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昭:“……” 他从忆娘衣袖里翻出来一块碧玉状的石头,朝卫燕燕走去,摸摸她的头说:“好了。我知道好吃。” 卫燕燕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可是你都没有吃过……早知道我就应该给你多留一块的,可是它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就都吃了……” 薄昭眉心跳了一下,看向那惨不忍睹的粉末,“你要我吃吗?” 卫燕燕低下头,手里把衣角搓来搓去。 他将刀搁在地上,看着那被火烤的外皮焦黑发脆的手,硬着头皮蹲下去,点了一点粉末在指尖尝了尝。 一股带着花香的清甜在舌尖化开,他站起来,弯着腰捏捏卫燕燕的后颈说:“这样好吧?我吃了,很好吃。” 卫燕燕咬着嘴唇点点头,可是随即小脸又扁了扁说:“可是你还没有见过梅花糕的样子……它就像一朵粉色的小花,还有花心呢……” 薄昭看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无奈地叹口气,牵着卫燕燕进了姨娘的房间,那桌子上还摆着毛笔和砚台。 他把笔给卫燕燕道:“你磨墨,我去找张纸,画出来给我看。” 卫燕燕含着泪点了点头。 但姨娘这房间里竟一张完好的纸都找不到,要么是被揉成了一团,要么是写满了鬼画符般的字。 薄昭回头看了卫燕燕一眼,她已经匀好了朱砂,正拿着笔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这里没有纸……”卫燕燕啪嗒啪嗒又开始掉眼泪,“没有纸我就没法画给薄昭看了……” 她正哭的眼前景物一片模糊,视野里却忽然伸进来一只手。 薄昭拿帕子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温声说:“找不到纸,画在我手上好不好?” 卫燕燕抬头看看他,薄昭正垂着眸子,沉黑的眼里含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却如同冬日春草蔓生,看得人心尖一跳。 卫燕燕抹掉眼泪,伸出手去说:“你把小蝴蝶给我,我就给你画。” 卫燕燕的小蝴蝶,还真是薄昭路上看见的。他从储物袋里找出来小蝴蝶给她,卫燕燕想塞回肚子里,又觉得当着薄昭的面塞不太好。于是她把手背过去,从脊背后面塞进了肚子里。 薄昭平静地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仍然是那种柔和的光。 他们在桌边坐下来,薄昭挽起一截袖子,卫燕燕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蘸了朱砂,在他手背上画了一朵盛开的红梅。 虽然在卫燕燕眼里是盛开的红梅,但是客观来讲那就是一个代表花心的圆,外面配上五个代表花瓣的半圆。 待朱砂干了,薄昭手指轻轻抚过那朵花,指腹擦掉卫燕燕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的眼睛说:“很好看。” 卫燕燕终于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紧跟在薄昭后面走出门去,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块圆形的翠玉,“这是什么呀?” 薄昭抛起那石头来掂了掂,“生相玉。” 卫燕燕好奇地拿过那块石头来看,这颜色远看着和翡翠一模一样,近看里面却像含了水,一晃里面的翡翠纹路便发生变化。 “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皆非实物。可感之事,皆非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 薄昭伸手点着生相玉道:“以前曾在古书上见过这玉。” 在他们抬眸之间,宅院天光大亮,地上的尸体血迹已经如风化尘,随风而去。墙壁瞬间枯槁褪色,半人高的野草从砖缝中窸窣长出,蛛网连接了雕梁画栋,一道道裂痕在脚下水磨石砖上蔓延开来。 霎时满院风起,窗下铁马爬满了锈迹,这宅院明显已经荒废许久。 “生相玉能拟人拟物,”薄昭道,“拟物之法与暝域幻境极为相似,但是生相玉拟出的人大多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若是复制出还活着的人,那假人的记忆还能和真人相通。” 卫燕燕似懂非懂,“那天晚上我还看见你了,那个是不是真的你呀?” “自然不是。”薄昭微微一笑,“不过他行事性格都依我复刻,而且他做过的事也能传到我的记忆中。” 随着生相玉法力的褪去,那堵破烂的墙忽然震了震,接着整个塌了下来。 薄昭把卫燕燕往身侧一拉,迸溅的尘土一点也没碰到她的衣裙。 杜预龙几个人灰头土脸地从土里爬出来,王铮咳嗽着,呸呸呸往外吐着土大骂道:“他奶奶个腿的那老东西呢?老子出来不弄死她……” “人已经死了。” 薄昭冷冷淡淡地开口,几人顺着他的眸光朝外一瞥,顿时看见那前院已经成了灵堂,摆满了牌位。 耿明成抹了把脸上土,踉踉跄跄走过去看,那牌位上赫然写着——“阳平谢氏第八世谢承之妻刘氏” 耿明成惊的坐倒在地,他还记得,昨天晚上饮宴之时,那老夫人确实说过自己姓刘! 他面色如土——其实本来脸上也就全是土——艰难吞咽着,回头道:“监押,这都是死人……” 在那刘氏的牌位底下,就是她的长子,他们昨天见过的谢昶的牌位。 卫燕燕从薄昭后面探出头来,问耿明成道:“耿大哥,你们怎么一身都是土啊?” 耿明成苦着脸,“我们今日随那老太太出去,她到半路上突然翻脸,让几个家丁按着我们就说要把我们砌进墙里。那家丁本来看着没有修为,不知为何竟一个个力大如牛……” 杜预龙一拳捶在地上,恶声恶气道:“哪儿那么多话,都起来走了!” 卫燕燕踮起脚尖,凑在薄昭耳边小声说:“这回你信他是丑八怪了吧?” 薄昭唇角勾起一丝淡笑,“嗯。” 王铮和吴永爬起来找马去了,杜预龙一瘸一拐地走到薄昭身边,低声怒道:“你别得意,等回去我定把此事如实上报,是你与这妖女勾结残害同僚……” 薄昭拍了拍杜预龙溅到卫燕燕身上的土,对她说:“上车吧,这儿脏。” 