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添进画中的人,是这段记忆的外来者。即便死在画中,也只是会回到现实中去,所以这点小伤,待出去后,更是会不留一丝痕迹。 可她......好像在乎得紧。 他心中一暖。 比起画外的那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女子,眼前的谢扶玉倒显得太过纯粹,他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在担心还是在忧愁,是高兴还是不快。 但如今的她,越好看穿,便会让他多心疼一分现实中的那个人。 “也好。” 初升的月下,他的眸子明亮如星,唇角却挂着笑意。 谢扶玉眼皮跳了跳,莫名有些遗憾,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这般俊美的男子,竟然只是她的哥哥,实在是太过可惜。 两人一起回到竹屋的时候,月光倾泻而下,落在一旁的小池子里。 他坐在桌边,用指尖的火焰燃起燃了小半根烛台,见她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他作势将手伸向自己衣襟,假装要褪去衣物,却看她忽地回过头去,把着门框,小声道:“我,我去给你打些水......” “妹妹。” 他轻声低唤,尾音带着些轻呢,像是一颗翠玉砸进了流水里,再荡起涟漪。 “若要清理伤处,也是用酒,用水可不行。” “这儿没有酒。”她坦诚答道。 “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你直接过来帮我便是。” “我帮你?怎么帮?” 她把手拿下去,只见竹子做成的门框上,落了几个淡淡的甲印。 回过身来,入眼便是半扇掩在白衫下的脊背。 宽肩窄腰,身形精瘦,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 衣衫一半粘连在他的那处剑伤上,一半松垮地垂在他的腰边,乌黑的发随意散着,在烛火的暖和月光的冷中,勾勒成一副别样的旖旎风景。 她不禁咽了口口水。 他侧过脸道:“帮我把这边的衣衫撕下去。” “撕下去?”她诧异道,“那得多疼啊。” “不这样做,怎么上药呢?” 他循循善诱道。 “哦......”她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少看了一百多年话本的谢扶玉,已经全然忘记了,修士疗愈这种外伤,只消运起灵力,在经络内周转一番。 她走到他身前,便也看见了他前面衣衫之下的风光。 他清隽但不瘦弱,肌肤几乎白至透明,隐隐能窥见青紫的血管。锁骨长得极其诱人,然而这诱人之下,便是一点更诱人的粉红。 谢扶玉撇开眼睛,克制着自己不要乱看,实则心跳得格外厉害。 她捏着他的衣衫道: “要,要拿剑割开吗?” “不必,你用手一点一点小心撕开就行,别让它和伤口粘在一起。” “好......那你忍着点。” 她垂眼去看他的神情,却恰好落入了他的眼睛。 他宽慰道:“只是撕开血痂而已,别怕,我不疼。” 她无措地低下头去,凝着伤口,用手指抵着衣衫与皮肉的间隙,然后再一点一点撑开粘连的地方。 血痂撕破的时候,其实他是疼的。 一点一点撕开的疼痛最为磨人,远不如一把扯下来的快意。 但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疼痛和流血,于他而言,都像是一种证明。 证明她手指的温度和落在他背上的急促呼吸,不是假的。 证明她对自己的在意和关怀,不是假的。 证明她此时全部因自己而起的心绪,不是假的。 撕到一半的时候,谢扶玉见已经干涸的伤口又涌出了新的血液,不禁有些着急。 “喂......” 她刚开口,他便打断了她。 “叫哥哥。” 谢扶玉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但见赤红的血珠顺着肌肤流下一道红痕,终究妥协道: “哥哥,我,我该怎么止血?” 江陵回过头来,见谢扶玉脸烧的通红,挑了挑眉,抛给她一瓶早已幻化好的草药。 “涂在伤口上。” 当初还是她教自己的,如今反倒变成他教给她了。 她挖出一块,指尖带着一点点药,轻轻触碰在伤口上,瞬时,一股清凉渗透进了肌肤中,继而带着原先的疼痛,烧的火辣辣起来。 两人没再说话,时光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仅有砰然的心跳与交织的呼吸声。 烛火“噼啪”一响,她站起身来: “好了,今夜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为你换药。” 她刚转身,他便扯过了她的手腕,目含期盼地看着她。 “你就这么走了?没什么想问的吗?” 这一转身,原本松垮搭了一半的上衫,如今更是掉到了七分,谢扶玉猛地闭上了眼睛。 理智告诉她,她此时应当赶紧远离这个祸水,可她的步子却挪不开半步,甚至还总想睁眼睛去看。 “你......你真是我哥哥吗?” 江陵笑了。 “那你想我是你的什么?” “我......” 她一时语塞。 “好了。”