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在人类世界不像兽人单纯地以实力为尊,也要看植党营私的势力分布,从前她能从桑明旭手中夺权也是依仗了艾琳娜和其他几位君王的援手。 不知何时天色变得晦暗起来,雨僝云僽,遥遥远处的海潮犹如浓墨恣肆搅动,翻腾着犹如煎盐叠雪一般的逶迤巨浪,桑晚忍不住眼露感慨道:“奥尔希顿,多谢你当年从暴风雨中救了我。” 奥尔希顿闻言却是苦笑一声:“若要细究算起来,真正救你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奥奈蒂斯被尊崇为大祭司之名,并不是虚称,他的占卜之术可以问卦吉凶,测算天气。那一天他一早算出天气恶劣,会有暴风雨,只不过他失明行动不便,才特意嘱托我和埃利特先行来到海面四处巡游,帮扶有需要的海族兽人,这才碰巧撞见溺水的你。” 桑晚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却见奥尔希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的百感交集,最终从储物囊里拿出了一个巨大的蚌壳:“打开看看吧,奥奈蒂斯留下的东西。” 桑晚神色难免带了几分迷惑,迟疑地打开蚌壳,里面塞满了无数片大大小小的甲骨,既有龟甲也有其他的兽骨,上面密密麻麻地篆刻着桑晚看不懂的古老文字。 这些象形文字古老而神秘,但桑晚随手拿起几片甲骨,其间总有几个字的形体分外熟悉,桑晚又连忙随意换了几片,每一片甲骨却都总是反复提到这两个字。 桑晚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这是我的名字吗?” 奥尔希顿微微颔首:“你离开之后,奥奈蒂斯每天都会为你占卜一次吉凶,根据甲骨反面裂出的兆纹推测吉凶。若是吉兆也便罢了,若纹路显现凶兆,奥奈蒂斯几乎是茶饭不思,焦虑不安地担忧你的安危。占卜不仅消费时间,也极其地耗损精神和魔力,但这么多年以来,他每天都会例行为你行卦,从未间断过一日。” 桑晚呆呆地捧着巨大的蚌壳,里面足足堆积着有数千片的腹甲骨片,都篆刻着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里面暗藏着多少年的荏苒星霜,葳蕤岁月。 桑晚紧紧地抱着蚌壳,双腿轻飘飘地无力跌倒,像是站不稳似的软趴趴地坐在沙滩上,光洁的小腿霎时到处沾染着沙尘泥泞,她却无暇顾及。 原来这么多年,在她不知道的远方,奥奈蒂斯一直为再也见不到的她牵动着情绪,默默牵挂和担忧着她的喜怒哀乐。 占卜对于失明的他并不轻松,每次占卜都需要使用甲骨要先取材、锯削、刮磨,再用金属工具在甲骨上钻出圆窝,在圆窝旁凿出菱形的凹槽,反复钻凿。然后用火灼烧甲骨,根据甲骨反面裂出的兆纹判断凶吉。* 可奥奈蒂斯从未间断过一日。 可以想见她离开的每一日,失明的奥奈蒂斯都会仔细地用手指摩挲甲骨,感知甲骨反面裂出的兆纹,判断她处境的吉凶,并虔诚地祈求神明,保佑桑晚顺遂无虞,长岁无忧。 奥奈蒂斯喜欢人类,可它永远最喜欢自己抚养的那只人类幼崽,并且一直思念着她。 *——— “晚晚,你还好吗?”芬里尔看桑晚的神色如此难看,忍不住眼含担忧地问道。 桑晚失魂落魄地勉强摇了摇头,明眼人却都能瞧出她心情低落,四月递过来一杯水,紫珏给她铺好了坐垫招呼她过去休息,就连向来大大咧咧的琥珀都忍不住垂着毛茸茸的耳朵,黄纹黑底的尾巴耷拉着,难得乖巧地蹲坐在后面,满脸关切地盯着她。 桑晚和奥尔希顿谈话的期间,其他人和兜兜都一直安静地等在后面的棕榈树群之下,虽然就连最缠人的墨曜都强忍着没有打扰,但墨曜还是有些不高兴地瘪了瘪嘴巴,依恋地靠过来,尾巴自然地缠上桑晚的脚踝,语气委屈:“晚晚,骗我。朋友,是雄的。” 桑晚一边哭笑不得地解释,一边带了几分好奇和调侃地看向奥尔希顿:“这是奥奈蒂斯的弟弟奥尔希顿,说起来,我曾经见它们的时候都还没有分化,也不知道奥尔希顿身为人鱼族身份尊贵的族长,到底遇到了怎样心爱的另一半,才会分化为雄性。” 