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想看你那张老脸,显得你跟我爷爷似的。”巫娆见自己被发现,也从虚空中显出身形来:“你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我就比你入门晚一天,还是来宗门的路上耽搁了。” “哪怕晚一个时辰,那也是我师弟。” 一张茶台,一壶新沏好的茶,井然有序依次落在妙缘洞府中伸向天井的平台上。 “你这家伙,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跟我回来做什么?” 胡拉拉说着话,开始忍不住捧着茶杯回想,门下弟子到底哪个犯到巫娆手里,惹他找上门来算账。难道是几个年轻气盛还不怎么懂事的弟子们闯了祸? 巫娆垂眸不语,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胡拉拉正想开口再问时,见他从芥子里拿出一块星盘,眉间笼着凝重神色。 “你看,我已将那天在仙人墓看到的天幕星空全数复原。” 胡拉拉忍不住问:“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巫娆叹道:“恐怕那碧落仙记录下来的都是真的,我们元宝派真的曾经有过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时刻,只是时间浩渺、沧海桑田,一切都不再是原本模样。” 胡拉拉喝干手中茶,懒散无所谓道。 “那又怎样?”家业都给不知道哪个败家子老祖宗败光了,现在沦落到这吃土喝风的境地,一家人聚在一起感叹以前祖辈上的风光? “那天仙人墓开启,天幕上的星象排布正合元宝派内建筑,也就是说这是一张关于元宝派的地图。” 胡拉拉怎么想都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与戏剧化。 “是吗?可是碧落仙把地图挂在坟头屋顶上干啥呢?这不怕招贼惦记吗?” “星象变化、周而复始,可越千古不变。 也许碧落仙抑或是她那位得道飞升的友人梦化仙,精通卜算之术,算到数万年后的这一天了有客人到访呢?” 巫娆将手插入星盘,无数星光随着他的指尖流动,好像流淌的一条璀璨银河。 本来巫娆来找胡拉拉的时候已是日暮西斜,聊到现在已经是夜幕低垂,无数星星细碎遍布天穹,星盘上的星星随着巫娆的动作飞入空中,抬头望去不分彼此。 胡拉拉看着巫娆手心亮晶晶的星星感叹:“过了数万年,门派里面的许多建筑都消失了,你看,这里本来有座高塔,我在老典籍上面看到过记录,真是叫人唏嘘。不过万幸的是,三峰还在,青山不改。” 巫娆看着星盘喃喃低语:“而三峰之中,那里就是天枢所在。” 他伸手点住一颗最亮的星星,正对应内隐在妙缘峰中的宗门墓地,那星星在他的指尖触碰下爆发出更加闪耀的光芒,引动四周星象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似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星星纷纷暗淡下来,在空中消隐无踪,巫娆收回了星盘。 胡拉拉狐疑的看了眼师兄,忽道:“你找我来定然不是说这些有的没得吧?仙人墓的线索看起来没什么价值,顶多知道咱们祖上富过,还跟那玄天宗老祖能攀上点关系罢了。” “没什么,想跟你随便聊聊。” 巫娆垂下眼帘,看上去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这可稀奇了,自打两人成为同门以来,少说也几百年了。 胡拉拉就没见巫娆发过愁,对方永远都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 胡拉拉忍不住倾身向前,来了兴致。 “出了什么事?你是丢了什么东西?还是哪个弟子碰坏了你的摆设衣裳?难道你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想变性?” “闭嘴吧你。” 胡拉拉的想象越来越离谱,以至于巫娆听都听不下去,他捏起茶盏往胡拉拉嘴里塞去,茶水咕噜咕噜直往下灌,胡拉拉被灌得直瞪眼睛,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摆手。 等巫娆终于消气停手,胡拉拉拍着胸口,咳的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咳,你好端端的动什么手啊。我这也就是随便猜猜,又不当真。”见巫娆又要动手,胡拉拉赶忙赔礼道歉一条龙:“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行吧?” “所以你到底是想和我聊什么呢?” “我有一个朋友想问——” “你没有朋友。”胡拉拉立刻插嘴打岔。 巫娆被胡老头儿这话噎了噎,只好烦躁的发出一声啧,然后改口。 “行,是我想问。你的功法拉郎配,可否替人抽离情丝?” “抽情丝?谁?你?!”胡拉拉不明白巫娆又在发什么神经,连连摆手拒绝:“师兄,这情丝可不兴抽啊,不光是抽的时候心绞痛,抽完了还六亲不认呢。” “再说,你这性子本就清冷怪僻,和谷小草用不一样的方式却一样的人嫌狗厌,用得着抽情丝吗?” 听话知音,巫娆问道:“你只说后果,却没说不能。也就是可以抽对吗?” “抽是可以抽啦——” “那就抽。” “你总得跟我说你这好端端的为什么吧?七情六欲乃人之本心,情丝若不存,恐怕对你修行有碍。” 巫娆眉间抑郁滞涩,言辞冰冷如利刃。 “因为谷小草。” 胡拉拉被他这句谷小草惊地倒抽一口冷气,磕磕巴巴问:“等等,你刚刚是说,你刚刚是不是说——” “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谷小草。” 