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爷虽然嘴上没回应,但是眼泪足以说明,方珞的话是八九不离十的。 他径自愣了一会儿后,望着手里的玉佩呢喃道:“纪凉,我……” 前面二字话音刚落,床头的玉玲突然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方芜愕然道:“屋里怎么会有风?” 伴随着玉铃清脆的响声,韩老爷面前多了个人,不,多了个鬼。 众人表情瞬间睁大双眼,方芜直接不可置信道:“是…是他!”
第42章 终归殊途 眼前这位,就是风黎他们几个亲自送走的那个灵。 风黎懵道:“什么情况?他不是去冥界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方珞蹙眉片刻,转而问方芜道:“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方芜挠了挠头道:“今天没什么啊…不过…明天是中元节!” 众人似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齐刷刷侧头看窗外。 只见外面已然过了子时,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就是中元节的日子。 古有传闻,七月半,鬼门开。 其实这传闻并不是很准确,因为真正进入冥界的鬼魂是无法再出来的。 只不过有些魂魄离体不久,飘荡间很容易被亲近之人招回故地看看的,这也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头七回魂夜。 所以刚刚韩老爷的一声嘀咕,是唤了他的名字,才把还未到冥界的他招了回来? 众人恍然过来,原来灵的名字叫纪凉。 此时的一人一鬼相视无言,那灵还是年少模样,而韩老爷已是老朽。 沉默许久,两人同时开口: “我…” “我……” 又是沉默须臾,韩老爷先憋出一句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纪凉眼眸泛着些许泪光,嘴上却话锋突转道:“韩庭,你怎么老成这样?” 韩老爷一直暗淡的眼眸,因为纪凉的一句话,似乎死灰复燃般,又有了些光亮。 他怔怔的望着纪凉,却好像不知道如何接话。 “我算是倒了楣了,生前被你莫名其妙打过一次,死后还得被你儿子莫名其妙打一次。” 纪凉说着又道:“你说你,生了个儿子,模样脾气倒是都随了你。” 莫名被点名的韩季在一旁瞬速涨红了脸,而风黎却满脸疑惑,模样像毋庸置疑,脾气哪里像了? 韩庭忽然还嘴道:“怎么变成鬼了话还是这么多?” 风黎更是疑惑了,他说这堪比哑巴的灵话多?? 纪凉哼道:“就没听过人死了还会换个性子的。” 话音刚落,两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沉重的气氛缓和了,众人倒成了一群被他俩视而不见的隐形旁观者。 几声低笑过后,韩庭收了收神情,忽而认真的望着面前的鬼,声如蚊蚋道:“你不怪我吗?” 纪凉柔声道:“怪你什么?” 韩庭道:“我……” “对!”纪凉打断他道:“我确实该怪你!” 听到这话,韩庭脸色顿时挂满愧疚,垂下了眼帘,不敢再直视纪凉。 纪凉上前两步,指着他脑门儿接着道:“你说你!竟然二十年都不曾叫过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我进不来啊!竟然让我等了那么多年!” 韩庭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满是不解道:“你…只是怪这个?” 纪凉道:“不然呢?还怪你什么?” 韩庭顿了顿,缄默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没死。” 纪凉叹了口气道:“当我看见你儿子时,我便都懂了。” “世事本就无常,追根究底谁又能说得清楚?” 韩庭泪眼模糊不予作声,纪凉望着他唤道:“韩庭。” 被点名的那位终于是又肯抬起头,珉着嘴含糊的应了声:“嗯。” 这时,其余几人皆是去看了眼韩季,大概是不约而同的觉得韩老爷此时这倔犟劲儿,真是和韩季显出父子相像了。 纪凉就这么望着他许久,才柔声道:“这么多年来,幸苦你了。” 韩庭眼眸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他不似刚才那般,只是掉几滴眼泪还要强忍着。 此时的他,在纪凉面前卸下了所有坚强,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纪凉见状哄道:“好了,多大岁数了,还当小时候那样哭呢?” 韩庭立刻回道:“我没哭。” 纪凉笑了,看着他道:“嗯?” 韩庭瞥了眼床边的吊灯,嘴硬道:“蜡烛熏的。” “好好好,”纪凉低笑道:“我眼花了行吧。” 泪流满面的不止韩老爷一个,还有旁观的方芜。 她比韩庭本人哭的还要惨,但为了不打扰,只是安静的无声的哭。 方芜的眼泪早就下来了,只不过众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两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她。 直到风黎听到方芜频繁吸鼻涕的声音才回头看看,顿时懵了。 风黎小声问她道:“你哭什么?” 尽管风黎声音很轻,但也没逃过温焯的耳朵,他顺着风黎的视线看过去,也懵了。 方芜抿着嘴强忍着啜泣,生怕自己开口就嚎出来,随即带着满脸泪水缓缓的摇了摇头。 温焯和风黎表情同步迷惑,表示完全不懂她的泪点是什么。 纪凉深深的望着韩庭,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但时间是残忍的,从不为了任何事任何人而停留。 