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目瞪口呆地打开后备箱,收获了一只蜷缩在里面,缺氧得面红耳赤的黑皮金发大猫子。 “琥珀,你干嘛躲在这里啊?搞得我像是人贩子一样。”桑晚看着琥珀缺氧一般地大口呼吸,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琥珀的耳朵恹恹地垂下:“我,我还不是怕你赶我走。” “蠢货。”芬里尔低嗤一声,眼见琥珀炸毛又要闹得鸡飞狗跳,桑晚却沉了脸色,板着脸震慑众人道:“你们要是真要跟我去人类那边,就不许再这么没规矩。你们都要带着掩藏实力的手镯,也不许再乱跑。要是被发现我带了君王实力的兽人进入内城,不但我会不得好死,你们也会被群起而围攻。” 桑晚严肃地给几只兽人讲了一遍又一遍的规矩,而随着离人类和兽人的边界线越近,桑晚的心头也犹如云端的皓月般高高悬起,再难落下。 想要救出奥奈蒂斯并非易事,而得罪了身为高阶君王的历晁,哪怕桑晚带着几只同样君王级的兽人也毫无助力,毕竟一旦被人她和兽人勾结,她将会成为全人类的公敌,之前和那些人类君王的盟约关系也会犹如泡沫般瞬即消散。 桑晚本来已经做好了豁出一切救出奥奈蒂斯,然后流亡逃跑到兽人地界的打算。 然而一条拍卖会的消息,却像是无巧不成书那般,正好和回到内城的桑晚不期而遇。 *—— 耳畔传来喧嚣嘈杂的议论声,偶有几道哄笑声错杂纷落地响起,它费劲地想要睁开眼睛,眼前却永远都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随着压轴的重戏出场,气氛瞬间攀升到了最顶烈的高峰,围坐在下方的人类激动亢奋地围观着台上的人鱼,曾经的海洋霸主的君王级的实力却被强力的药剂封禁,只能被吊带着鱼尾巴,狼狈而无助地悬挂在半空中,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奥奈蒂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救下那一船遭遇海难的人,言语感激涕零的人类,却趁着失明的它转身不备的时候,给它刺入了带着封印魔力的药剂。 奥奈蒂斯并没与后悔过救下这群人类,毕竟这里面除了历晁安排的鹰犬爪牙,也有无辜的人类存在。若是重来一次,奥奈蒂斯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救他们。 但奥奈蒂斯心有不甘的是,临近死亡却再也见不到桑晚一面。 耳畔有拍卖竞价的声音激烈地响起,这个嘈杂吵闹的世界,却仿佛与濒死的奥奈蒂斯无关,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解脱。 这些年以来,尽管有着君王级别的实力,奥奈蒂斯的身体不仅被进行了各种丧心病狂的实验手段,不肯屈服的它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而在它被抽干了身体封禁的魔力之后,气若游丝的它更是被送到了供以人类享乐的拍卖会上,被彻底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我们这条最后拍卖的兽人作为数量稀罕的人鱼,本该有着绝色容貌卖出天价,但很可惜的是这条人鱼的眼珠被挖,容颜尽毁,已经失去了作为禁脔床宠的价值,不过身为君王级的异能者的它哪怕濒死,鱼尾肉也有着极高的食用口感和滋补价值,今晚的来宾都可以尝试一下传闻中极其柔韧的人鱼肉,听说口感赛过世界上的任何一种魔兽和兽人。” 它,要被吃掉了吗—— 被倒悬过久的奥奈蒂斯有些神志不清地迷糊想着,耳畔喧嚣吵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忽然束缚着穿过鱼尾的铁索被突然放开,倒悬在空中他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奥奈蒂斯,你还好吗?再坚持一会,等回家之后我就给你疗伤。”