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在场众人心潮澎湃。前半句,掌门们爱听,后半句,侠士们爱听。 宁衡再次扶额:“……”这徒弟真的管不住了。 正当众人各怀心事,打算的打算,感慨的感慨,忽听得一道男声突兀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声音不大不小,却清冽、空明。即便擂台处刀兵相击,铮铮乱响,也不妨碍它乘风入耳,穿透入心。 混战,因这声音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但见一青衫男子,如闲庭信步,上了擂台。无人拦他,他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不疾不徐地走到苏缈身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廖秋水面色一僵,眼底突然泛起了波涛。少顷,喃喃自语:“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陆风萍朝她望去,志同道合的二人相视一眼。 陆风萍眼底的纠结也终于淡去,洒脱一笑:“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二人相对点头,随即拔剑杀上擂台。 两派掌门目光微动,却未有阻拦。 眼下正是将正阳拉下来的好时机,此时却无一个出头鸟,既然座下弟子愿去搅这浑水…… 试试,倒也无妨。 廖秋水与陆风萍的加入,可说是改变了风向。 二人与苏缈对视一眼,重重点了个头,道义情义皆在这不言之中。 苏缈站在擂台上,早已热泪盈眶。 她在不断的愣了又愣,呆了又呆中,震惊到不知所措。她原以为,既然不想一逃了之,那就大不了打一场。 连累雁山满门,她却也是无能为力。 至于那些新交的朋友,能有一二还肯理她的,她就满足了。 哪里想到,不仅廖秋水与陆风萍双双插手,其他新交的友人,也接二连三加入乱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八个字,道出的是她最深的希冀。 妖皇站在她身边,幽幽丢出一句:“你不欲本尊插手,本尊念句诗总行吧。” 行,您可太行了! 局面竟出现了极大的逆转。 眼下的关键,已并非是这只半妖杀与不杀,而是正阳的江湖地位,究竟还能否保住。 吴超然头痛不已,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他狠狠瞪向柳眉:“又是你干的好事儿!” 柳眉伤痛难忍,又不敢反驳,只得低着个头:“是我|草率了。” 吴超然气不顺:“向来只知贪功冒进!你若早先知会我等一声,私下处置了那半妖,岂会闹出如此动静!” 柳眉虽横,在吴超然面前却不敢造次。眼下只得埋头听训,一声没敢吭。 蔡云鹤眼见势头不对,心头大惊,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晃眼瞧见姗姗来迟的青崖派,顿时大喜。 这岂不就是天助! 青崖与雁山势同水火,事关雁山,青崖绝不可能跟其他门派一样作壁上观。 他当即朗声喊道:“宋掌门,看来这除妖大任,还得靠你了!” 宋义山突然被点名,猛咳两声。 方才来的路上,已将情况作了了解,若非事关雁山派,他于养伤之中又怎肯出来吹冷风。 先前一直苦恼受制于人,没想到转眼机会就送到眼前。 宋义山心头正乐着。 眼下正阳急需盟友,而青崖名声受挫,正需借势重起,此时不联手更待何时。 他青崖派若上了,那些个墙头草,岂能再坐视不管。尤其是摇摆不定的沧海派,必定紧随其后。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此局可逆! 待助正阳稳坐交椅,青崖说不准还能更进一步。 宋义山虽伤得不轻,可身后弟子却个个厉害,其中坤元境界的就有两个。一旦介入,局面必定扭转。 他心头大喜,正欲发话,袖子忽然被谁抓住。 回头一瞧,女儿宋林风冲他摇头。 宋义山皱眉:“风儿摇头作甚?” 宋林风咬咬嘴唇,一脸纠结:“我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她是半妖又怎么样,既没害人,更没吃人。倒是……” 她停顿了下,“倒是有的人,作恶多端,却摆着副君子模样。” 宋义山懒得听她废话:“休在这里乱说一气。若非你敌我不分,与他们勾搭在一起,为父岂会重伤。你与其操心这些事,不如操心操心怎么把女红练好。” 宋林风却还是不肯撒手,紧紧拽住宋义山的袖子。也不知为何,那眼睛瞬间湿润了,豆子大的眼泪滴答滴答往下落。 宋义山近日最是烦她,已见她哭了不知多少次,总哭得莫名其妙:“你又怎么了!” 宋林风哽咽着:“爹,女儿求您了,不要一错到底。” 擂台上,蔡云鹤见他磨磨蹭蹭,怒喊道:“宋义山,你被打破了胆子不成!” 宋义山铁青了脸,后槽牙一咬便甩开宋林风的手:“这些妖物果然会蛊惑人心,你不过去那边呆了两日,竟变得这般糊涂。” 话毕发下命令,“青崖派弟子听令,速——” “爹!”