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音:“那你觉得他是会想还是不会想?” 陈慕之笑了笑:“这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师妹,你再不上车,就要晒成黑炭了。” 樊音“呀”了声,一头钻进马车里。 接下来一路都没什么人烟。 玬珠这跟车的日子早跟烦了,她本来想扮个孤女求收留的,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和苏姐姐坐马车。 可这荒山野岭的,她若出现在路边,那不摆明了是居心不良的女妖精。 好在树木便于隐藏,她索性化成小狐狸,跑得快还不费妖力。这样跟车跑的日子一连过了四天,才终于看见人烟。 这日天气不好。 天光晦暗,乌云沉沉,前方山脚下坐落着间脚店。 说是脚店又不像是脚店,不大,只一层。小小的屋舍被乌云那么压着,更显得破烂。 店里就一个老汉,已是风烛残年之貌,晃晃悠悠地给客人们倒着茶。 他嘴里缺了牙,含糊不清地说着:“我这就是自家房子扩开建的,山边上的地,官老爷也懒得管……西边儿我自个儿住,东边儿三间当做客房,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各位放心,我平常就打扫得干干净净。” 许是平日里没什么人来,老汉那话就停不住,稍显兴奋。只是嘴里就剩几颗牙了,话说不清楚,废人耳朵。 苏缈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他跟逍遥派那几个叨叨这些。 哟,冤家路窄,又撞见了! 秦少和依然是和颜悦色,主动招呼:“宁掌门,巧啊。” 宁衡端着茶碗,皮笑肉不笑:“可不巧,路就这么一条。” “今儿好热闹!”老汉可看不出中间异样的空气,他高兴坏了,瘸着腿上前问,“几位喝茶?” 秦少和:“茶也喝,店也住。” “哎哟!”老汉惋惜地拍了把大腿,差点没把自己晃倒,“这就不赶巧了,三间房,全给这几位定了。”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这就是。 虽才刚过午,可这天儿不好,眼看着就有一场大雨要来,不见得能赶路。逍遥派走在前头,先到此处,一问只有三间房,自然是赶紧定下。 明知雁山派跟在后面,哪怕是有四间五间,就是亏了荷包他们也得全定啊! 秦少和一行在桌子前围坐下来,心头自然是不爽的。可先前不肯让人,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开口。 再说了,逍遥派确实需要三间房。 陈慕之便问道:“老伯可知,再往前多远能有人烟?” 老汉烧着水,手不住打着抖:“也不远,十来里吧。但是路不好走,一下雨就打滑啊……我劝你们啊,还是雨停再走。” 顿了一顿,又接着说,“几位要是不嫌弃,这个屋你们随便住,几条长凳拼拼,将就着睡嘛。” 逍遥派那几个纷纷端碗喝茶,掩盖住嘴角的笑。 这可不就是天道好轮回! 曾书阳伸着脖子张望:“西边儿那三间,您不是才住了一间吗?” 老汉忙摆摆手,一急之下竟打了个磕巴:“另两间自己用的,不、不外租。” 曾书阳好奇:“为什么啊?” 茶香渐渐飘出,老汉坐在炉子旁,一手慢悠悠捶腿,一手拿扇慢慢扇火,犹豫的样子似不大想说。 “……唉,是我儿子,跟我闺女的房。” 这会儿阴风起来了,呼呼刮过,细细的风从缝隙里挤进屋里,吹得炉火乱扑腾。 老头赶紧拿身子挡风。 碳不多,可不敢熄。 陈慕之迟疑了下,问:“方才不是说,只您一个住在这儿么?” 老汉从水壶后抬起头,浑黄的眼睛望着那一排房子,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什么。 “我婆娘饥荒死啦……俩儿子都被抓去打仗了,好多年没消息,该是死在外头了……闺女……唉,闺女被匪头子抢走,后来被打死扔到家门口了。” 说到这里,老汉又把头埋到炉子后头,“……孩子们的屋,我不外租的。” 小心翼翼的声音,颤似秋日的枯叶。 苏缈正暗暗不爽呢,听得这话,心头那份不快,须臾之间被一股心酸冲走。周遭像是刮过一场秋风,萧萧瑟瑟。 刚还笑着善恶到头终有报的逍遥派几人,那嘴角也倏尔有些僵。 张骁茶已端到嘴边,停顿了下,又把碗放了回去。 这场暗中较劲,忽然显得何其幼稚。 眼前衣着单薄,却以身挡火,冷得发抖的老汉,正是天下百姓的一个缩影。 房间输赢,门派荣辱,在哀哀万民面前,什么都不是。
