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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眼前有幻觉吗？” 尹见素撑着下巴，睫毛半垂，敛去心底事。 她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回对方：“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所以现在这种程度的幻视，已经不会再对她造成任何不安。 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每晚躺上床，眼前都是形形色色的光斑与极度逼真的场景碎片。 不会再深陷于噩梦，每日惊醒时额头都贴着层冷汗。 恐惧是人类最原始而强烈的情感。 那些日子的恐慌，绵延到了现在，也清晰得仿若近在眼前。 她小时候，竟然还……朝人怀里钻过。 好了，到此为止，不能再往下回忆了。 纷杂中唯一一抹安定，牵引的是尹见素也没把握克制的情绪波动。 光滑的圆在抹平之前也有数条棱角，哪有人天生就缺情少欲。 荀子说过，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坚持的本质无非是重复。用到正道上，它就是可歌可颂的美德，用错了方向，它就是一件威力巨大但常被人忽视的武器。 “重复”可以更改一个人原本的记忆编码方式，可以把活生生的人变作冷冰冰的机械。 也可以……钝化人的神经。 这次的回忆片段出现得悄无声息，可尹见素的情绪已经不会再为此大动干戈。 如果每次快要回忆起往事，都被硬生生掐断，可能的原因有什么？ 脑机接口技术已经发展几十年了，在实际生活中也已有所应用，霍金就是一个很有名的例子。 它的理论基础是通过脑电信号读取人的思维。 如果把技术进一步提升，远程读取信息似乎也不无可能，甚至……心智控制。 尹见素不清楚藏在暗处的那个人究竟用了何种手段，但赌一把，利用这种信号本身存在的缺陷，绕过监视。 脑电信号极强的非平稳性和随机性是项很好的切入点。加上它背景噪声强，本身又极弱，数量级在微伏，稳定提取并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还隔着不知道多少公里的距离。 眼电、肌电和运动都能引起脑电图的伪迹。 上午的实验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上午看到的都是些模糊的影子，但起码没被打断。 放任回忆在脑海中播放，像看电影那样，冷眼旁观就足矣。别参与其中，切身演绎那些悲喜与澎湃。 然后转一转眼珠，活动下身体。 尹见素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有些郁闷，为什么每次回忆起清晰片段的时候，不能在体育课？ 算了，她没有金手指，无法控制回忆涌现的时机。 可以肯定的是，幕后那个人掌握的技术手段已经远远超出尹见素所认知的前沿水平了，不过仍旧有缺陷。 背后有同学发出吸凉气的声音。 屏幕上正在播放精彩的打斗戏，特效也很炫酷。 尹见素终于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小李子饰演的男主角转起了陀螺。 即便是技艺最高超的筑梦师，也可能混淆梦境与现实。所以他们需要设置一个“图腾”，借此明确自己究竟是否处于梦境中。 梦境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意识也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梦的解析》里，弗洛伊德将清明梦阐述为“潜意识的强念力再现”。大脑存在执念时，会将梦境由无意识状态接管为半意识状态。 而《盗梦空间》讲的就是清明梦的故事，导演诺兰无疑是清明梦高手。 尹见素看着屏幕上的陀螺，揉了揉太阳穴。 清明梦听起来虽然炫酷，但其实相当耗神，尤其是……持续了很久的梦。 * 一节课用来讲课本的时候，总过得格外漫长，但当它用来放电影的时候，就会结束得无比迅速。 新铃声《Summer》从广播里响起，李老师开了灯。 尹见素伸手覆住双眼。 “先去吃饭。如果还想看的话，你们商量一下，晚自习接着放。”李老师嘱咐完，跟众人挥了挥手，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教室。 一分钟后，尹见素放下手，余光瞥见凝眉望着她的顾慕尘。 “你之前……会不会经常做噩梦？” 他背后是一方狭窄的天空，浊云低垂，从门框斜斜露出。 下了一整天的雨，已经停了。 才打开的白炽灯并不亮。顾慕尘逆着薄暮的微光，五官上了层阴影，好看得有点儿不真实。双眼却亮盈盈，直直望着她。 好像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有人问她，会不会做噩梦。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往食堂走，屋檐残留的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嘀嗒”声。 欢声笑语渐渐远去，尹见素听到窗外草木疯长的声音。 雨停了，梦魇缠绕的日子也遥远得像上个世纪的往事。 她现在又该回答什么？没事了，早就过去了？ 尹见素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 “会啊。” 