宋林风慌忙将他打断,举手扬起个东西,“您看这是什么?” 宋义山定睛一瞧,见是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娘的字迹,您可认得?” 宋义山浑身一僵,再一细看,当即脸色大变,伸手便来抢夺。 宋林风却知他会有此反应,提早一步将那纸背在身后:“爹爹抢了又如何,我早已全都记下了。这么多年,为了地位、声名、权力、财富……您陷害那么多人,还嫌不够么。” 她宋林风嫉恶如仇,站在道德的山巅指责着他人的错漏,到头来,最大的恶人却是自己的爹。 宋义山脸色铁青,眼底隐有慌乱:“风儿,你别信……” “不论我信与不信。女儿今日的诉求,都不会有变——” 宋林风泪眼婆娑,指着擂台的方向,“秦掌门那番话刳心雕肾,那只半妖不过就是想要个公平……她帮过我,两次!却从未报复过我的欺凌。现在她深陷囹圄,女儿岂能坐视不管!爹爹若是执意坏事做尽,休怪女儿……休怪女儿揭你的短!” 宋义山目瞪口呆,不经意间背后已冷汗淋漓:“风儿?” 蔡云鹤见他犹犹豫豫,竟还有那工夫和女儿闲扯,气得又大喊起来:“宋义山,你是孬种不成!” 看看,只不过是慢了,就把正阳掌门气成这样。 正阳办这场武林大会,旨在扬威。却不料事与愿违,叫武林看了正阳好几场笑话。 众人暗笑着正阳的慌张,却也奇怪宋义山的犹豫。 宋义山额上青筋迭起,拳头拽得咔嚓作响。 一边是他的女儿和声名,一边是青崖扬威复起的机会,重压之下他一阵猛咳,咳得腰都弯了。 宋林风神色复杂,伸手欲扶,被宋义山抬手打住。 造孽……都是自己造的孽啊。 他慢慢直起身子,在万千只眼睛的注视下,抬起头,朗声说道:“当着诸位武林豪杰,宋某有话要说——当年之事,确系我青崖误判。咳咳……秦掌门从未偷盗秘籍,相反,我这位师弟品行高洁,怀瑾握瑜。他既然说那半妖是个好妖,我宋义山便信他!” 这话实在惊人,弗一出口,顿时爆发出满场议论。 蔡云鹤又一次万万没想到,那脸都快黑成了一滩墨:“宋义山你……!” 秦少和轻勾了下嘴角,隐有不屑,可到底没有说出什么。 现在好了,连青崖派都站在秦少和这边。正阳若执意抓妖,岂不是与武林为敌。 擂台旁零零散散的打斗声,不知不觉停歇下来。 苏缈站在这擂台上,手执着双剑,却根本挥舞不开。 她的身边全是人。 且不说妖皇在侧,雁山众人已杀开一条路上了擂台,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秦少和、张骁横在蔡云鹤面前。 逍遥派、廖秋水、陆风萍,还有那些新交的,说得上名字说不上名字的朋友,又在外围了第二层。 今日以半妖身份面对人类,本以为会打个头破血流,却不想……她的剑,竟无用武之地。 这些,曾是她从不敢想的啊。
第85章 当年之事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泪,淌过脸颊滴入雨水地上。 苏缈这才后知后觉,不知何时, 自己已热泪盈眶。 她抬袖擦干眼睛, 咧嘴笑了。 虽知这个局面并非全然为她,她亦饱含最深的感动。 收剑入鞘,苏缈展开笑颜,朗声道:“诸位,苏缈在这里先道一句歉。身为半妖, 却来参加大会, 厚颜无耻地抢占了修元名额,是我的不对。但我想为半妖正名, 实在别无他法,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观战台上掀起了小声的议论。 是有点儿不地道, 可是……那个……唉…… “身为半妖,此情此景,曾经万不敢想。今日诸位为我两肋插刀,他日苏缈甘为知己肝脑涂地!” 苏缈一一谢过。 谢过师父,谢过张骁, 谢过同门, 谢过逍遥,谢过廖秋水, 谢过陆风萍……远远的, 还要谢过宋林风——虽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 青崖最后的站队却必是因她之故。 各路道义之交纷纷收剑, 与她拱手对拜,不免要抛洒热泪, 好一番快意恩仇。 已经好多年,未见这样的武林了。 只有正阳笑不出来。 蔡云鹤深知大势已去,再逼下去只恐自己成了武林公敌。 他飞快扭转话题:“罢,既然各位鼎力助她,我也当放下偏见!” 看向苏缈,“苏女侠勤学苦练,方才有这一身功夫,修元之名实至名归。” 众人侧目,端看他如何挽回。 蔡云鹤尴尬一顿,突然指向柳眉,“都怪小徒莽撞,才惹出今日这桩误会——来人,还不快把这孽徒给我关回去!” 柳眉站在台下,正暗暗咬牙切齿当中,忽听得师父竟有这番言语,愣得宛如一尊雕像。 弃车保帅,蔡云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眉心头大寒。 今日这桩虽是因她而起,可要说把所有的罪过都丢给她,凭什么! 号召不动其他门派,难道怪她?青崖派临阵倒戈,难道怪她?半妖蛊惑人心,难道也怪她! 她不服气! 这么重的罪,一旦她背了,沈嘉趁虚而入,日后这正阳必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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