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就跑,谷小草飞快向翻身进来的那片窗口冲去。 窗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谷小草激动下却脚下一绊,跌入藤蔓丛中。 手心的萤石轱辘轱辘滚出去很远,藤蔓缓缓在谷小草的身上收紧,像无数长蛇一样湿润恶心。 谷小草奋力拿剑没章法的乱砍,不少藤蔓被砍断了,可转眼就有更多藤蔓贴了上来。 谷小草感觉脖颈处很痛,低头发现藤蔓已经刺开了自己一条血管,它吸饱了血,因此开出第一朵红色海棠……
第二十六章 [V] 海棠吸饱了血液,缓缓地绽放。 花万仪闲散自在的用花枝勾起谷小草颌下。 这心头刺终于拔出,自是无比舒畅,甚至连这“小乞丐”似的一张脸也看得有些顺眼起来。 “你知道我这海棠藤上接下来一共要开几朵花吗?” 花万仪语气轻佻柔腻,尾音带着颤抖的叹息。 待看到谷小草逐渐苍白的唇色,仿佛没有比之更令人心满意足的时刻了,她缓缓地露出笑意。 “足足有七朵哦,待到它们依次绽放,你的血便被吸干了。海棠虽无香,但是色泽却在万花中姝丽无双,可惜啊,你却再看不到了。” “谷小友,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 这时谷小草已经渐渐虚弱下去,耳边嗡鸣乱响,根本听不太清花万仪在说什么。 弥留之际,她心中却并无什么过于强烈的爱恨,就连短暂前半生中的流离失所也渐渐淡却了,唯有元宝派的倥偬日常袭上心头。 拜师那天胡拉拉扯落红绸漫天,闲暇里掌门小院磕碎的茶盏,陆仁在课堂上死命打瞌睡,蒋由摸着门前的仙鹤微笑,对了,还有妙观峰,妙观峰唠唠叨叨的守门石兽嘲风…… 最后刻落在脑海的是巫娆那双多情更似无情的桃花眼,是他似笑非笑的唇角,是翩飞的白色衣袂,还有甜滋滋的年糖味道。 谷小草不知道为何想起巫娆来,也许是希望最后收敛自己尸身的那人是他吧。 他看到自己死掉会怎样呢?会替她报仇吗?会,流泪吗? 毕竟,她从未见过巫娆流泪,大抵是他根本不会流泪吧。 …… 意识模糊间,谷小草贴在地面的脸侧感觉地面微微震动,楼梯吱呀作响,好像有人在往上走,却没有脚步声。 花万仪惊疑不定地看向楼下。 “谁?!” 她这句疑问刚出口,胡不归便带着风声从楼梯口冲入。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藤蔓砸断,藤蔓上三朵将绽放的海棠也被砸烂一地,花液四溅,仿佛血迹在地上蜿蜒。 巫娆跟着悠闲步入:“小朋友不太懂事,到处乱跑,我来找她回来。” 只见他一摇手腕,胡不归在半空中绕出一个无比灵巧的回旋便向花万仪攻去,速度之快竟似携带着风声和残影。 花万仪猝不及防之下,慌忙调度藤蔓来挡,眼见胡不归瞬间穿透数层枝条,她只好趁着枝条抵挡的瞬息之间,轻踏背后玉人肩膀躲避。 饶是如此,胡不归还是击中花万仪脚腕。 硬生生受了胡不归一击,她脚踝处瞬间显出高涨狰狞的血痕,想来疼痛难忍。 花万仪不怒反笑:“巫娆啊巫娆,原以为你不会回头去看珈罗门,未曾想你也有替人操心的这一天。” 却说元宝派一行人走出珈罗门时,安排装作谷小草的浣花弟子扯了扯巫娆衣角,喊他回头看海棠开花。 花万仪本打算叫手下道童只困住谷小草便算是功成圆满,至于巫娆便容后再说。 毕竟,像这种小儿科一般的招数,应该骗不过老谋深算的巫娆。 却不料,他明明也看出身旁得谷小草是个假人,明明也知道再入浣花便是血雨腥风。 竟还是回了头,跟着道童的指示走入了造化天。 想到这里,花万仪语气倏忽间变得轻快甜腻。 “有弱点好啊,有了弱点后的巫仙君可就未必能走出我浣花宗的造化天了。” “操心?我从来就没操过心。” 巫娆懒洋洋的收回胡不归,任其在手边震动、旋转,他往地下撇了一眼虚弱瘫软的谷小草。 “我的徒弟别的好处没有,最擅长自生自灭、自力更生。啧,一定是你长得太丑,这蠢蛋才被吓得不慎跌了一跤,也算是自作自受。” 蠢蛋?自作自受? 谷小草在旁边明明已经很虚弱了,听到这话却还是在巫娆身后猛地挣扎挺起身来。 她强撑一口气回道:“你才蠢,你难道不是也回头看了那朵花被传送进了造化天?少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 巫娆本来还在警惕花万仪那边动静,闻言掉过头来嘲讽。 “小草啊,我是为谁回了头你心里没点数嘛?为师怎么整天不是在救你,就是跑在去救你的路上?” 见这师徒俩旁若无人内讧起来,甚至无视了自己的威胁,花万仪气的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收起藤蔓,恨恨盯了两人半晌,露出个略带扭曲的笑容。 “浣花造化天内杀机重重,自有千万种死法等着你们,我又何苦亲自与二位打个你死我活,没得污了本宗主的手。你们便好好享受吧。” 说罢这话,花万仪便瞬间散做一团雾气,融入黑暗之中,就连气息也消失无踪,仿佛此前乃是镜花水月一场。 唯有留在周围一片狼藉的散碎玉屑、藤蔓断叶,证明此处方才发生过的一切并非虚幻。 ……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黑色浓稠的雾气犹如富有生命般在塔内涌动着。 