巫娆终于把心事说出口,心头反倒一片空茫失落。 许多时日以来,谷小草一举一动皆牵着他的心,总会使他莫名其妙的情绪失控,好像化身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覆灭了自己。 胡拉拉此时已经惊到失声了,只是一脸蠢相看着巫娆说不出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拉拉好半天才找回舌头,他一挥绸带,整个洞府顿时门窗紧闭,还一连贴了好几张高级隔音符,保证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我自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巫娆苦笑。 “可笑冷漠如我,也有为情所困的那一天。小乞丐害人不浅。” 胡拉拉看着师兄,长久叹息一声:“还记得你在期末考评给她留的评语吗?朽木难雕也。大呼小叫、不修边幅,不是在闯祸,就是赶在闯祸的路上。” “但是有感觉就是有感觉,我又骗不过自己,所谓情之一字,本就不讲任何道理可言。” 不知何时起,假戏作了真。 更不知何时起,抬眼便是妒火燎原,将一切理智也好、矜持也罢,都焚作了飞灰。 胡拉拉小心翼翼问:“那你要抽情丝,是不是怕你们师徒的名分——” “得了吧。”巫娆反问: “你见我自己何曾在意过什么世俗流言?” “那你是为何?” “爱人者要为之计长远,我是谷小草的师长,天生便该比她多想一步。莫说是对于男女情爱,她是七窍通了六窍,半分没有那意思。” “便是她也心悦于我,也绝不能容许这非分之想。如果我们两个结为道侣,元宝派将无颜立足于世,你我半生经营心血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最终却付之东流。” 巫娆不是一个贪恋儿女情长的人,强压下辗转惆怅心思,决意快刀斩乱麻。 “我不甘心。像我这样的人,不该耽于小儿女心事。情爱,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失去了也没什么。” 胡拉拉见巫娆真的下了决心,自然知道这是劝不回来的。 他长叹一声。 “行,我给你抽情丝。只是先提前跟你说好,这抽情丝的滋味儿可不比抽筋削骨差。” …… 吉时一到,玄观堂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远道而来的各路修士。 “玄观堂自今日落成,来往修士无论辈分上下,不分修为高低,皆可前来共参大道。” 胡拉拉的扩音符在半空燃烧,卓卓掀开了盖在醒道木上的红绸布。 丝竹锣鼓声起,“普天乐”奏响。人群在欢呼,烟花漆黑的夜色中竞相绽放,玄观堂外玉龙舞动,一派灯火辉煌。 谷小草本来正喜气洋洋的欢呼蹦跳,眼尖瞧见了人群里的巫娆,从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梭,终于赶上前一把扯住他衣袖。 “哟,师父,你也来瞧热闹啊?盘账盘完了?我刚刚发现,那边还有摆小摊卖糖葫芦的呢,仙人墓里你还欠我一根糖葫芦,咱俩去买吧?” “我从未欠你任何东西。” 巫娆冷淡的将衣袖从谷小草手心抽离,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 谷小草脸上本来一派兴高采烈,此时倒落了个没趣,瞬间黯淡下来。
第六十三章 [V] 就在谷小草因为巫娆的阴晴不定乱了心绪之时,忽感肩头被人拍了两下,她扭身一看,是花解忧笑盈盈一张脸。 花解忧手里还提着两个透暖光的兔子灯,见谷小草回转身,便递了一个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啊?哟,你这表情,跟那被人丢在街上的流浪狗一模一样。” 真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典范人物。 嘴贱归嘴贱,但兔子灯是无辜的,好歹还值十来块灵石的,尤其每逢人多的时候这些混市集的小摊贩们都会涨价,说不定要几十块灵石才能成交呢。 谷小草接过灯一看,这灯被施展了法术。雪白一团小兔子,鼻翼蓊动,两只耳朵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 她抬眼,盯着花解忧道。 “姓花的,你永远记着一句话,少管闲事命才长。” 谷小草催动灵气,把灯一扬。那灯身乃是暗纹绢纸糊的,里面的火苗猛然彭大了一圈,萌萌的小兔子巨口一张 ,把花解忧手里的另一只兔子吞掉了。 火一烧纷纷扬扬的白灰落下,掉得花解忧满身都是。 “可以啊谷小草。许久不见,你修为没涨,脾气倒是见涨。” 花解忧只好狼狈抖落一身烟灰,他摆了摆手一副不与对方一般见识的模样,接道:“咱们两个在一块算什么闲事啊!我找你是有正事。” 谷小草狐疑:“你是浣花宗的人吗?你应该还记得你们浣花和我元宝派不对付吧?什么正事啊,你一个浣花的成天和我搅和在一块,算正事吗?花老婆子怎么还不把你灭了呢?” 花解忧坦然点头:“自然记得。” “不过,我岂是那些在意这些门户之见的凡夫俗子?只要你点头答应当我道侣,我可随时准备着和你私奔。” 病恹恹一双多情目,愁哀哀一弯羂烟眉,仿佛是天生就比别人会撒娇。花解忧情意绵绵看过来,半真半假地调戏道。 奈何谷小草不解风情。 她不耐烦道:“少在这儿东拉西扯的,说正题!” 花解忧叹气:“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出趟远门散散心?” 谷小草:“不去。” 她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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