卫燕燕弯起眼睛笑,善意地提醒道:“嗯嗯,杜监押你也快去洗洗吧,你好像我爹爹给我买的小泥人啊。” 第17章 花环 王铮找着了马,跑了一趟回来,说是杜预龙的那匹马似乎受了惊,不肯让他们靠近,只好让他亲自去把马带回来。 杜预龙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只得跟着王铮去了。 院子里虽然有一口井,而且还没枯。但是几个人都还记得姨娘用这院子里的水洗肚子的场景,眼下不想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看着都犯恶心。 耿明成从附近的农户家里打来了水,顺便打听了一下。 原来这宅子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年了,据说是当年地主大户谢家世代居住的,后来谢家几十口一夜间被满门屠杀殆尽。官府里还来了人调查,最后硬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从那之后,宅子里就经常闹鬼,比如灵堂里的牌位经常突然光洁一新,半夜里听见女人的哭声。闹的都没人敢住在这附近。 当地都说这宅子有灵,不然怎么能这么多年也没人修缮,风吹雨淋,还好生生地在这里。 耿明成听得脊背发寒,在大门口转了好几圈,怎么也不想进这个门。但奈何囚车还在院子里,没有马拉不出来车子。 卫燕燕看见他在门口转悠,便笑着说:“耿大哥,你在干什么呀?” “快出来吧。”耿明成把自己听到的话跟她讲了,朝她招招手说,“这宅子里阴气太重,闹鬼呢,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卫燕燕坐在囚车边上笑着说:“耿大哥,你胆子好小。这世界上只有妖和人,根本就没有鬼。” 耿明成被卫燕燕一激,反倒不服气起来了,“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怕那妖物再回来。” 他狠狠心,梗着脖子拎起水桶进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没人,前院的门大敞着,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堆阴森森的牌位。耿明成觉得寒毛倒竖,他不敢到处乱走,索性在囚车边上坐了,洗着满手满脸的土。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耿明成越发觉得瘆得慌。 他便开口跟卫燕燕搭话道:“你们看清楚那是什么妖怪了吗?我们当时被砌在墙里,就很奇怪,虽然身子动不了,但是院子里发生的事还能看见。” “不是妖族。”卫燕燕给自己编着辫子说,“薄昭说忆娘身上带了一块生相玉,才造出了这个类似幻境的东西。” “那忆娘——” “虽然她身上有妖气,但是不是妖族。”卫燕燕笑嘻嘻地说,“这里只有那条小鲢鱼是妖。” 耿明成想起来那流的满地都是的白色鱼籽,登时胸口一阵恶心。他摆了摆手说:“别说了。” 卫燕燕伸手指道:“耿大哥,你这里还有土没洗掉。” “哪里?” 薄昭恰巧从后院走出来,他肩膀上的伤自己处理不方便。刚走过垂花门,却骤然看见卫燕燕脸上带着笑,伸手在桶里蘸了清水,擦去耿明成耳后的尘土。 他步子微微一顿,眸子沉了沉。薄昭看了一眼那处明媚的阳光,刺的眼睛发涩,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卫燕燕舒服地坐在囚车边上晒了一会儿太阳。 囚车门上那多灾多难的锁经了这么一遭,算是彻底断了。她两条小腿垂在车外,很自在地晃荡着。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没看见薄昭。薄昭身上还有伤,而且他的伤不像她的一样会自己痊愈。 耿明成有卫燕燕陪着,感觉待在这院子里安心了许多。 他仔细想想,觉得虽然卫燕燕是暝域妖女,但一路并没什么伤天害理之举,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漂亮小姑娘。 思及自己对她也多也不公之处,他心下不由得多了几分愧疚,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见卫燕燕轻巧地从车上跳下来道:“我找找薄昭去。” 耿明成顿觉脊背一寒,“哎你别走……” 卫燕燕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耿明成看了眼灵堂里的牌位,果断拎起水桶出门去了。 薄昭不在前院里,也不在花厅里,卫燕燕就绕到后院去看。 那屋子里朱漆剥落,四处积满了灰尘,卫燕燕一进去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总感觉空气里的尘埃都在往自己身上粘。 一道欹斜的阳光从七歪八扭的木板钉住的窗户间射进来,落在了窗边的人身上。 薄昭□□着上身,坐在窗口矮桌上,一条长腿斜伸在地上,另一条腿踩在桌子上,架起来那条受伤的手臂。 伤口上已经洒了药粉,暂且止住了血。 他眉头紧蹙着,鬓角的汗水反射着熠熠阳光。结实的臂肌因疼痛绷紧了,他咬住绷带的一头,一手攥着另一边缠在了伤口上。 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薄昭撩起眼皮,正见那扇破门后面露出了卫燕燕的小脑袋。 他心口不自觉有些发闷,转过身去,拉上了衣服。 薄昭紧着腰封,低头整理了衣服,余光看着小姑娘偷偷摸摸躲在那里,觉得好笑,又莫名不想和她打趣,便头也不抬道:“衣角露出来了。” 卫燕燕下意识伸手去拢衣角,这才忽然发觉自己早被薄昭发现了。 她不太好意思地从门后走出来,噘着嘴说:“你怎么看见的呀?” “猜的。” 他语气冷硬,乜斜了她一眼,拿起来桌上的佩刀道:“走吧。” 薄昭又变凶了。 他站起来比卫燕燕高了好多,她只好拼命仰起脸来才看见薄昭肩头的绷带。绷带上渗出来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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