第55章 山洪爆发 之后, 谁也没说话。 倒是那老汉说了许多。 外头暴雨哗啦,里头雨滴叮咚。房子漏水,老汉摆了几个大竹筒接。他本就口齿不清, 再被这些杂音一吵, 说的话就更听不清了。 屋里的人却都听得认真。 老汉已在此处独居十几年了。靠着卖茶住宿攒点铜板,又拿铜板跟过往行商换些吃穿用品。 日子很是寂寥。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发昏暗,看来今天是真走不了了。 陈、曾二人将马车里的东西搬进屋,打算就在这漏水漏风的屋棚里将就一晚。 逍遥派那几个一直安静喝茶, 就连一向张狂的张骁也没什么声音。 或许, 他近来都是少言的,整个人像是沉进了水里。 他们喝完了茶, 便都回房休息去了。 苏缈几个望着不停漏水的屋顶,商量起晚上怎么睡。 那老汉怕他们着凉, 回房抱了床被子来。 “就余这一床,要、要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一床古董似的被子,散发着怪味,老汉很不好意思地抱着,半给不给, 想是怕被嫌弃。 陈慕之接过:“多谢老伯。” 秦少和抬头, 瞅着那不住漏水的房顶:“这屋顶不补不行了,我这几个徒弟都是‘上房揭瓦’的一把好手, 待得天晴, 让他们上去补补。” 众徒弟:“……” 老汉忙不迭谢个不停。 同门在拼凑着睡觉的“床”, 苏缈却看向了外头。 她向来敏|感些。 今年多雨, 都入秋了还下个不停。今天这雨实在是大,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便走到檐下仔细地瞧了瞧外头。 外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天地,地上的水卷着泥沙,顺着坡流进不远处的小河。 有些奇怪。 雨很大,河水却不涨反降。她逆着水流往上瞧,想瞧出点端倪,却在雨幕中什么也没瞧出来。 倒是耳朵听出点什么,像是浪涛拍岸。 “师父!”她眸光一暗,立刻转身。 “上游好像堵住了,只怕稍后会有山洪倾泻下来!” 秦少和听得这话,忙一个跨步过来,放眼一瞧,脸色也是一变。 他们所在位置是在谷道,若是上游山体滑坡堵塞了河道,一旦决口,便是天泄洪波,所过之处人畜不留。 “速去告诉其他人,这里不能呆了!” 秦少和沉声吩咐道。 “樊音,你去把马解下来,驼上物资上山。” “苏缈,你去帮老人家搬东西。” 四个弟子得令,不敢有片刻耽搁。 陈慕之和曾书阳挨个儿去敲逍遥派的门,拍了半晌才有人来开,一听什么洪水要来,却是大笑。 “不是我说你们,没抢到房间就没抢到嘛,犯得着这么捉弄我们么。” “叫咱们上山,你们好住进来是吧,莫不当我们都是傻子哈哈哈……” 曾书阳气急:“拿这种事骗你们,我们才不缺那大德!” 三间房门都打开了,逍遥派的弟子们挤在屋檐下,笑嘻嘻地看对面“演戏”。 宁衡和张骁最后才露面,倒是没笑,两人只怀疑地盯着对方。 秦少和帮着樊音把物资放上马背,方赶过来,惊见众人居然还杵在这里。 “宁掌门,小徒已牵马上山。你若不信,可去瞧瞧。” 他这一番话说得甚急。 宁衡朝外看了看,外头雨牵线似的下。 他思忖了片刻,道:“秦少掌门的为人,宁某岂有质疑——都赶紧把东西收拾了,上山躲洪水!” 苏缈那边,在厨房找到老汉。 老头子正和面呢。 听得有哄水要来,老头也是着急,忙让苏缈把粮食扛上,免得淹坏了,又回房去收拾些要紧东西。 等他卷好了铺盖,逍遥派那边也已牵马上山。 苏缈两手都提着东西,回头远眺,水流的冲刷声已传进耳朵。她眉心一皱,暗道不好。 “不能再耽搁了,老伯,我们得马上走!” 老汉拿上妻子生前给他纳的鞋底,却还要回子女的屋子搬东西:“那屋还有,可不能叫水泡坏了!” 洪水马上就要来了,保命要紧啊。苏缈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就要去拉老头。别说屋里的东西了,就是米面这些吃的,带不走也没办法。 不等她拉到老头,眼前一道影子闪过,扛起老头就跑。 她一愣。 张骁? “还不快走!” 苏缈捡起东西,拔腿就往山上跑。远方的浪声已夹在雨声中扑进耳朵,再晚片刻,就来不及上山了。 雨滴打在身上,密集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冲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快!”陈慕之折返回来,夺过她手里的东西,踩着一地泥泞速速上山。 浪声已越来越近,上游洪水终于冲刷下来,顷刻之间溢出河道,将岸边的小树压入水中。 巨浪的声音仿佛野兽的怒吼。 老汉东西没收拾完,竟不肯走,在张骁背上不住挣扎。亏得张骁力气颇大,硬是将他背到山脚。 可也因此落后了太多,只勉强上了缓坡,尚未脱险。 逍遥派弟子尚未安顿好,折返回来却已来不及搭手。不过是眨了几下眼睛的工夫,湍急的洪水竟已漫过张骁的脚脖子,在他小腿处激起乱跳的浪花。 若非他是习武之人,下盘稳健,此刻必定已被洪水冲走。 张骁奋力往前走,抓住一棵横生的树,在洪水冲刷之下一点点往上挪。 老头在他背上发了疯似的乱动,张骁只有一只手按住他,哪里吃得消,走三步退两步。 苏缈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她紧皱起眉心,突然说道:“绳子给我!” 樊音忙卸下肩上的麻绳给她,却是不解:“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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