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一环扣一环。” 她嗤笑一声,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步履加快了些。 他匆忙跟上,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她顿住脚步,犹豫一番,转过身,郑重开口道: “自然是有的。” “若是人人都习惯了不看其里,单从其身份外表,就决定了这人的善恶,那善举岂非变得毫无意义,只消有一个好的出身即可?正如我是神族,我就一定是个好人。我是妖族,我就一定是个坏种。那么‘我’究竟是谁,这还重要吗?” 江陵想起一贯讨厌的神族中人,不禁觉得她说得极对。 “再比如......” 她踌躇片刻,截住了话头,凝着身旁的江陵。 见他拧着眉心,微微点了点头。 他当真去斟酌了她的话,没把她说的当成戏言。 一个认真的聆听者,往往最能激起心中藏事无处倾吐之人的倾诉欲望。 最终,她放下了戒备,缓缓道: “我是被师父捡回剑阁的。你知道吗?” 江陵还不忘扮演被摇光请回来的医修身份,道:“我听他说起过。你幼时,夜半高烧,还是我给看的。” 谢扶玉记不得这种套近乎的事情,顿了顿,接着道: “其实这些年......我和师父有去人间界探查过我的身世。丢我的那对夫妻是猎户,他们曾经有一个儿子,但他们的儿子走失了,无处找寻,于是便打算再生一个来。谁料,竟是个女婴。” “他们觉得,女婴既不能成为出色的猎人,将来还要多一张嘴吃饭,便想着将女婴丢弃在山林里,任她自生自灭。” “那是刚下过雪的冬日,化雪之时,比落雪还要再冷几分,他们就这样将她扔在荒郊野外,仅裹了张破草席和几枚野果,他们以为给了给她生存的条件,不算昧着良心,可是一个婴儿,该如何在那种地方活下去。后来......后来师父捡了我,我便呆在七剑阁,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抚着剑,哂然一笑: “其实,我重视武道大会,除了那些因由,还有......” “我不会比仙胎差,也不会比男子差。” “我能成为最好的猎手,也能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她收敛了笑意,眉眼间染上些略显青涩的冷冽,将目光落向远处。 初升的太阳猛地一跳,拼力跃出了无涯海的水面,将金色的朝晖洒落下来,砸碎了无边无际的深蓝。 江陵却望着她,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她。 她有自己的愿景,从来不会只为了某人而活。 “你会是的。”他轻声道。 “船来咯——” 远处的海面传来一声吆喝,两人抬眼看去,见一只硕大的龟壳,正缓缓朝岸边靠来。 谢扶玉见怪不怪同他解释: “这龟壳,是无涯海各岛的通行方式。” “你为何不御剑?” 他望着她手中的拂华问道。 “嗯......” 她耳根微微有些红,像是被人揭了短, “我御剑术练得还不够稳,飞在这遍地灵物的海界,稍有不慎,被打落海中,那可就不妙了。” 说罢,她率先踏上了龟壳,给了撑船的两颗灵石,示意他一起上来。 撑船的船家也没问她要前往何处,只收了钱,便往船头走去。 两人坐在龟壳内,透过雕出来的窗子,望向波涛汹涌的海面。 “怎么不同船家说你要去往何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两人相处得逐渐熟稔,她狡黠一笑, “无涯海上的龟壳船不必言明目的地,你付了钱,它便只会望你心之所向处开。” 船行着行着,江陵隐隐觉得四周妖祟的邪气重了些,可距离她要前往的那座岛,眼看还有着一大段的距离。 只是给普通弟子的任务,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邪气? 他如今顶着医修的名号,又身处在她从前的记忆之中,不禁担忧起她的处境来。 一旁的谢扶玉五感远没有后来敏觉,只兴致勃勃地等待着龟壳船靠岸。 他心中微叹一声。 罢了,如今他算是在她的回忆中,纵然万分凶险,她当时也渡过了。 他不得随意更改原本记忆的轨迹,否则,一乱皆乱。 护着她的生命无虞便是。 前方就是她今日要登的那座岛屿。 江陵开启妖瞳,远远望去,只见岛上邪气横生,数不清的黑气斜飞着乱窜。 龟壳船终于停下,可刚一停稳,却倏然消失在海面上,两人便直直从船舱中掉落在了岛屿的沙滩。 “没事儿,无涯海上的船家,素来谁都不愿招惹,习惯就好。” 她揉了揉摔疼的手肘,反倒来安慰他。 谁料下一瞬,一团黑气便朝着她背后飞速扑了过来。 还未等她察觉,江陵指尖祭出一道火焰,便朝她身后袭去。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那道火将那团黑气瞬间击碎,变成了一缕灰烟。 “多谢你。” 她松了口气,看见江陵手中的小火苗逐渐熄灭,道了声谢。 她刚刚撑剑站起,却见江陵神情肃然,并没如方才一般与她搭话,只是朝她身后再次扬了扬下巴。 “这便是你那什么师兄说的,仅有几只刚成形的噬魂鬼?” 她转身,与他并肩而立,望着身后如滚云摧城般的黑压压一片,不禁生出几分紧张,暗暗握紧了剑。 “他为何要骗我?” “他是不是......也要参加武道大会?” 江陵不屑一笑,揣度道。 不愿下苦功夫超越旁人,便只能想出些歪门邪道,才能得几分制胜之望。 卑鄙无耻,下流至极。 眨眼间,昏黑已至,雷鸣电闪。 团团的黑雾压下来,谢扶玉抬头望去,见已经被黑云遮蔽了一切。 她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青空,只剩满眼的灰黑,其间还夹杂着数不清的惊叫与怪喊。 她的剑尖儿凝起蓝光,屏息凝神,分辨着黑云中噬魂鬼的方位。 接着,朝其中的一个方向纵身一跃,提剑刺去。 与江陵方才烧死的那只一样,灰烟袅袅升起,低沉的黑云露出一块破开的缺口,些微阳光洒了进来。 “看来,杀尽了这些,就结束了。” 如今身处险境的谢扶玉依然乐观地对江陵道。 谁料好景不长,片刻,那刚被她斩破的窟窿,便又被一只噬魂鬼填补了上来。 她小心地躲避着黑云。 噬魂鬼并不致命,一旦触及,却会啃噬人的记忆,从而将其变成一具唯命是从的行尸走肉。 她在其中挥着剑,见江陵一动未动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喊道: “喂!你别只看不帮忙啊!我方才可见识了你的本领!” 江陵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她,生怕出了一分差池,便会更改了她的人生走向。 以他如今的灵修,解决这些低阶的噬魂鬼,不是什么难事,可若是她在此难中并没得到什么历练,再在后来的武道大会上败北,那她还能不能从这画中出来,便是未知之数。 他只消护着她的人身安全便是,该历练的,还得由她自己经受。 他索性站在其间,道: “又未至危难关头,你自己先应对着,对你的剑法有好处。” 她又斩开一只噬魂鬼,咬了咬牙,喊道: “你怎么和我师父一样?就知道看我笑话,从来不和我并肩作战!” 不一样的。 他蜷了蜷手指。 他们今后,会始终并肩。 可他现在的心还需更硬一些,来当好这个作壁上观者的身份。 噬魂鬼无穷无尽,她已经有些力竭。 但他旁观着她的进益,剑招确是越发地精准和熟稔,越来越像她后来的剑—— 又快又狠,总带着些同归于尽的意味。 她已经不知斩了多少只噬魂鬼,可是每消失一只,不久,便总有新的补上来。 她渐渐有些气喘,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这样无穷无尽耗下去,我迟早会力竭而亡。一直有新的噬魂鬼填补,想来背后是有运筹帷幄之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不错。” 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他几次想出言提醒,还好,她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 “不错个头啊!” 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道, “就知道在一旁看热闹。”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决心朝着黑云最浓的方向挥剑而去,如此,总能找到那个幕后之人。 “跟好我!”她叮嘱道。 这一牵,江陵心中那些微妙的情愫便涌了上来。 他看着少女执剑的身影,忽然有些不忍。 她从前……便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吗? 一次一次在绝境中不馁,一次一次坚定向前。 少女学聪明了些,剑光和身形在下一只噬魂鬼补上之前,即刻占据它原先的位置,就这样牵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一大段的距离。 透过眼前的黑雾,她终于看清了坐在黑云中央的那个人。 “天魂宗?” 坐在其中之人黑袍银纹,她根据那人的服饰衣袍,推断出了那人的宗门。 天魂宗那人见她竟从噬魂鬼中找来,蓦地催动灵力,朝她扔出一只较常人数倍之大的纸人,落地之时,迅速裹挟起数只噬魂鬼,朝她奔袭过来。 她几道剑气扫去,不过堪堪斩去附着在纸人身上的小鬼,而内里的纸人,却并未被撼动分毫。 谢扶玉握着他的手不禁紧了紧,手心湿漉漉的。 江陵心下明白,里面那名修士的修为高她甚多,这是她如今已经应付不了的局面。 纸人巨大,所以略显笨重,在谢扶玉的剑气再次斩死附着在它身上的噬魂鬼之时,他趁着还未再生补齐的空档,直接打出了一道火焰。 纸人畏火,顷刻燃成一团,连带着外间的噬魂鬼一同烧成了灰烟。 可正是这时,一道剑气从背后袭来,两人正向纸人出击,腹背受敌,一时抵抗不及。 江陵将她一把揽在身前,替她受了这一剑,而后反手一道法光打出,正中那人的左肩。 那人见偷袭不成,反被察觉,当即舍了计划,试图遁逃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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