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燕没听过“后宫”这个词,她犹豫了一瞬道:“所以后宫是干什么用的?” 裴琢年说:“用饭的地方。” 他领着卫燕燕穿堂过院,直步上金銮殿。卫燕燕只觉得自己走进一座简直是金银叠成的屋子里,大殿里有很多人,顶上高坐着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底下是穿着差不多服饰的一堆老头。 龙椅上的正是当今明皇。 如今人世朝代,为君者一律统称“明皇”。凡人寿命短暂,这一模一样的称呼,意为万世君王如同一人,也算是永世长存的另一种表现。所有的明皇不同之处仅有世代的差异,眼前这位便是第一百二十八世。 他见有人堂而皇之地闯进朝会之中,面上已有了隐约的怒色。自从朝廷也开始培养修士之后,便基本能与仙宗分庭抗礼。哪怕是华纯宗的使者来了,也得按程序通报。 他当下怒喝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朝廷!” 裴琢年毫无顾忌地释放出了踏天阶的威压,殿上有修为的护卫尽数变色,连忙上去护驾。但他们自己尚且动弹不得,哪里还能护得住别人? 放眼天下,踏天阶境的只有一人,便是华纯宗的九疑仙君。 于是满朝官员眼睁睁地看着皇上从龙椅上摔下来,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裴琢年漠然看着大乱的众人,走到明皇面前俯视着他说:“认得薄昭吗?” 第40章 玉石 御膳房里的御厨们尽数出动,手捧一道道精美菜肴,流水一般地捧到了王位之上。 那君临天下的明皇早已被从王位上赶了下来——起因只是卫燕燕一句“他那个座位好有趣”。 裴琢年坐在龙椅上,卫燕燕坐在裴琢年身上,正对皇宫里的精美菜肴大快朵颐。 御厨们本以为仙宗来的人定是极难伺候的,没有一个不小心翼翼地摆正了脸色,生怕下一刻人头不保。 只是没想到卫燕燕极好说话,来者不拒,什么都吃,吃完了还对御厨的手艺大加赞赏,气氛极为融洽。 另一边就远非如此了。 明皇同自己的臣子一样站在地下。这还是他登基几十年以来,头一次受这样的屈辱。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眼下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能否保命的问题。 明皇掐进掌心的指甲紧了紧,底下的一名大臣开口代答道:“薄昭乃是本朝原中书省薄烨大人家的子弟,年少入华纯宗修习。薄烨数月之前违抗上命,已经按律处斩了。” “多嘴多舌。”裴琢年指骨缓缓叩着椅子上的龙头扶手,抬眸看了明皇一眼,“你若是不会说话,这舌头也不必要了。” 明皇慌忙摇头,他看出来人恐怕与薄家关系匪浅,急忙推卸道:“仙君恕罪,实在是朕日理万机,此事竟从未听说过……” “中书省是天子近臣,你连自己的臣子死了都没听说过,看来这耳朵也没什么用了。” 冷汗顺着明皇灰白的鬓发涔涔而下,他刚要咬牙辩白,忽然听裴琢年出声道:“数十年之前,本君在华纯宗凌云塔上待的累了,便魂魄出体,下凡投入薄家胎儿之中。没想到走这一遭,你们可真是给了本君好大一个惊喜啊。” 他敲着龙头的手指一停,空气中仿佛有一根弦骤然绷紧。明皇呼吸困难,双眸血丝密布,浑身骨骼都在极端威压之下咔咔作响。 他两只手握在身侧簌簌发抖,终于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下臣子中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呼,自家皇上当众给别人下跪,这是足以蒙羞百年千年的耻辱。 然而上首的人只是不言不语,手背撑着下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灭门之仇,明皇,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朕……我……”明皇哆嗦着嘴唇,“实在不知那是仙君化身……” “是不是本君的化身倒不重要。”裴琢年睨视着他道,“本君既是自愿下界化成凡胎,肯定要牵扯上这红尘种种俗务。仇家不少,你怎么不想想,本君为何单单就找上了你?” 明皇低垂着头颅,撑在地上的手背青筋暴露。 裴琢年眸色中闪过一抹厌烦,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刹那间惊得下面的群臣一阵骚动,几乎以为他要出手。 就在此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却搀和进来,卫燕燕在裴琢年怀里蹭了蹭,似乎是有点坐的不舒服了。这龙椅本就是一个人的位置,两人坐上去,确实有些挤。 方才还一身杀气的仙君眉宇霎时软化下来,他懒散地瞥了一眼怀里的小姑娘,将她往身上圈了圈说:“不想坐在这儿了?我们很快就走。” “不是。”卫燕燕仰着脸看他,头顶柔顺的黑发蹭着他的下颌有些发痒。 “我想给你尝尝这个。”她认真地说,“我吃了好多,就数这个最好吃啦。” 裴琢年眼帘低垂下去,正见她揉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猫儿似的朝他笑。 “少吃点。”他说着,低下头去,从她手里咬过了那块点心,舌尖不经意似的在她手上一卷。 卫燕燕怕痒似的缩回了手,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裴琢年咬碎了点心,对他来说有点太甜了,但是他看着卫燕燕撑得鼓起来的肚子,仍勾了嘴唇道:“好吃。” 卫燕燕满意地笑起来,伸手招呼上来另一个御厨,拿糕点又填进他嘴里说:“这个呢?” “也好吃。” “那这个呢?” “很好。” 卫燕燕觉得他在敷衍自己,往他怀里一仰说:“你怎么什么都说好吃啊?” 裴仙君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提起来,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唇角落在卫燕燕耳廓上,好像一个轻柔又漫不经心的吻。 “燕燕给的都好吃。” 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两个人在龙椅上窃窃私语,一时间都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原来这竟是华纯宗如今的作风? 简直腐败、可耻、下流、令人不忍直视! 裴琢年似乎完全忘了还跪在地上的明皇,他抱着卫燕燕施施然站起身来,问身边的宫廷侍卫道:“这皇城有什么好玩的去处?适合小姑娘的。” “有……”那侍卫战战兢兢地说,“北静寺、珍宝阁……” 裴琢年听他说完了,便抱着卫燕燕径直走了出去。卫燕燕挣扎着抗议,“我要自己下来走。” “乖。”他说,“不沾这里的地,脏。” 卫燕燕看了看光可鉴人的玉石地砖,气愤地想,裴琢年又骗人了,睁眼说瞎话,这里哪儿脏了? 高山冰雪一般的仙君刚刚迈出宫殿去,殿中众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裴琢年一只脚跨在门槛外,顿住了步子,回头笑道:“把你给忘了。” 随着那一语落地,一道霸道强悍至极的剑光从顶而降,将跪在地上的明皇一剑穿胸! 殿中顿时乱作一团,大叫“皇上”和喊太医的声音乱成一团,裴琢年已经带着卫燕燕走出门去,丝毫没理会身后的骚乱。 明皇驾崩的消息当天便传了出去,金碧辉煌的宫殿遍挂缟素。 最气人的是,匆忙接手这一切动乱的太子接到消息,那九疑仙君傍晚时分,又带着怀里那小姑娘回来了。而且张口便要了宫里最好的一间寝殿歇下,全然不顾满朝风雨。 太子简直要浑身气血逆流,线人打听来的消息里,说是九疑仙君素居高山覆雪之巅,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在世真仙——结果他怀里一天到晚抱着个女人,给她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八珍玉食,这就是传说中的“不食人间烟火”? 太子气不过也没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任凭他去了,只盼着早点送走这尊大佛。 卫燕燕进了宫殿,就从裴琢年怀里跳下来。 她左手拿着根糖葫芦,右手拿着枝用特殊方法培育出来的梅花,一面啃着糖葫芦,一面满屋子转悠。 “这屋子真漂亮呀。”卫燕燕羡慕地摸着墙上镶嵌的碧玉珍珠说,“这都是真的吗?” “喜欢就带回去。”裴琢年瞥了她一眼道。 “不要。”卫燕燕考虑了半天,认真地说,“偶尔住一次还好,不过晚上这么多宝石在墙上,真的不会闪的人睡不好觉吗?” 裴琢年微微一笑,“想的倒是周全。” 他在桌上摊开宣纸,卫燕燕赶紧凑上来说:“你要画画吗?画我好不好?” 裴琢年眯着眼睛看她一眼,“自己去玩一会,待会儿画你。” 卫燕燕没自己去玩,她趴在桌子沿上,一心一意地看裴仙君要干什么。 裴琢年的笔尖没有蘸墨,他抬手用笔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原本柔软顺滑的狼毫笔尖竟变得如刀刃一般尖利,破进皮肉,刹那吸饱了鲜血。 他纸上落笔,一笔勾勒直下,弯弯绕绕的红线如同远古幽渺邃远的图腾,又仿佛纸上活了的红蛇,一笔落下便在纸上纠缠扭动。 他是在画符吗? 卫燕燕出神地想,可是别人画符都用黄表纸,为什么他随随便便用个宣纸就行了? 裴琢年侧眸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还在出神,不自觉两只手拿反了。一手把糖葫芦插进了花瓶里,嘴则啃在了梅花枝上。 卫燕燕一口咬下去才恍然发现自己咬错了,她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却正撞进裴琢年带笑的眸子里。 她一时有些羞恼,呸呸把嘴里的梅花花瓣吐掉了。 花瓣很香,可真嚼起来却是苦的,卫燕燕瞪了他一眼道:“你看我干什么?” “无事。” 裴琢年一手仍执着笔,另一手却挑起她的下颌,低下头去衔住了她的唇,“想亲你。” 第41章 红尘 明皇尸体被放入了棺中,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合上棺材盖子。 他最亲近的内侍郦燎,袖手跪在棺材一旁。身边的大臣皇子来来去去,哀哭声不绝于耳。 郦燎面上却毫无表情,只是垂着眸子跪在那里,平静得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时候渐晚,宫门落了锁,灵堂归于寂静。 侍奉上香的小太监小心地看了一眼郦燎道:“监主,您该回去了。” “无妨。”郦燎头也不抬地说,“你先走吧。守好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灵堂归于死寂,只余下风动白幡之声。 郦燎又跪了许久,直到膝下青石砖的凉意漫上来,冰透了他的膝盖,直到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他才微微一动。 “跪好了!” 背后的人蓦然一声暴怒至极的冷斥。 郦燎垂下首去,恭敬道:“太子殿下。” 太子已经步至棺材之前,他望了棺材里的死尸许久,方冷笑道:“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恰巧避开了九疑的锋芒。” “不敢。”郦燎道,“只是碰巧罢了。” “呵。”太子捻起三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俯身时仿佛不经意似的道,“你以为你与华纯宗开宗祖师温忆那点事孤不知道?别做梦了,且不说温忆死了一千多年,如今只剩下一个魂体。单说你一个太监……” 郦燎扶在地上的手猛然攥紧了,指甲仿佛要抠进地砖缝里去。 太子却不再往下说,冷冷道:“开启阵法吧。” 郦燎在地上怔了许久,方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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