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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的河水上不见一丝浮尘，蜿蜒而去的姿态恍若是要直直刺破那片灰蒙蒙的天。 “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那条河出现的瞬间，从远处传来一个清幽的声音，一个少年立在一片叶子上，从远处缓缓而来，“多年不见，长生殿下的心里，竟还记得有青丘这片方外之地。” “白吾长老。”顾启见到来人，语气间竟是难得的带了一丝恭敬，“别来无恙。” 少年模样的人站定在几人跟前，对他略略点头，算是见了礼，他将目光从顾启身上转向他身边的那个女子，“青丘不入外人，即便你带回了青丘灵眼，我也不能为你开这个先例。” “我愿入青丘神罚台，受九道天雷，为她换青丘庇护。” “哦？”白吾有些意外，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有人愿意为了外人走上青丘神罚台。即是如此，交出青丘灵眼，老夫便引二位，入青丘。” 顾启抬手便将青丘灵眼递了过去，本就是为了花神转世而准备的东西，如今花神再也无法归位，这东西于他而言便再没了用处。 白吾接过，侧身让开了位置，“上来吧。” “神罚台是什么？为什么要受九道天雷？”宋娆没有动，她有些担心，总觉得听这个少年的语气，那地方似乎不那么容易走下来。 “怎么答应我的？”顾启看着她。 她抿唇低头，知道了。要乖，要听他的话，不管发生什么，紧紧跟在炽翎身边就行。 “别担心，相信我好不好？”他捏了捏她的手，见她没有再抗拒，便带着她跳上了青叶舟，叮嘱道，“小心。” 宋娆一脚踩在了叶子上，方才有些低落的情绪渐渐消散，新奇感涌了上来，“我们不能直接飞过去嘛？为什么还要踩在叶子上过河？这也是进青丘的必经仪式？” “这是弱水。弱水不载万物，飞鸟过而不能稍待，待，则溺入其中，不见声息。所以你们是飞不过去的。”白吾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也不是叶子，这是青丘独有的法器一叶舟，这世间，只有一叶舟可渡弱水。” “弱水？”传闻中，忘川河里的三千弱水？怎么会在青丘？ “看见那块石头了吗？”似乎是明白她的疑虑，白吾向岸边立着的一块石头指了过去，“那就是凡人传闻中的，三生石。” “什么？”宋娆表示被刷新了三观。不是传说，三生石在忘川河边吗？他们这是要进青丘，还是要进地府啊？！ 不是有个传说是，在地府里，人死后会走过轮回道，渡过忘川河，饮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之后，才能投胎转世的吗？而在忘川河边有块石头，被叫做三生石，传闻有痴情之人在河边相许，在石头上刻下自己与爱人的名字，以祈求能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现在弱水竟是青丘的护城河？三生石也不过是河边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嘤…她的神话梦碎了。 宋娆想得太过入神，等到顾启已经拉着她站在地面时，她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往前一看，只见白石崚嶒，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一条羊肠小径后，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建筑群。 可这里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人迹。 “青丘一脉衰零，所余族人多不喜与外人往来，各自闭关修炼，不理世事。”白吾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般，不等宋娆问，便细心解释道。 “……”宋娆往顾启身后躲了躲，偷偷示意，这人这么和善，总觉得有诈是怎么回事？ “无妨。”顾启握住她的手，“白吾是我母亲的故人，活到这个年纪，早就已经不玩那些阴谋诡计了，别怕。” 走在前面的少年闻言轻笑，“这姑娘倒是有趣，你母亲若还在，一定也很喜欢她。” “走吧，去神罚台。” 顾启似乎不欲多言，白吾也没有再说话，他带着几人一路走到了一处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个白玉砌成的三尺高台。 这就是神罚台？明明她也经历过雷劫，可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台子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拦住他，想跟他说我们走吧，可到底还是不敢给他添乱。 “乖乖待在炽翎身边。”他叮嘱了一句便一步步走了上去。 顾启在高台之上刚一站定，原本雾蒙蒙的上空就开始黑云翻滚，一道蓝紫色的劫雷毫无预兆地就劈了下来。 “咔嚓——”劫雷的下落竟是引来了破空之声，仅仅是承受了第一道劫雷的顾启，就被劈得半跪在了地上。 “顾启！”宋娆想过去，可整个神罚台都被劫云的结界隔断了开来，她只得不住地拍打着那结界的屏障，“顾启！你怎么样了？顾启！” 这是什么鬼劫雷？！怎么跟当时劈她的不一样？！ 高台之上，垂着眼睑瞧不清神色的人抬起了头，他看着结界外那个焦急的人，扬唇笑了，他想出声安抚她，可又怕喉间的鲜血溢出，会吓到她。 “顾启…”结界外，原本拧着眉的女子，一下子便红了眼眶，“你会没事的，对吗？” “别哭。”