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 耿明成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少女眼中流下血泪,嘴角却微微勾起,“我们一起杀了她。” 卫燕燕早抱头躲到一边去了,根据她好几次打架的经验,只要看着快打起来了,她还是先躲为妙。 两方幻境毫无影响,此处打得惊天动地,楼下却仍旧是歌舞阵阵。 卫燕燕找了个角落缩着,从身上掏出来块糖,一边吃一边犯嘀咕,方二娘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上了楼呢? 她既然是上来了,就肯定是知道他们之前在小蝶房里。这个消息应该是别人告诉她的,那么她还有什么帮手呢? 卫燕燕嘴里嚼糖的动作忽然一停,对了,这边打架的动静都这么大了,薄昭怎么还没来? 她猛然站起来,朝耿明成喊道:“耿大哥小心,她还有——” 话音未落,却见方二娘高举扇柄飞身一旋,在耿明成和小蝶都紧盯着她不敢分神之际,一条黑沉沉的影子蓦地映在了耿明成身后墙壁上。 下一刻一剑透墙而出,血光四溅,狠狠洞穿了耿明成后心! “哐当。” 劲风中那一声无比清晰,耿明成身体从滴着血的剑尖滑下,手中刀坠落在地,映出小蝶因惊恐而放大的瞳仁。 “对不住,”他双膝不受控制地跪下,抬手想去抚小蝶的面庞,哑声道,“还是没能娶你。” 在阴风袭来之时,小楼房顶如遭九天雷击,轰然开裂,卫燕燕抬眸望去,只见满眼星光,薄昭一刀抽来,将那背后偷袭的黑衣人足足抽飞出去一丈远! “啊啊啊啊啊——”小蝶眼角霍然崩裂,纯黑的瞳仁完全盖过眼白,口中发出的不似人声,“我杀了你!” 她如同野兽一般四肢着地,猛地朝那滚落在地的黑衣人撕咬而去。 另一边薄昭一刀架住方二娘的扇子,卫燕燕左顾右盼,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不太合适,连忙举手说:“我我我我我去找找境心!” 薄昭和方二娘战在一起的时候,卫燕燕刚巧一闪身进了方二娘的卧房。 卧房内蜡烛哔哔剥剥地燃响,一截发黑的灯芯垂落,显是许久无人修剪。暗沉沉的暖光映照着房内罗织金线,梳妆铜镜照出枯萎的水仙花,此处静谧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薄昭在外面吼了一声,“你认得境心吗?” 卫燕燕的目光从拔步床、衣物架、梳妆台上一一扫过,她的声音很轻,“我认得。” 方二娘美艳的眉眼被刀气刮出无数细小伤痕,她步步败退,只能勉强保命,眸光蓦然扫过不远处的围栏。 不知何时,白裙黑发的少女已经托腮趴在了围栏上。 她的长发如墨从半空倾下,花楼暧昧的灯光映照出那张不染凡尘的冷淡侧脸,指尖勾着一支碧玉钗,摇摇晃晃,将欲坠下。 “不要!” 方二娘登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 卫燕燕没有看她,在那瞬间玉钗从她指尖坠落,从四楼摔到一楼,一声金石脆响,四分五裂。 楼下嫖客怀中美人的面容寸寸凋零,露出了死人的腐败青黑的面孔,犹自挽鬓卖弄风情的素手颓然坠下,绸缎般长发如风如雨尽皆脱落,只余朽骨含笑,尸虫穿身。 满目繁华皆是梦,几回风月不经春。 第29章 有令 幻境中一切尽皆朽颓,楼下的嫖客惨叫着丢开怀里的死尸,一时间惊叫声呕吐声响彻了整座花楼,人群拥挤踩踏,死尸裹着华丽衣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面目竟有种难得的平静。 卫燕燕静静倚在栏杆上,俯视下方万般红尘流落,她流苏似的长睫毛微垂,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竟浮现出一种淡漠来。 小蝶的身子随风化尘,在那摧枯拉朽的一刻,她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似是要竭力回头再看一眼耿明成,然而那双满目悲戚的眼睛却终究隐没在了虚无中。 