谷小草如同死鱼一样精疲力竭躺平在地上问道:“她走了?” “显而易见。”巫娆视线漫不经心地撩过几尊玉人,又环顾四周道:“花婆子倒是放心,也不怕她这些徒弟被我们砸个干净,从此之后手下无人可用。” 借着手中萤石的微光,谷小草往芥子内掏了又掏,终于抓出几颗即将过期的滋元丹、止血丹,像吃糖豆子一样猛往嘴里塞,这才终于渐渐缓过一口气来。 “显然她是不怕的,我刚刚亲眼见花万仪把自己的座下首席弟子花媚香砸了个稀巴烂,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们两个有什么血缘关系。” 谷小草仍是软绵绵的躺着,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一脉相承的六亲不认、心狠手辣。” 怎能辜负这从天而降背上的骂名呢? 巫娆回身看一眼死狗状的谷小草,胡不归嗖的窜出去,在她耳边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坑,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起来,走了。” 谷小草唉声叹气的起身,周围是密密麻麻、面无表情的玉雕美人,身旁是满脸不耐烦等待的死对头,这浣花地盘、造化天内,果然是没有一处好地方。 谷小草忽然开口问巫娆:“你确定是往上走吗?万一往下走才会有出口呢?” 巫娆回她:“我从下面上来,楼下与此处并无区别。” 谷小草却半信半疑地扒着楼梯往下望,发现巫娆所言非虚。 楼下的楼梯口附近依然是以各类姿态站立的玉人,这些玉人看穿戴打扮远不如上一层精致贵气,楼下显是一些低等弟子修炼之处。 两人顺着楼梯向上走去,只是将踏上楼梯,下一层便被黑雾淹没了,看上去难以再走回头路的样子。 再观这楼上一层,依然是八角状的大厅,只是竟一反常态的空荡,此一层再无玉人存放。 反倒周围的黑色雾气越发浓稠,好似永远化不开一样,就连萤石的光亮也仅能照到足下方寸之地。 两人脚步声在塔内空旷回响。 四周太过安静,谷小草走了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来,她跟在巫娆后面溜溜达达的绕圈子,嘴上还停不下来念念叨叨。 “其实也难怪,花媚香都在楼下了,还有谁能比她更尊贵。” “对了,还有花万仪。这花老婆子难道也有一尊玉雕像?唔,那肯定不在这一层,不能轻易叫我们找到嘛。” “巫娆,你说这造化天是座八角塔吗?” “所以造化天到底有几层呢?” “话说,从门出去好还是直接砸窗户另辟蹊径?” “对了,这雾会不会有毒啊,你带解毒的丹药了没?” 举着萤石照亮,两人摸墙围着八角墙壁在大厅里绕了一圈。 巫娆忽然停下脚步,谷小草还以为他被念烦了,准备给自己狠狠来一下,顿时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往后跳了两三步,生怕被他抓住。 巫娆被她逗得笑了一声。 “这里既非上层,亦非下层,混沌未凿,蒙昧滞涩,乃是一片四合难触、上下不分的中空层。” 巫娆仿佛碰到了难解的谜题般,站在原地不再移动:“我们在兜圈子,而且很难再走出去了,不信你看看还能否找到来时的楼梯口。” 谷小草上下抛着荧石:“你都那么说,肯定是找不着了。” 原来花万仪给他们准备的是一座没有隔墙只有无尽黑暗的迷宫?只困不杀,这可不像浣花的做派。 果然,谷小草靠在墙上的肩部渐渐觉得有些热,她往身后一抹,顿时抹出一手滑腻的粘液。 举着萤石照过去,原来这些粘液都是原本贴在墙面生长的干燥娃娃根中渗透而出。 这时谷小草才觉出手上皮肤刺痛起来,周围的浓雾也渐渐发出刺鼻酸味。 谷小草忙把手上的粘液随意擦在衣服上,然而哪怕这粘液仅在手上停留须臾,也融下了她手上一小块皮来。 只是片刻间,就连地面上也积了些粘液,谷小草踩在地面的双脚都略微打滑。 “这粘液腐蚀性那么强,那岂不是时间一到,我们就化成两摊水了?” 巫娆感叹:“这粘液能反复侵蚀琢磨玉器,对浣花的点解术修炼倒是蛮好。”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浣花弟子修炼不修炼?” 应当是这黑色浓雾与娃娃根能够发生反应,才让它定时定期散发粘液。很快,这酸性粘液便能漫过玉人,助其修炼。 谷小草抖着受伤的右手,被痛的嘶哈叹气,恐怕连剑也握不稳。 正是水深火热,巫娆一把抽出谷小草腰间灵剑,喝了一声去。 这剑倒比主人还要狗腿,非常自觉载着二人飞到半空中,算是暂时脱离与粘液直接接触。 “抓好了。”巫娆抓着谷小草左手腕,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一手拉平她抖来抖去的右手,从随身芥子中拿出一方精致的螺钿牡丹漆盒,打开一看里头汪着润润的护肤膏药。 “不要乱动。” 虽然已是处于水深火热的险境,巫娆仍叹口气,像是照料一只不太听话的猫,死死抓着谷小草的手,捺了一抹凉膏便往她伤口处抹去。 “你该庆幸,哪怕你哼哼唧唧像只蜜蜂,为师我还有心情替你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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