人鬼殊途,终会散场。 纪凉缓缓道:“韩庭,我该走了。” 韩庭眼角泛红道:“这次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对吗?” 纪凉眼波流转,不再说什么。 他面对着韩庭身体肃立,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时,双手缓缓高举齐额,在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之际,同步低头弯下背脊。 纪凉之前与风黎他们辞别,也行了拜别礼,不过只是拱手礼别。 而此时纪凉则是完整的行了一套拜别揖礼,规规矩矩,完完整整。 他保持行礼的姿势,声音发哑道:“此番拜别,便是永别了。” 韩庭几近说不出话,哽咽道:“我不……” 纪凉保持着姿势不动,打断他道:“别任性,我们不再年少了。” 此话一出,韩庭刚刚收敛的泪水,便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不低下头,也不肯眨眼,直直的望着眼前人,只想再多看几眼。 可眼前人偏不肯抬头,韩庭也终究认命,如纪凉般行了一套完整的拜别揖礼,哑声回到:“纪凉,永别了。” 两人对立行揖礼,倒是叫人看出对拜的感觉。 只是气氛沉重,空气中都弥漫着死别的伤感。 待韩庭再次抬头时,纪凉已然不在了,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风黎他们都清楚,像纪凉这样不曾作恶的鬼,很快就会陷落于冥界,继而忘却生前一切,开启新的生命。 此番他们能再见最后一面,除了赶上中元节外,着实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有的机遇。 气氛沉寂了许久,方珞侧头轻声提醒风黎道:“审判。” 风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可不是来看热闹的,现在可是在审判中。 不过这次她要比上次还懵,这韩老爷要怎么审啊? 正在她望着韩老爷迟疑的时候,猛然发现韩老爷身上正不断的向外冒着黑气。 风黎立即回头看了看其余几个人,而后她便知道这不是她的幻觉,而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是因为在法阵里的缘故吗? 这些黑气是煞气吗? 怎么会这么多? 人的执念经过二十几年的积累竟然会如此沉重吗? 活着的韩老爷比横死的罗刹鬼还要怨吗? 他这些年怨什么呢? 怨世道不公还是怨爱而不得? 风黎之前也听过不少人间事,什么世事无常,诸多身不由己之类的。 她向来对这些不以为然,总觉得世人在夸大其词,找借口推辞自己的胆小怯懦。 但如今亲见了,她倒是觉得有些理解。 因为不是谁都有选择的权利,尤其是人。 他们自出生起,便满身束缚,更是动不动就背负着家族尊严。 自由,本就是个奢侈的词。 这连风黎都求之不及,何况是被繁文缛节包裹着的人们。 法阵被黑气充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飞升笔突然飞速旋转了起来,而后猛的闪回了风黎手中。 紧接着,风黎又如上次一般,被法阵集中的黑气撞进手中法器。 明明是第二次了,她还是没来得及反应往后踉跄了几步,直至被方珞和温焯一左一右扶了下才站稳。 审判结束,韩老爷周身再无黑气冒出。 风黎望着他此时站在床边的侧影,忽然心里有些发酸。 韩老爷的沉重枷锁是与生俱来的,正因如此,那便是他后期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法逃脱的。 唯有释然,才能放下执念,也放过自己。 原来有的时候,活着的人要比死去的人更难过。 这一刻,风黎突然很庆幸自己是个无牵无挂的妖。
第43章 辞别韩府 自从风黎他们来到这个地方,就没有一次是正常作息的。 哪怕现在审判结束了,他们依然不能去睡个昏天黑地。 其主要原因,还得归功于方芜在进韩府时找的好借口——全程操办中元节祭祖仪式。 祭礼的前期准备,还可以靠方芜自己和韩府对接筹备,但中元节当天所有巫师那可都得出席了。 用方芜的话说:该来的总归是逃不掉。 于是,几人刚出东院,就被方芜拽着去祠堂准备祭礼流程了。 韩府既是大户人家,又是封建官僚,祭祀祖宗自然不能含糊。 天还没亮,祠堂前就布满了忙碌的身影,设香案的、摆供品的、预备纸衣纸活儿的,总之是应有尽有。 方芜到场后迅速融入其中,指挥着丫鬟小厮们。 而温焯和韩季则被她拉去充当苦力了,尽管两位当事人却极其不愿意。 风黎则呆愣在一旁,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哈欠连连,她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在心里吐槽人们的繁琐礼节了。 总结起来就是:太麻烦了,竟是些□□,毫无意义! 见风黎独自发呆,本在摆弄香案的的方珞停下手中动作,朝风黎走了过来。 他径自站在风黎身侧,若有所思片刻后,缓缓道:“若他未能放下执念,你会怎么做?” 风黎倦声道:“什么?” 方珞道:“韩老爷。” 风黎这才明白过来,方珞是在说审判时的事儿。 虽说已经是第二次审判了,但她依旧是很茫然。 当初审判罗刹鬼时,对方极其不配合,这导致风黎直接给她灭了。 不过也正因此,风黎才恍然发现原来审判目标死在法阵里,那些煞气会因找不到出路而尽数灌进充当阵眼的飞升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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