那黑衣人没了小蝶的阻拦,直面上的就是卫燕燕。 薄昭步伐一顿,正要旋身把卫燕燕扯到自己这边,却见那人不顾自己腰腹鲜血淋漓的伤口,一声不响地纵剑直上,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方二娘斩于剑下! 他要杀人灭口! 薄昭瞳孔霍然放大,他与那黑衣人的眼神相撞之间,仿佛擦出了道道火光。 蒙面人生着一双极为风流多情的眼睛,睫毛纤长,眼尾飞挑,然而那漂亮的瞳仁中尽是无情杀意,仿佛训练有素的食人猛兽。 下一刻黑衣人啪啪打出黄符,整个人在瞬间化光离去! 薄昭欲追上去的步子生生停住了,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符纸烧出的纷纷扬扬的黑灰在他指尖落下,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这是遁风符,天底下,只有皇家才掌握的秘术。 他拳头紧了紧,终究还是敛下眸中异色,沉声朝卫燕燕道:“没受伤?” 卫燕燕缓缓抬起头来,摇摇头道:“没有。” 她眸光扫过地上耿明成和方二娘的尸体,方二娘死时,还圆睁着不可置信的美眸,不相信同伴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出手。 薄昭见她看,便开口道:“他头上应该还有人,怕走漏了这请君入梦楼背后的秘密,走的时候才杀了她。” 他蹙了蹙眉,“你怎么会认出那簪子就是境心?” 卫燕燕蹲到地上,歪头看着耿明成,抚上了他的眼睛,答非所问道:“耿大哥死之前,问过我认不认识会造双面幻境的大妖。” 她说:“我当然认识。我娘亲就是。” “那簪子,就是我娘亲的东西。” 薄昭眯了眯眼睛,暝域妖主的夫人柳明珠,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难道说这个幻境已经存在了十二年?不过她为什么又要帮助皇室的人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这时卫燕燕站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角道:“我们带上耿大哥走吧。” 幻境破碎之时,杜预龙几个人正和花娘玩得快活,结果眨眼间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枯骨,整个人都吓得萎了。 楼下的人拥挤踩踏,都往门口挤,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时候,个个狼狈不堪。 他们与薄昭回了客栈才碰面,卫燕燕详细地把过程说了一遍,杜预龙面上无光,指桑骂槐,臭骂了没去请君入梦楼的霍祯一顿,立刻差他去当地官衙说明经过。 这边他联系上了华纯宗,汇报一名狱吏因公身死。华纯宗倒是很关心,说会联络耿明成的家人,送去慰问金,也会及早遣人来接应他们。 他们在濉州城停留了两日,将耿明成下葬,再上路时,就只剩下了五名狱吏。 时至八月中旬,天气热得不像话。骄骄烈阳炙烤着大地,地上的沙土走一步都烫脚。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六人只剩下五个,这一路上极少有人说话,只余下聒噪不止的单调蝉鸣。 卫燕燕觉得,自从耿大哥走了以后,她和薄昭就完全被杜监押孤立起来了。他们几乎不跟自己和薄昭说话了,卫燕燕有时候会看见,他们用那种憎恶轻蔑的眼神看过来。 只是一瞥,又随即冷笑着别开眼睛。 薄昭虽然全不关心,可是卫燕燕倒是很在意。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希望和他们好好相处的。比如他们关系稍微好一点,那天晚上多来一个人,耿大哥也许就不会死了。 