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无效。”年轻士兵斗志昂扬,“不过先生说的也对,公子毕竟是公子,岂是人人可以挑衅的。” 好家伙,你也知道以上犯下是挑衅。诸葛静瞪眼,这小子分明心里明白得很,故意前来试探。 “若我赢了,还请向公子规规矩矩的呆在家主身边,前营凶险,指不定何时就会敲起战鼓,届时恐怕我等实在分不开心神去照顾公子。”就差将咄咄逼人四字写在脸上,他翻手作请,“该你了。” 向飞扬摇头:“再说吧。” “嘿。公子好胆魄。” “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话音未落,拳风已至。此人虽然点满了争斗挑衅的天赋,但出手迅捷精准,招招直逼要害,似乎想要速战速决,不给对方调整喘息的机会。 向飞扬的动作显得有点狼狈,就像是深居简出的人堪堪找回了肌肉记忆,险之又险的避过对方密集如雨的攻势,急退数十步站定,露出被撕破的衣腹。 他一副不怎么习惯的表情。即便如此,还是骤然出击,仿佛在缭乱的你来我往两相搏击格挡中多出来一只手,硬生生伸向了对方的面门。 于是听到对方夸张的叫了一声。 以诸葛静半桶水的角度来看,就像是那位“无名小卒”被向飞扬一巴掌推倒了一样。只是向飞扬并没有趁火打劫而是突然后仰躲避,此人一点也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轻敌自大,反而狡诈如狐。他顺势下移身体重心,扶地扫腿,一击不得,立刻下劈,韧性极佳,四肢灵活得随心所欲。 向飞扬在一阵沙土漫天中显身,揉了揉被踢中的肩膀。 比的是拳头,但对方擅长的是腿法,这很合理。 而直到现在才赢得一回的年轻小卒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对方被踹了一脚晃都没晃两下,甚至面色不改的走近。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向飞扬瞬间加速,两人之间几大跨步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发出一个气音。 拳头自面门而来,那人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风压过甚,巨大的威胁和紧张感让他找不到可以躲避的时机,只能伸出双臂格挡,完全护住双眼,仿佛这是唯一的解法,避免下一秒自己的脑门被陨石般的拳锋洞穿。可当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拳头已经变了道,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自己的腹部,瞬间将五脏六腑几乎都砸成一团浆糊。 他并未被击飞,却哇的呕出一滩血,然后在不可置信的恍惚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时不我待
亲自行医的是北牧雪雅,她手中拿着一把锋利小刀,在炭火中反复炽烤,将银光灿灿的刀刃烧得发亮,然后伸向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无名小卒”。 向飞扬被赶出门外等候,他朝诸葛先生问道,姑娘是不是很生气。 哟呵,被你看出来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气质平易的姑娘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少有如此锋利的一面。 诸葛静翻了个白眼,少见多怪。 韩错打断两人明目张胆编排北境主人的对话,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下手这么重?” 向飞扬一怔:“我没尽全力。” 安静的沉默蔓延至半夜,小殊在弦月高悬之时突然提醒他们:“各位醒醒,该起来挨训了。” 满脸疲惫的北牧雪雅宣布了她插手军务下达的第一条军令,禁止凛军以比武之名私斗,而她的视线越过屋外几人,逐夜而去。 一般来说,违反军令者按照所犯的轻重,轻者记过罚俸劳改,重者降级停职,乃至遣返回家。违令斩首这一项并不适用凛军,同样的,对于一手建立凛军的北牧雪雅所下达的军令,不论有多离谱,他们都会不容置疑的尊从。 只不过“无名小卒”真的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无爵可削,无职可降,除了将其痛骂一顿,战绩归零之后,即便是家主也无计可施,对于躺在病床上依然乐观的说出我觉得自己大有长进的人只剩无可奈何。念在他是初犯,运气不错甚至捡回了一条命,北牧雪雅责令他好好养伤,别再惹事生非。 而他鼓足精气神,在家主面前保持住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大声回答保证。 只是在进来探望的向飞扬等人面前打回原形。 “还比么?”诸葛静忍不住嘲讽两句。 “军令如山。”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尤其灰败,连深蓝色的眼珠也跟着褪了点色,“现在也比不过了。” 看到向飞扬,他振作少许:“公子的身手在军中可算翘楚,论近身搏击就算是将军来恐怕也难分胜负。有没有考虑过披甲上阵,成日里在后方对着文书咬文嚼字琢磨琐事岂不可惜?” 向飞扬是最大的闲人,平常就是坐在北牧雪雅的身边听军情汇报和作战讨论,大半还是云里雾里情势图都没看明白的。即使有心掺和进去,但面对姑娘软硬不吃的拖字诀暂时没有找到突破口。 “在两军交戈之前,你们遵循的指令都是来自于后方的咬文嚼字。” “我懂。”他努力地将自己被固定成木乃伊的上半身挪了挪,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公子是哪里人?” “河州人。” “河州向氏,我听说过。挺有名的门派,还出过不少名人。”