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似乎是离得太远，又似乎被这雷声掩盖，随即，又是一道蓝紫色的雷电劈了下来，他生生受了，唇边的笑意未散。 “顾启…”宋娆微微有些哽咽，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刚开始，她若是哭了，只怕他会更担心。于是深深吸了口气，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好，我不哭。” 两人说话间已有三道劫雷劈下，白玉高台上的人不知是已然适应了疼痛，还是不想让外面的人担心，一声都没有再吭过。 宋娆见他这般模样，心更疼了几分，心血翻腾间，喉间满是血腥之气。 “顾启！”她纤长的指甲狠狠地在那道屏障上划过，那道蓝紫色的劫雷，在过了五道之后，便化作了暗紫色，一道劈下，顾启便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暗紫色劫雷的下落速度比蓝紫色要快得多，可每一道劫雷的间隔也长得多，滚滚翻涌的劫云似乎每一次都在将自己所有的能量攒够，然后再狠狠劈向这个半跪在高台之上的人，以万钧之势。 “顾启——！”宋娆一掌拍向那道光障，又被狠狠地弹了出去。 “停下！”顾启的声音透过光障传来，听来竟是比方才还要大了些，“胡闹！” “顾启！”又是一道深紫色的劫雷劈下，他的身上已经见了血色，她红着眼睛又击了一掌，“你出来，我们不要待在这个破地方了，好不好？” “听话，我没事…”劫雷破了仙障，他如今凭着□□的力量强撑了六数道劫雷，殷红的血液自创口漫出，加速着他的衰弱，他几乎已经提不起力气将声音传出去，“不要胡来…” 宋娆含泪摇头，她不敢说话，她怕听不到他的回答…不可以啊！怎么可以，区区雷劫而已，你怎么可以，狼狈至此… 眼见着劫雷过了七道，那雷电酝酿的时间也越发长了起来，而那一抹深紫，也开始夹杂了点点的黑色。待到第八道劫雷劈下之时，已全然化作了黑色的雷电，重重击在石台之上！ 顾启微微抽搐了一下，竟是顺着雷电的方向，缓缓倒在了地上。 “不——！不要！求求你！求你！不要！”大滴的泪珠终于自眼角滑落，“你答应我不会有事的！你答应的！”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第71章 顾启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如今的身体，竟是连青丘的九道天罚都抗不下了。 他的伤太重了，意识被困在混沌之中, 一时不能出来。就这么昏迷了，吓到她了吧… 漫长的生命，漫长的等待, 千年的时光，磨灭不掉的期待与绝望。修炼带来的长生, 除了这些没有意义的时光，究竟还给他带来了什么呢？ 他仿佛可以理解花神的选择了。 身陨道消, 是因为真的不想再和过去有所牵扯, 是因为想要结束这种漫长的折磨，是想要, 得到解脱… 他突然觉得，宋娆说得对。 轮回何苦？尘世何苦？短短百年, 快意恩仇或是畏首畏尾, 这一世结束，对错不过百年，下一世便又是一个新的你, 新的, 与上一世, 无关的你。 这样的背负，才是一个属于人类的灵魂, 可以背负得起的吧… 而此刻，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背负了太多的灵魂, 正在绝望中, 艰难求存。 殷红的液体在焦黑的土地上蔓延, 升腾而上，引得这一整片黑暗的空间里都充斥了甜腻的血腥气。 伏在地上女子似乎已然没了气息，微有些凌乱的衣衫上满是污浊的泥点，只那精致的发饰还翼翼闪着光。那般破碎的情状，更称得那张凌厉的面容多了几分凄美之意。 然而那女子周围徘徊着的凶兽却好似全然没有看见这般的景致，它龇着牙，低低喘息着不敢靠近。它低头舔了舔前腿流下的血，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它对面前已然倒下的女子分外警惕。 它怒吼着几次俯冲，又几次急急停了下来，反复几番之后，似是终于确定了女子没有再战之力。它低吼了一声，以比方才快了几倍的速度像女子冲了过去，血盆之口对准了她的脑袋。 就在那獠牙即将咬伤女子的脖颈之时，原本破败得毫无声息的女子蓦然翻身，就着它的冲劲将它按压在了身下，随即不待它反应，电光火石间拔下了自己发间的金钗，狠力刺入了那畜生的咽喉。 那凶兽呜咽了一声还待再要挣扎，女子死死地按住了手下金钗，越扎越深。一人一兽对峙了许久之后，那凶兽终于涣散了眼神，渐渐失了气息。 女子这才送了一口气，勉强起身，跌落在小兽的尸体旁，闭目轻喘。 这是…宋娆。 她疲惫的喘息着，身上的伤让她几乎已经想要放弃，可听见身后炽翎的声音后，还是勉强睁开了眼睛。 顾启已经昏迷两天了，从他被那高台之上的劫雷劈倒在地开始，就再也没有醒来。 九道劫雷未完，原本还笑眯眯说能接受他们的白吾，又笑眯眯将几人送回了弱水河边。受九道劫雷方可得青丘庇佑，这是祖制，谁也不能违背。 不过看在他们拿回了青丘灵眼的份上，白吾为顾启留下了疗伤的药，并告诉他们，只要他能撑过三天，就一定不会有事。 偏偏，就在这三天里，天界和魔域的人，都追到了这里。 叶飞扬看着倒在地上的顾启和警惕的炽翎与宋娆，兴致颇高地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堂堂暗部的弟子，竟这般没用？”他紫色的双眸满是戏谑，其中不能掩盖的是对眼前之人的憎恨，“宋娆啊宋娆~顾长生护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想不想也为他拼一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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