水灵,说话的嗓音跟黄莺儿似的。” 老张眼珠一转,就猜到了他在打什么算盘,当即冷笑一声。 小美人可是他废多大功夫才弄到手的,哪是方悦这种档次的货色能够媲美的? 不过方悦那身子骨确实玲珑,等他玩腻了…… 老张转念一想,以容清这样的成色,不必担心无法脱手。 再不济,私下里找个偏远地区的买主,隐瞒掉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能赚到不少钱。 他一口回绝: “小李啊,不是大哥存心藏私,只是这容清吧……” 他故作为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小孩儿性子孤僻,从小在咱们书院里长大,也只肯亲近姓温的一个人。大哥我刚想办法让他信任大哥,要是就这么……” 老张抿嘴摇头:“……怕是小容这孩子会想不开哦。” 这番话说下来虚虚实实,给小李蒙得团团转。 好在容清平素确实不怎么同教职工交际,这套说辞倒是暂时安抚住了猴急的小李。 “行吧,”他让了步,“但是这么上好的天鹅肉,大哥不让我吃上一口,也得让我瞧一瞧吧。” 小李搓搓手,咧嘴一笑,夸张的笑涡挤得脸颊都凹陷进去: “方悦那孩子忒死心眼儿,要不是跟他说好好配合能早点回家,那都恨不得一口咬在弟弟大动脉上。好不容易哄住了,还是个熊脾气,床上跟个死人似的,玩起来没劲儿。” 他双手捧起搪瓷缸子,端到老张面前,上身微躬,俨然一副狗腿姿态。 等老张接了酒杯,又自怀中摩挲半天,极不情愿地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白酒瓶子,玻璃瓶中晃荡着半瓶有些浑浊的酒水。 看着所剩无几的存货,小李咬咬牙,狠心全灌进了老张的搪瓷杯里: “大哥,弟弟知道你玩儿他们最有一套了,你看方不方便,让方悦那鬼孩子学一学?” 老张握住把手,晃了晃杯子,没有说话。 书院里的打手——或者说“保安”——多数都是有案底的人。 有不少早年都与人合过伙,只是后来运气好,赶在警方抓回去之前和“校长”搭上线,成功躲进这个山窝窝里的“学校”里。 好处是不必再担惊受怕,但弊端也十分明显。 ——倘若有人动心思想跑,刚一在外面冒头,说不准就会被之前的同伙或者警方认出身份。 因而对他们来说,去趟小镇都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校长仗着他们有案底,虽然包吃包住,但工资开得很低,廉价烟酒在这儿都算奢侈品。 小李一次把半瓶酒都给了自己,足以看出他的诚意。 老张也不想把眼前的穷凶极恶之徒逼到份儿上、给自己招惹麻烦,于是吊足了小李胃口之后,慢吞吞地开口: “虽然这样不太合适……” 话音未落,小李那双吊三角眼里就露出了一丝狠厉凶光。 老张恍若未觉,“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打了个散发着酒气的饱嗝,接着说: “但咱兄弟俩是什么交情?不就是看看嘛,你待会儿提前把你家那个处理好,别惊着小容就成。” 小李点头哈腰地要道谢,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溢到嘴边的奉承,将字眼重新排列成“我去开门”。 门外空荡荡的,只有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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