他哈哈笑起来,但因为气血不畅听上去干巴巴的,“开个玩笑,当兵的和游侠客总是不太对付。” 向飞扬明白过来,对方一点都没觉得他就是其中的“名人”之一,想到不久前才得了一个水分十足的天下第一,向飞扬岔开话题:“你是哪里人?” “我来自雪穆城。”他眼中染上一层亮晶晶的颜色,“祖上三代都是北牧治下的军民,城中的青砖说不定就有一块是我爷爷铺的。” 大概是看出来几人古怪的表情,他补充道:“就是运气不太好,捞不到什么战勋,就算有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败光了。其实我觉得我最差可以当个百夫长……或者千夫长。” 在北境一统之前,虽以镇守雪穆城的北牧氏为首,往下依然存在大大小小各自掌兵的旧部。他们从原本派往北境的各个军队中脱离分化,各自为政,残存割裂了数十年,比如原本占据万骨祠周边区域的大部秦氏。所以在这种条件下,土生土长的雪穆城军民如今可以类比成皇城脚下的百姓,他的胆量和自信很大部分是来源于此。 “有天堑阻隔,北境封闭,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热衷江湖斗争的人。向氏远不如唐刀剑冢声名显赫,出了河州认识的人更少,你们怎么知道的?” “闲的呗。人闲起来什么都爱干。姑娘老让我们学这学那,一开始嫌烦,一本书没翻几页就想睡觉,但无聊起来又会翻出来看几眼。有些还挺有意思的,比如先夏时期南征北战统一大荒的历史,比如儒道宗门录尽天下俊秀豪杰,比如试刀大会……” “咳。先夏的历史,我记得是没有实际证据的吧。” “姑娘说了,很多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的。”他言之凿凿,“就像是北境长城之外的异族,你们肯定想象不出来他们也记载了自己的历史。” “什么历史?” “我参军的时候已经不打仗了。”他的运气一如既往和战功无缘,“只听姑娘提过两句,好像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也参加过言隐王相关的战争。若你们感兴趣,可以直接去问姑娘,那部分的历史是后来姑娘亲自编纂的。” 诸葛静疑道:“姑娘挺年轻的啊,她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你也挺年轻啊,不已经上知星辰月相,下知过去来生了。” “你小子皮痒啊。” 他乐呵呵的,朝着向飞扬说:“公子也挺年轻的,得趁年轻多做点事。我输给公子自认技不如人,也得趁年轻才输得起,不然老了想赔罪也还有心无力,公子还没说赌注呢?” 向飞扬停顿考虑的当口,韩错拿着黑伞坐到床边,撑伞,安魂,直勾勾的盯着他,将人看的心里发毛。 对这位冷冰冰的常年往死人堆里跑的客卿,即便是活泼好动的凛军也多半退避三舍,不同于面对诸葛先生半是不信半是不屑的无所谓态度,韩错身上深重的亡灵气息就像一块磁石不断吸引着身负杀伐罪业的兵卒。 总觉得靠得太近,可能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 于是他情不自禁咬了舌头:“你……你好,我觉得自己还有救。” 韩错的职业素养让他一丝不苟的表情没有垮掉。杀的人越多对司命的气息越是敏锐,他们多多少少都很熟悉人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口气,所以在战争年代司命的存在就意味着死亡的蔓延,走到哪里,亡灵就在哪里肆虐不息。 “你们家主让我来看看。” 毕竟揍他的不是普通人,九幽黄泉,龙眠帝相,星辰裂变,诸多因素混杂在一起,难保没将灵魂打出窍。韩错本着职业操守来上一道保险,顺便开开眼界取点研究素材,首例病人总是异常珍贵。 见对方没直接开口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他显然松了口气,偏头大声道:“公子想好了吗?” 在众人的隐约的好奇和期待中,向飞扬笑了笑。 “你说得对,趁年轻应该抓住机会。” 他那么笃定,就像北牧雪雅已经答应了一样。 “下次出征时,新入伍的士卒会编入新军,我将领符率兵,而你,就来当我的尉官吧。” …… “可以。” 剩下的话被向飞扬咽回喉咙,他有自信说服对方,但没想到这么容易。而北牧雪雅轻飘飘的语气像是他们谈的并非数千将士的生死,而是今天的天气。 “我没有经验。”于是向飞扬自顾自的说出来。 “我知道。”她打断道,“我会安排你的副将,监军,参谋,他们久经战场,经验老到,务必全力辅佐你的指挥。” 未等向飞扬回应,她问:“你最近一直在向秦烈学习带兵?” “不止秦将军,方才提到的几位我也熟悉。” “秦烈赞你天资颖绝。” 向飞扬显得有些吃惊,没想到往日一贯没给好脸色的大将军竟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颇有背地里被老师夸赞的惊喜。 “除此之外,”北牧雪雅顿了顿,将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不日我们会进入陌州腹地。向飞扬的名号会引来各路人马的关注,江湖侠客好慕强挑战,向氏宗门同样不容小觑,为避免节外生枝,你需要换个名字。” 向氏刀法的接班人摇身一变成了凛军的寒将,说出去都觉得匪夷所思。向飞扬仿佛后知后觉的想起宗门的长辈们,突然生出了一点愧疚。但是那短短不到二十年的岁月很快就被磅礴漫长的记忆掩埋了,他难得从自己完整的灵魂中找到想要做到的事,而决心已下,便无可阻挡。 “叫我公子。” 看着北牧雪雅僵硬的脸上出现些微裂痕,他忍不住露出笑容:“不需要姓名,这个称呼我不会更改,直到公子的旗帜插满帝师城墙的那一天。”
为生之道
帝师,禁城。 连绵不绝的宫阁楼宇只是禁城的一小部分,城外的人总在好奇张望,穷其一生都不得踏入一步,城内的人却被数不尽的规矩条例束缚手脚,只能从足下方圆抬头仰望墙外,却望不到任何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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