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北牧,想来他们才是距离最近,来的最快的人才是。 和尚哈哈一笑,拍了拍几乎要把自己肥硕的身躯弯成一团球的罗扣:“我不是贵人,我是一个和尚,化点缘,听点故事,你说巧不巧,楚王就喜欢听我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沧州海盗水手鼎负盛名,金银财宝,美女英雄数不胜数,你给我讲讲。” 罗扣抬手抹去额汗,丝毫没有因对方自称的身份有所宽心:“好说好说,只是小人不善言辞,不若请来城中最有名气的说书人为您讲述。” “不用那么麻烦,我也赶时间。”和尚笑眯眯的,“听闻大人也曾在海上叱咤风云,甚至跟随当年的海盗大将西征,最远抵达西陆新国,带回不少奇珍异宝。就讲这个,切身体会才是印象深刻,大人不会再推辞吧。” “那是……自然。” …… 等到和尚大摇大摆的离开府衙大门已经是三更天,罗扣还算给面子,并未像跟踪玉蟾姬一样派人探寻他的住处和行踪,于是他沿着宽阔大道荡回休憩的客栈,迎来程骁大将军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大爷您可真是我祖宗,这里不是泽州,也不是云州,这里是沧西,是那群痞子流氓的老家,你晃荡了一天不见人影,居然还有脸回来。” 和尚抹了把脸:“程将军又当爹又当妈,放些假不好么,你家楚王都撂摊子度假去了,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他爹偷情的怨妇一样咸吃萝卜淡操心。” “能一样?他那是累,我这是急!” “行。”和尚退了两步,不再跟他计较,“起开起开,我有事。” “什么事。” 在程骁想也不想的拒绝他之前,里屋传来少年人的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心情几何。和尚朝身前拦路的程骁得意一笑,侧头喊道:“没睡就行,年纪轻轻睡那么早多没意思,老妈子都没程将军管的宽。” 自黑暗中逐渐显现一道人影,身着短衣常服,靠在榻边一侧,面孔仍旧隐于阴影之下,却能隐约分辨出少年倔强的发梢微微翘起,彰显着与主人不一样的朝气。 “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该回去了。” 和尚应和道:“没错。那所谓的宝物是罗扣年轻所得,可以蛊惑心神,掩人耳目,根据此人不清不楚遮遮掩掩的描述,九成九是名器榜第十的九摇铃,传闻中惑乱君主致西陆三代亡国的凶物。” “嘿,别这样看着我,直接问本尊才是最快的办法,照你那副拖拖拉拉道上朋友的打探方式,得磨到何时。” 程骁长哼一声。 和尚眯起金瞳:“不过,找不找得到你家楚王当真在乎吗,这几日不也只是游山玩水吃好喝好,别说你,都没我来的勤快。” “若是真不在乎那就好了。” “程将军莫要小声嘀咕,在场的人不都耳聪目明,这是在当谁听不见?” 少年换了个姿势,单手撑起脑袋,适时打断几欲抬腿踹人的程骁:“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窥星改命,我当然在乎,只是还不到时候。” “时候,何时才是时候。凤凰血脉涅槃重生,百年还是千年,哪里等得起?” “不论何时,我等楚军必当坚守至最后一刻。” 和尚瞪了抢白的程骁一眼:“这是表忠心的时候吗。等,你家主人如何才能乖乖坐等天上掉馅饼,不走点偏锋邪路他都不姓楚,更何况等上百年之后,谁给谁送终还不一定。” 少年忽然轻笑。 和尚皱眉:“笑什么?” “你总说程将军多管闲事,他确实操心劳累,可你才是那个火炮脾气,一点就着的人。”少年抬起头,即便在黑暗中,脸上繁复华丽的纹路依然有隐隐金光流过,“我说了,不急,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生命。”
置之死地
“据沧州首府罗扣所说,教坊司的玉蟾姬和南楚的说客先后登门探查沧西动向。只不过教坊司背靠朔后而来,于深宫之变讳莫如深,而南楚更是奇怪,似是无意战事如何,第二日就离开了沧州。” 北牧雪雅轻叩手指,示意他继续。 “罗扣拒绝主动出兵助力,仅仅向玉蟾口头保证经青河驿道运送粮草等物,对方脸色自然不太好看,但暂且未有多余动作。南楚其人似乎是一金瞳和尚,近期才在楚王身边活跃,只问了些海盗的传说故事,被罗扣含糊过去了。” “罗扣信誓旦旦保证,定会为我们守住西岸防线,不参与,不抵抗,更不会与帝师鹿首勾结成党,他只要家主还记得当日契约。” 商人重利却也守约,根据罗扣特地回报的消息来看,他确实尽力做到了契约上的内容。而教坊司何去何从已经不是北牧该考虑的事情,在局面形势急转之时,常年依附于羽翼之下的暗哨早已只求自保,无处可逃。而南楚,他们本不该轻易越线,若楚王所想与她一致,就理应明白河州帝师是他们需要刻意留存的分水岭,在得到合适的时机之前,任何一方都应保持观望。 对于南楚她有些许了解,其血脉源远流长,古传不死不灭,持朱红烈焰旗帜与大荒帝王分庭抗礼。只是后来主动退居南荒火灼之地,销声匿迹在大陆的边缘。存有历史记载的几次混乱和失败多是其族内斗屠戮,或是主动撤退。看起来他们虽擅争斗,却并不好战,只是异常倔强,不屈不折。 除了封侯称王的楚氏,应该还有更多的凤凰族人,若他们有意参与战乱纷争,即便伴行天命大道,与之相争也会觉得非常棘手。 北牧雪雅揉着眉心,罢了,这并非需要现在考虑的事情。 “姑娘,沧西那边如何回复?” “既已定下契约,凛军自不会主动侵犯边界,待取得北陌薄州等地,相应商道也会对其开放,不设阻拦。” “其实这些条件帝师也能给,他们会不会……” “罗扣是聪明人,孰近孰远,孰强孰弱,他心中一清二楚。”北牧雪雅瞥了提问者一眼,“虽是以契约的名义与这些商人打交道,但事实上我们是施舍者,而他们不过是感激涕零的接下这份诚意罢了。” 