奥尔希顿面不改色地指了指桑晚眼前的方向:“喏,忘了介绍,我的伴侣。” 桑晚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害羞捂脸的兜兜,失声叫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在桑晚的记忆里,奥尔希顿是人鱼族严苛威严,古板守着规矩的族长,兜兜则是一只像是个孩子的吃货海獭,两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兽人在她的印象里似乎连话都没说过,如今却在一起了。 兜兜拉着童年玩伴的手,凑在桑晚耳畔不好意思地嗫嚅道:“有一次我贪嘴为了吃贝壳,差点被卷进深海的漩涡里,是奥尔希顿救了我。” 桑晚连忙祝福了奥尔希顿和兜兜几句,才恍惚地意识到,原来距离她离开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 可无论时光流逝,岁月更迭,失明的奥奈蒂斯却日日夜夜摩挲着腹甲骨片的兆纹,为再也无法相见的她占卜祈祷,从无间断。 “我要回去了,回人类那边。”桑晚在众兽人错愕震惊的目光中,艰涩地缓缓开口。
第九十六章 河倾月落, 天边零星几颗星子的颜色都变得黯淡,夜色已深,寂寥得只能听见几声倏忽的蛙鸣虫嘶。 桑晚估摸着时间悄悄起身,本来已经尽量动作小心地推开门缝, 然而门缝犹如个油灯枯尽的老人缓缓地吐出吱呀一声, 在分外幽静沉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桑晚连忙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一眼, 发现并无情况之后, 她才连忙做贼心虚似的呼出一口气。 桑晚不是没有想过干脆不告诉大家就直接离开,但不告而别未免会让大家担忧, 可现下自从桑晚提了一嘴之后,大家的百般阻扰让桑晚不敢光面正大地离开,只能像是干坏事般偷偷溜走。 “主人。”一声语气委屈的呼喊,让桑晚的脚步猛然一滞,双腿僵直地停在原地, 像是个发条玩具般艰难地扭动着脖子转身。 “主人,我耳朵很灵敏的,你是不是想要偷偷离开?” 四月犹若绿碧玺和翠榴石般的碧眸蒙着薄薄一层水雾,耷拉的兔耳朵无力地晃了晃, 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主人, 四月是不是做错事情了,主人为什么要抛弃四月自己离开?” 桑晚慌忙打手势示意四月说话声音小一点, 直到四月乖乖地噤声, 她才压低了声音连忙解释:“你从前被困在人类那边的时候, 不是心心念念一直想着回到故乡么,这些年来你为我做事也算是劳苦功高, 我现下不正好放你自由么?” “我已经回去一趟探望过自己的族人, 从此夙愿已了, 一心只想跟着主人。”四月扯着桑晚的衣角,可怜巴巴的姿势和从前他那副不自由毋宁死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眼看四月已经情绪激动地小声抽泣起来,抽抽搭搭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静谧寂然的深夜中却显得格外的突兀。 未免四月的啜泣声把所有人都吵醒,桑晚只好连忙妥协道:“好好好,四月先别哭了,咱们路上再说。” 原本哭得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的四月连忙止声,一下子破涕为笑。 经历这么一段小插曲,桑晚带着四月在夜色中摸索着穿过长廊,眼见就要走出大门,直到转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桑晚却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吓得连忙收脚。 