可就是有事，就是有关系。伤好了还会留疤，钉子拔了也会留洞，人有不甘就会记仇，她才不想轻描淡写假装毫不在乎。 尹见素是人，不是机器。她会恐惧，会做噩梦，会分不清真实和幻像。 小时候磨掉的情绪实在太多，似小溪汇入浩淼江河，上演一幕又一幕违心的风平浪静。 一个简简单单的问句就可以轻而易举打开那扇沉重闸门。太平假象撕碎，江底暗流开始涌动。 尹见素就是要为小时候的自己鸣不平，为那个落落寡合的小怪物叫冤呐喊，哪怕眼前的人不是法官，不会帮她主持公道。 顾慕尘的确不会为她主持公道，因为他的公道就是尹见素。 她话里的委屈，藏着的不甘，顾慕尘全都听得出来——尽管他无法清晰窥见其中藏着的纠葛。 可每次未免都太过无力。好像多了解她一点，除了更心疼之外，却帮不上任何实际的忙。 他能为她做的实在太少，唯一能交付的，只有百分之百的赤诚。 顾慕尘上下滚了滚喉结，张口时声线依旧柔和：“你以后做噩梦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过去错过了参与，但所幸还有未来。 尹见素压下鼻尖突如其来的酸涩感，急匆匆转移视线，盯着天花板，低声应了句“好”。 * 等吃完饭后，顾慕尘问尹见素晚自习要不要在致远楼自习。 尹见素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示意自己没事，说想继续看电影。 用的说法只是“想看”，并没跟顾慕尘说，她其实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尤其是里面交织的真实与幻象。 回到教室时，晚自习上课铃还没响，但班里已经坐满了人，电影已经在放着了。 由于位子在第一排，他们猫着腰走到座位旁。却依旧有未全身心投入电影的眼尖同学，发现了这二人鬼鬼祟祟的身影，意味不明地“噫”了一长声。 那个同学被后桌卷起书就是一当头棒：“认真看电影。” 尹见素跟顾慕尘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落座后，尹见素撑着下巴观赏电影，顾慕尘则借着幽微荧光肆意描摹她的侧脸，一笔一划，在心中勾勒得分明。 影片结束的最后一幕，铜黄色陀螺将倾未倾。班上众人展开了激烈辩论，男主角究竟是处于现实之中，还是留在了梦境里。 直到几年后，尹见素在网上看到导演对演员说过的一句话，“当有你出现的情境，就是现实。” 尹见素彻底释然。究竟是真是假有何可纠结的，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 那句话间接促成了她十七年来最叛逆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参考《脑电信号分析方法与脑机接口技术》 一个不算知识点的知识点：幻觉有不同的分类方式，按照产生的感觉器官分，可以有视、触、听、嗅等幻觉。精神分裂症患者最典型的幻觉其实是幻听，尤以言语性为著
第65章 沈怀瑜啊。 一中是梧城高考考点之一, 高一高二偷得额外假期，加上其后紧跟着的端午节，这次的放假天数颇为可观。 老徐宣布消息的时候, 整个一班都沸腾起来。教室瞬间沦为菜市场, 音响一浪高过一浪，快把屋顶都掀翻了。 只有顾慕尘神色郁郁——他要连着六天都看不到尹见素了。 这次假期简直长得不知好歹。 好在, 余哥给他来了电话，说那两瓶保健品的成分测出来了，约尹见素出去的借口又多了一项。 六月九号的时候，他约尹见素一起去检测机构拿报告。 赴约那天又是好一番捣饰。出门时被老母八卦的眼神盯得背脊一凉, 顾慕尘急匆匆蹿上轿车, 把那阵意味分明的狂放笑声甩在身后。 他们这次还是定在下午碰头。灼灼烈日，熏风送热。大地像块融化的黄油，下一刻就能流淌起来似的。 顾慕尘坐在车里吹着空调，外界炎热隔绝得严严实实，可以静心注视梧城的街道。 入目景色全都亮堂堂。 路边梧桐阔叶生得繁茂，阳光从叶间穿过，勾勒出影影绰绰的轮廓。零星光影夹杂，稍一抬头就是墨染般的绿, 是让人舒服的颜色。 更让人舒服的是从那片墨绿中走出的少女。 尹见素今天穿的全身灰，上浅下深，宽松T恤配着修身长裤，款式简洁, 却依旧没掩去她一身清秀俊俏。 最关键的是，她头发上扎着顾慕尘之前赔的鹅黄色发圈。 他赠予的鹅黄, 是尹见素身上唯一一抹亮眼的色彩。 热浪钻过玻璃, 蹿进毛孔, 被停滞的空气逼入血液，再顺着血管一路抵达胸口。顾慕尘按捺下过分活跃的心跳，连忙为她拉开车门。 尹见素坐在旁边时，他才发现她额头上已经起了层薄汗了。 这回没等顾慕尘递，尹见素自己从兜里拿出纸擦了擦，随后看向外面的景色。 车里车外两个世界。 车里是空调，薄荷味空气清新剂。 车外是夏天，平铺三十七摄氏度的热烈与耀目。 尹见素记忆的起点是在盛夏，直到今日，她才切实领略到这个季节的魅力。 专属于夏日的烂漫与闲逸毫不吝啬涌入她的生活。 街市井然，高楼大厦和低瓦平房错落散布在梧城中。科技感与年代感相撞，擦出的火花却异常柔和。阳光被立体的楼房切割成两半，一半向着烈阳，一半守着古旧。 路边小猫都懒洋洋趴在石板上，阖着眼睛，偶尔悠悠闲闲摇一下尾巴。 小狗们则把脑袋垫在花坛的瓷砖上，齐刷刷敞着舌头散热。 途经一排低矮小店时，烟火气息又多了一倍。几家小商铺的店主在树荫下支起小木桌，赤着膀子，摇着蒲扇，热热闹闹打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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