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声满怀关切地在它身侧耳语道。 很奇怪,这道声音真的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濒死的它出现了幻觉。 但奥奈蒂斯很感谢这犹如无数梦境一般的幻觉能让它最后见到晚晚,它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不确定一般地轻唤道:“晚晚?” “是我。”桑晚身为领主,气力自然不同外表那般柔弱,干脆地把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的奥奈蒂斯公主抱地揽在怀里,大步流星地穿梭人群就往外走。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奥奈蒂斯紧紧揪着桑晚的衣角,它的鱼鳍抖动,有些委屈地小声说:“晚晚,我输了,我救的人永远都会背叛我。” “我来了,你就没有输。你没有输。”桑晚带着安慰意味地柔声说,声音并不大的话语却像是压制住了嘈杂的人群,顺着奥奈蒂斯的耳廓闯进他死寂绝望的胸腔。 奥奈蒂斯不求回报地从暴风雨中救了那么多人,却第一次有人跨越重重险阻,挽救饱受折磨,水火之中的它。 “你没有输。”她说。 而奥奈蒂斯胸腔处早已摔得四分五裂的小鹿,好像又开始雀跃地跳动,而失明重伤的奥奈蒂斯并没有发现,自己胸口的鳞片正在脱落。
第九十七章 “……奥奈蒂斯, 奥奈蒂斯,奥奈蒂斯?”桑晚双手公主抱着奥奈蒂斯,她的语气逐渐拔高,隐隐带着担忧。 而奥奈蒂斯双手圈抱着桑晚的脖颈, 无论桑晚怎么喊他, 他却只是静静地抿着唇, 像是听不见那般一言不发。 此时的奥奈蒂斯还以为桑晚的出现, 是他濒死前的幻觉,他实在是不舍得出声打断桑晚, 害怕自己说话就会打破这珍罕的梦境。 桑晚见奥奈蒂斯对她说话没有反应,还以为是他伤重到了太虚弱的地步。她心底焦急,紧赶慢赶地带着奥奈蒂斯回了桑氏的宅子。 其他的兽人们听到悬浮车的动静,一早就从房间里钻了出来,眼看着桑晚公主抱着一条人鱼走进来, 个个的脸色都变得古怪不虞起来。 身为领主阶级的桑晚虽然公主抱着奥奈蒂斯并不吃力,但他过长的鱼尾却拖曳在地,桑晚看得心疼,连忙朝最近的芬里尔和琥珀使了个眼色。 琥珀瘪着嘴巴, 吃醋地不肯动弹, 芬里尔迟疑了一下,虽然脸色阴沉, 但看着桑晚行动不便, 还是走过来搭了把手。 正好桑宅的中庭有一方荷花锦鲤池, 桑晚把奥奈蒂斯放进去,惊起扑腾一声水花, 池中涌动的锦鲤们像是一坨花团锦簇的焰火炸开, 四散奔逃。 而奥奈蒂斯失水久到干裂的鱼鳞, 在入水霎时像是重新焕活了一般,他湛蓝的鳞片犹如耀着灼灼星屑,灿如春华,皎盛秋月,就像是大海最澄澈的蓝色都汇聚于此。只见奥奈蒂斯轻轻摆动鱼尾,巨大的尾鳍犹如层层叠叠的裙摆一般布开,在池中跌宕起伏,犹如一池星河摇曳。 “晚晚,骗我,是雄的。”墨曜猩红的竖瞳闪烁着委屈的情绪,可怜兮兮地凑拢过来,尾巴尖缠上桑晚的脚踝。 琥珀像只大猫似的蹲在池子旁边,瞳孔死死地盯着池子中间五彩纷乱的锦鲤们和那一条蓝色的大鱼,一脸的敌意。 紫珏的狐尾轻摆,他饶是不喜新来的家伙也只是撇撇嘴没有说话,芬里尔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零落的鳞片。 四月作为在桑宅生活了多年的执事,早就被桑晚吩咐去请医生和拿疗养液,此时他轻车熟路地带着许多侍人鱼贯而入。 被带来的医生和侍人们眼见许久未归的家主,竟然带了如此多的陌生兽人回来,神情忍不住带了几分探究,但都以为是类似于四月那般出身,不过是从奴隶场买回来的兽人。 而水池里失明的奥奈蒂斯听见几道陌生的男声响起,身躯猛然一僵。 冰凉舒适的水池环境让奥奈蒂斯的神智渐渐清醒,他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并未置身幻境。 