然而卫燕燕一直都很清楚,这世上没有“如果”。 薄昭瞧见她聚精会神地打量前面几个人,抬刀敲了敲囚车道:“在看什么?” “在看小面条。”卫燕燕抻着脖子,没回头,“小面条晒蔫了。” “小面条?” “哦。”卫燕燕说,“他们的名字太难记了。所以你看啊,那个是小面条,杜监押身后的两个是一对黑铁蛋,至于杜监押,他是丑八怪。” 薄昭勾起嘴唇一笑,“我和耿明成呢?” “耿大哥就是耿大哥。”卫燕燕没注意,一口说出来了,“你是夜叉神。” “……” 薄昭心口一梗,脱口而出道:“为何我就是夜叉神?” “我爹爹说,夜叉神都长得又凶又丑,鼻子像会动的蜗牛……” 卫燕燕还没说完,下颌就被一只微凉的手钳了过去,薄昭从马上弯下腰来,冷淡地低头看着她道:“我丑?” 卫燕燕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啥,薄昭的拇指和食指把她脸捏得嘟起来。她使劲挤出一个笑,“薄昭当然不丑啦!” “呵。” 薄昭冷笑一声,一振马鞭走到前面去了。 他一走,就没人给卫燕燕挡太阳了。她被刺得眯了眯眼,愁苦地拿袖子遮住了脸。 怎么办啊,薄昭又生气了。 薄昭这回气的好像比较严重,一下午都没人挡太阳,卫燕燕晒得脸发痛,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她觉得她没说错啊,薄昭真的是很凶。但是卫燕燕又想起来,之前哥哥说过,有的小媳妇就是喜欢对着丈夫生闷气,其实倒不是真的气他,就是想让他对自己好一点,但是又不好意思说。 卫燕燕前后联系了一下,觉得这个也可以套用到薄昭身上。 濉涴一带,民间有所谓的八月节,晚间他们停下时,卫燕燕便看见村镇里张灯结彩,路口搭起来了唱戏的简易草台。 这节日卫燕燕前几日便跟客栈里的人打听过了,民间为的迎送稷神,祈祷秋收顺利,一处村落往往会在宗祠里举行全族的家宴,开流水席,青年男女会在流水席上互赠香囊。 那家客栈主人的女儿是个特别好的姑娘,见卫燕燕看她绣的香囊,还赠她针线教给她,也让她在路上闲着无聊打发时间。 手里的香囊卫燕燕已经绣了好几日了,她本来是打算给自己绣一个小兔子的,但是如今既然打算送给薄昭,那就应该改绣一个别的,不然太没有诚意了。 卫燕燕正头秃地坐在囚车上思考该怎么改,这时却忽然有一对富商打扮的人进客栈来吃饭,小二去跑腿的功夫,两人便谈起天来。 “前几日你说得京中那事可是真的?” “这能有假?”其中的圆脸胖子摇摇头,“我本来有一批货要贩进京城,如今看来,现在可不是进京的时候。” 他仰头喝干了杯中茶水,长叹一声道:“明皇这次是下了狠心了,龙颜大怒,说朝中君不是君,臣不是臣,说什么也要治治那帮高官不敬君上的风气!” 这时薄昭走出门和那两人说话,卫燕燕远远地看着,只看到了他冷峻的侧脸。薄昭眉头锁得很紧,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王铮过来打开了囚车门,一把将晚饭塞进卫燕燕手里。 卫燕燕看了看手里发霉的馒头,很诚恳地说:“这个是不是拿错了呀?我爹爹说发霉的东西不能吃的。” “你当自己还是暝域公主哪?”王铮冷笑了一声,“老子就是叫你去吃屎,你也得乖乖地张口就吃!” 卫燕燕吃惊地看着他说:“可是人不能吃屎的啊……” 王铮被噎了一下,他抬手就去扇卫燕燕,恶声道:“长本事了?真以为薄昭能护着你?” 他的手还未落下,一道利刃般的灵光便飞射而来,王铮慌忙缩手,可腕上还是被擦下了一道血痕。 薄昭正倚门同人说着话,空里冷冷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去拿新的来。” 王铮后退两步,瞧见杜预龙从楼上下来,便咬牙笑道:“监押使叫我拿什么,我就拿什么。你算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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