桑晚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却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对上一双猩红的竖瞳。 “大、大黑?!”桑晚震惊地失声叫道,猛然发觉自己声音过大之后,她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大黑,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你怎么会躺在门口?” 墨曜闷闷的声音满是低落:“不守着,晚晚,会跑。” 桑晚脸上是被戳中的尴尬,所幸夜色中也看不太清表情,桑晚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岔开话题,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踩中了大黑的尾巴,尾巴痛不痛?” “……不痛。”墨曜的赤瞳闪着依恋的光泽,非但不记仇,反而像是依赖主人的小狗般迫不及待地凑拢过来。 柔软的蛇尾巴向来是墨曜不可冒犯的禁忌,要知道之前琥珀不小心踩了墨曜一脚,若不是碍于桑晚的存在,墨曜的两颗毒牙恨不得咬在那头臭老虎的脖颈上。 而墨曜疼得还在颤抖的蛇尾巴尖,却小心翼翼地缠上桑晚的脚踝,仿若冰凉的尾尖感受到桑晚柔嫩的肌肤之时,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依恋的温巢。 桑晚伸出手掌,掌心的绿芒治疗着墨曜的尾巴,而墨曜安静乖巧地盯着桑晚的侧颜,分叉的殷红蛇信缓缓吞吐,汲取中空气中桑晚熟悉的气息,安心舒服地忍不住眯起眼睛。 治疗完毕,被逮个正着的桑晚只能无可奈何地又带上一条大蛇。 毕竟这条黏人的蛇若是不肯松开尾巴,被缠得严严实实的桑晚根本别想离开半步。 几只相当于兽人界通用交通工具的狮鹫魔兽,早已经被桑晚备好停在了不远的地方,它们身后的缰索则连动着一个类似于马车的车厢,可供更加舒服的乘坐。 桑晚摸黑拉开车厢的门扉,刚刚坐上去还没来记得点灯,却听见身侧有沉稳的呼吸声传来,而墨曜和四月还乖乖地等在门外,一瞬间以为撞鬼的桑晚倒吸一口冷气,她仓皇失措地点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神情寡淡,一副冷漠而沉静的模样,此时也看不出喜怒,正满脸从容不迫地安静盯着她。 芬里尔淡淡地瞥了一眼外面的墨曜和四月,只觉得分外的刺耳,一想到桑晚宁愿带着这条蛇和这只兔子,再也不似幼年那般依赖自己,芬里尔只觉心脏顿时像被一只手攥紧了那般。 芬里尔的双臂环抱,薄唇微抿:“我对你很失望。” 芬里尔的语气淡淡,桑晚却只觉有一股骇人的威压袭来,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被抓到出轨那般的龌龊事,只觉得头皮发麻,小声呐呐道:“小芬,你听我解释……” 桑晚的话音却夏然而止,正因为她的手揪住了一簇柔软蓬松的绒毛。 车厢里有这么毛茸茸的抱枕吗……? 桑晚僵硬地扭动脖子,一只紫色的狐狸不知道什么趴在了她的后背,眼角微微上挑,媚眼如丝一般蛊惑人心,柔桡轻曼,语气却是痛心疾首:“乖崽大了,不需要哥哥了,终于是嫌弃哥哥,去哪里都偷偷跑了……” “紫、紫珏?”桑晚瞠目结舌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在所有人犹如三堂会审一般审视谴责的目光中,桑晚只能放弃了抵抗:“我先说好,你们若是铁了心去人类那边,是要像我这样好好藏起来的。” 平日里鸡飞狗跳的众人,这时候倒是像小学鸡一般乖乖点头。 芬里尔眼见桑晚投喂了狮鹫魔兽们一把饲料就要启航,芬里尔虽然满眼嫌弃,却还是忍不住心软地开口:“等一下,后备箱里还有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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