而墨曜的话让奥奈蒂斯不敢置信地摸向了自己的鱼鳞尽褪的胸口,加之下身好像多出来什么的异样感,奥奈蒂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分化了。 他分化成了雄性人鱼。 奥奈蒂斯不敢置信地僵立在原地,期间桑晚和其他医生围在池边对他进行治疗,奥奈蒂斯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犹如木偶般浑浑噩噩地回想着刚才的经历。 人鱼只会为了心爱的人分化性别,如果没有心爱的人,终其一生没有性别也不是什么奇事,可一旦动心分化,这辈子都会为了唯一的爱人守贞尽忠。 “奥奈蒂斯,你这会感觉怎么样了?我看你在水池里似乎舒服些了,是吗?” 桑晚担忧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奥奈蒂斯的耳畔边炸开,他像是被惊吓到了般一个猛扎,蹿躲进了池底。 桑晚怔怔地愣在原地,脸颊处还遗留着奥奈蒂斯残余的水花,她想不通奥奈蒂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惧怕自己,刚才甚至也一副木然的模样不怎么回应自己。 难道奥奈蒂斯是被折磨得太久已经变得开始害怕人类,一见到身为人类的她就下意识地躲闪和厌恶了吗? “可以,可以给我一条布带吗?或者绸缎,只要能遮住我的脸,什么都可以……” 一道低弱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奥奈蒂斯躲在池中的芙蕖和荷叶之后,银发散乱地垂落,勉强挡住了他眼部狰狞可怖的伤痕,那里的眼眶空落枯瘠的凹陷下去,残遗着骇人的陈年旧疤,奥奈蒂斯的眼皮颤巍巍地抖动着想要睁开,却因为没有眼珠,只是徒劳地不停挣扎着。 听见奥奈蒂斯如此无助地乞求道,桑晚这才明白刚才奥奈蒂斯为什么突然躲起来,她连忙吩咐人拿来一条丝带递了过去。 奥奈蒂斯的手指颤抖,哆哆嗦嗦地用丝带蒙住自己的眼部,才不复刚才应激的模样,逐渐恢复了平静。 “奥奈蒂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桑晚满眼关切地在水池旁边蹲下,掌心的绿芒跃动:“你虽然身上外伤无数,不仅体内魔力枯竭,而且还残留着烈性药封印异能的后遗症,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之后慢慢调理就会恢复的。” 奥奈蒂斯像是如梦初醒般游过来,鱼尾仍停留在水池之中,上半身凑拢岸边的桑晚,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桑晚的五官,语气轻柔得仿若梦话般的呢喃:“晚晚,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奥奈蒂斯,不用怕,”桑晚安慰般拍了拍奥奈蒂斯的手背:“以后你再也不会经历那些苦痛的折磨了,有我在,不用怕了。” 奥奈蒂斯怔了怔,唇角一如往昔般泛起温柔的笑容:“……嗯。” 桑晚又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凶巴巴地皱起眉毛,故意恶狠狠地大声道:“以后除了我,不许再轻信其他人类了!或者是我说了可以值得相交的人类,你再和他们交往!” 奥奈蒂斯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仿佛他经受的一切苦痛折磨只是为了此刻的相遇,他微笑着温和应道:“好。” “对了,奥奈蒂斯你什么时候分化的?”桑晚回想起刚才墨曜的话,这才发现奥奈蒂斯在自己离去的时候分化成了雄性。 她满脸惊愕讶异地望向奥奈蒂斯,这才迟钝发现他的胸腔和小腹处都没有了密密麻麻的鱼鳞,平坦的胸口却是极其明显的雄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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