夜晚的急报并未持续太久,待向飞扬等到风尘仆仆的线人自姑娘的门口出来时月亮尚且挂在头顶,而他听到对方小声嘀咕,姑娘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并非他自作多情,他是真的觉得北牧雪雅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只不过作为凛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向飞扬仍旧需要时时与之交接汇报,他笑了笑,叩响了对方犹自亮着灯火的屋门。 …… 禁城的月似乎更加高远。 托玉蟾之福,叶子阳穿过禁军重重把手,躲过宫人四方耳目,顺利踏上药王谷特使居所门前的石子路。到此为止,悬在他心里的两大疑惑算是解开了四分之一,不枉他劳心劳力百般周折想要见一见几乎要被皇帝供起来的药王谷的白衣小相。 “哦?没想到大半夜还有客人?” 白衣儒帽的清俊公子推开屋门,手中抱着一筐草叶,眼神明亮,熠熠发光,全身上下只有口中的客套话里带了点本该有的疑惑和惊惧。 于是叶子阳恭敬一拜:“在下琅琊郡王,叶子阳。” “药王谷,苏盏。”他将草叶摊开晒到占满半个院落的架子上,“琅琊叶氏,你肯定是叶将军的子孙,可惜征战大西北的雄心壮志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苏老近日可好。”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你见过他,和他说过话?” “不曾。” 少年看上去比他还要年轻几分,丝毫不遮掩自己的骄傲率性,也断定眼前的郡王奈何不了他,叶子阳抢在少年之前开口:“陛下用药多为奇珍异宝,深夜露重,竟也不受任何影响。” “晒三个时辰月亮,再晒三个时辰太阳,这是伴夜草的特性。”少年摆手,“你莫打岔,我且不问你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张口便是问候老头子,若是说不出二三所以然,别怪我把你打出去。” 叶子阳沉默片刻,他的目光掠过月光下的草药架和被遮挡的漆黑阴影,最终回到忙忙碌碌的少年身上:“我幼时曾去药王谷求医,有幸得苏老诊言。” “哦?”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素材,少年兴致盎然上下打量起来,“莫非你就是那个没死成的小神医,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你,连老头子也说你没救了,你竟然活到了现在,我看看。” 少年不由分说大几步跨到叶子阳面前,抬手掐住他的手腕:“后来呢,我知道我知道,肯定都说你没得治,活不过成年,后来呢?” “药王谷逢人要价,治不了的便开要不起的天价,可惜当年不管是叶氏还是长公主,都拿不出价值半座帝师的王财宝库。”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子阳收回被掐的淤痛的手腕,他的脉象虚弱却平稳,不论是谁都看不出任何端倪,会医术的人总是说他活不长久,但他偏偏一年又一年的留了下来:“拖大荒千岁之福。” 少年一愣,尔后哈哈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不过算算确实从言隐王统一大荒开始确实有一千年了。怎么,你想与天地同寿,与大荒共生,没错没错,千百年来来回回追求的都是那几样,我不笑话你。” 少年热衷于稀奇古怪的病例,擅长从濒死边缘救人性命,可眼前脸色苍白的小王爷不在他感兴趣的范围内。他掩盖自己真实的脉象,躯体虚虚实实混沌不堪,属于最不配合的病人种类之一,叶子阳这种凭借对医术诊断的了解反制用于扰乱他人的治疗进程,如今可以排行少年最讨厌的病人榜首。 “既然你肯定不是来找我看病的,那,有话快说。” 叶子阳抿出一个笑容,药王谷的人被老皇帝藏匿深宫,见一面难如登天。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真人,但也不意味着万事迎刃而解。 “陛下身康体健,长命百岁,邀约药王谷为治,是求生,还是求死?” 少年毫不犹豫:“生,当然是生。我只救人,从来不害人。” “你在撒谎。” 对方的质问有气无力,毫无感情,少年不恼,只是扬起下巴:“你也是打着替朔光大帝鉴医行道的幌子来询探消息的,我是苏盏,我不害人,我救过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若你多去沧西陌地看一看,问一问,便知道我是个救死扶伤的活菩萨。” “谁还问过?” “还能有谁?” 如今能够越过帝皇权柄过问其人的,只剩皇后。 叶子阳慢吞吞道:“有句成语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若局面已经山穷水尽不可扭转,陛下是否借死而谋生。” 少年掰起手指:“要不了那么久,他也没那么笨。帝皇野心何其昭昭,但凡坐上了那个位置,谁会轻易愿意拱手相送。”他忽然停下,脸上挂起一副即将拆开礼物盒的期待和欣喜,“既然你找到我,必是有备而来,不妨看过你的诚意之后再谈及更多的细节计划。” “脉藏之术。混淆脉象,掩人耳目的手段。” “你是方才才想到的是不是,但的确是连老头子都能蒙骗过去的技巧,我学会了,不亏不亏。” 名为苏盏的少年无忧无惧,眸光明亮:“你不是想知道老皇帝的打算吗,我告诉你。他不但想要活着,还想要长生不朽。可是想要长生,就必须进入薄北帝陵,可是要进入皇陵古墓,就必须得死。生死之术,万物轮回之本,只有死去的帝皇才能享有的特权,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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