他松开了手,“我若不是你的哥哥,干嘛要舍命相护一个才认识一日的小修士?又不是我自己的徒儿,你说对吧?” 她睁开眼睛,见他已经将衣衫穿得一丝不苟,一时竟有些失望。 不知是在失望他可能真的是她哥哥,还是在失望他穿上了衣衫。 江陵微微叹了口气: “若你实在不愿唤我哥哥,那就叫我谢陵吧。” “谢陵?你的名字?” “对,我的名字。” 他从未问起过自己的名字,但居然连姓氏都一样,看来他当真没骗自己,真的是自己的哥哥。 谢扶玉张了张口,但没发出任何声音,旋即有些懊恼。 “......不行,我真叫不惯哥哥,不如暂时叫你谢陵哥哥好了,等我习惯习惯,咱们再谈。” 不知是不是害羞的缘故,她今夜的语调始终有些软,从前缠着她唤阿姐的时候,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如今听着她叫自己哥哥,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酥麻。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 “好了,我去别处睡,你在此处休息。这些日子,你好好习剑,待武道大会时,莫让你自己失望。” “那你呢?若我输了,你会失望吗?”她歪着头问他。 “我?”他轻笑起来,“你不必在意我的想法,自己开心就好。更何况,我永远也不会对你失望。” 他说,莫让自己失望。 谢扶玉垂着眉眼,听见他这句话,心里浮上一层暖意。 许多人说过类似的话,可他们说的,大抵都是些不辱师门,不负师恩。 只有师父和哥哥,会告诉她,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别让自己失望。 江陵习惯呆在房顶,感受着肩后一丝一丝的抽疼,第一次觉得不用灵力疗愈的疼痛,正带给自己许多名为幸福的愉悦,晒月亮时,却听见院中传来了些动静。 他翻过身,撑着脑袋往下看,却看见谢扶玉提着剑,来到了院子里。 月下,她执剑在手,收敛了笑意与羞涩,眼神变得肃然凌厉起来。 隐隐散发着蓝光的长剑在她手中飞快刺挑,剑光扫过之处,落下一阵竹叶。 江陵默默看着。 她如今练习的招式,同她那日教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已是三更,寻常人早就睡熟了。 如他所想,她的背后果真狠下了一番功夫,才会有后日的扬名。 “妹妹,你这般练,可还差点火候。” 他冷不丁地在屋顶上出言道。 谢扶玉一惊,抬眼朝他看来,下一瞬,他便用灵力幻化出了数只飞鸟,朝她振翅而去。 “不如试试将它们悉数斩落吧。越快越好。” 他双臂枕在脑后,仿佛在欣赏一场独属于他的剑舞。 鸟儿飞得既无章法又杂乱,少女一开始的时候,尚且应接不暇,随着的手腕力量逐渐加大,剑也随之加快。 她出剑一向干净利落,如游龙破风,身形也越发地轻盈,终于找准了章法,将这些飞鸟悉数斩落。 “不错。” 他迎向她自得的眼神,也弯起一双眼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逝去,他陪着她在这竹林间换着花样练剑。 起初是在平地,后来是在梅花桩上,再后来变为凌空。 陪练的东西也从灵力幻出的鸟儿,变成身量更小的蝴蝶,最后则变成了水滴。 就这样,他陪着她,走到了仙门武道大会的那一日。
第41章 剑阁一梦(三) 太阳还没冒头, 江陵便陪着她,从无涯海的竹林回到了七剑阁的寝殿。 他一边哈欠连天,一边看着她梳妆。 “只是比武而已, 到了时辰,拎着剑去便是,干嘛起这么早,特地回来换衣裳。” 七剑阁有统一的门派服饰,与江陵初见她时喜爱穿的碧衫不同。 在这个画卷的记忆中,她多穿的, 是如白玉璟那般风袖飘摇的淡蓝直裾。 镜中的谢扶玉特地用羊脂玉簪将长发束起,眼下蕴着没休息好造成的一小块乌黑,却仍是精神百倍道: “没办法, 武道大会各宗都会前来参加, 规矩总是多一些。我打小就不理解为何偏要整日穿门派服饰, 直到有一次, 和白师兄他们外出任务时,恰好碰到了旁的宗门。” 江陵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不禁一怔。 白师兄,也就是白玉璟。 自从他来到这画卷中,还从未见过他。 若有机会见他一面, 定要暗暗报了当日在花妖洞穴内, 白玉璟嫌弃自己沾污了他的衣袍之仇。 他想着白玉璟届时跳脚模样, 低低一笑, 问:“后来呢?” 谢扶玉口中叼着与衣裙同色系的淡蓝发带,含糊不清道: “后来啊, 后来他们言语挑衅,我们便和他们打了一架。两边门派去的人都不少, 混战起来,未免误伤,还是靠衣裳认人最为方便。” 他轻轻拽了拽她嘴里的发带,她下意识松了口。 “我觉得白师兄就有点脸盲。在他眼里,好像人人长得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并无太大分别。若是不靠服饰识人,兴许连我一起砍了。” 说话间,他把发带编在了她的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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