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晨怎么不叫醒我?”也是此刻,她才听见他问。 辛婵垂眼看他,“你昨夜喝了那么多酒,我叫醒你做什么?” 谢灵殊却弯起眼睛,偏头瞥了那边正在看他们两人的葛秋嵩一眼,“你不叫醒我的后果,便是被这老家伙欺负。” “我才不会被他欺负。”辛婵下意识地反驳。 谢灵殊轻笑一声,“是,我们小蝉已是今非昔比。”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们两人看,周遭一片鸦雀无声,气氛有点奇怪。 少陵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薄汗,走上前去,“谢公子,今日乃是试炼大会,这也马上就要决出今日的魁首,你看你是不是先坐下来……” 谢灵殊听了,便又去看辛婵,他仍是那样笑盈盈的,那双眼睛里仍是温柔的光影,“小蝉,去罢。” 对她,他从来都不是一味的劝诫。 他总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教会她许多的事情,也从来都是这样鼓励着她的勇敢,他从不轻易对她说她到底是对是错,只是温柔安静地望着她,从不轻易阻拦她的任何选择。 辛婵无法否认的是,有他在时,她心头的喧嚣仿佛都安静了许多。 当她闭眼再抽玉牌时,便抽到了十方殿的慧明。 他手持一只漆金莲花的转经筒,那转经筒便是他的法器。 “辛姑娘,贫僧有礼。”慧明低首道。 辛婵也回以一礼。 大抵佛修便是如此,连功法与其他仙宗不同,辛婵手中剑刃擦过慧明的转经筒时,便擦出了层层的火星子,震得她手腕发麻。 辛婵握紧了剑柄,周身的冰蓝气流涌动,剑招凌厉,迅疾如影。 慧明一时不防,被辛婵手中剑刃激荡起的剑气震得往后踉跄着后退了数步,然后又见她举剑而来。 慧明匆忙躲过,两人跃入半空时,众人已看不清他们两人的身影,只能见到那两束流光激烈碰撞着,仿佛要将那天幕都撕开一个口子来。 直至慧明手中的转经筒旋转着涌出道道梵文连接而成的符印,迅速缠绕起来,将辛婵困在其中。 “谢公子,辛婵姐姐不会有事吧?”聂青遥见辛婵整个人都已经被那道道流转浮动的符纹包裹起来,就有点着急了。 谢灵殊靠在太师椅上,半睁着眼望着半空中的情形,漫不经心地又灌了一口酒,他弯起眼睛,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担心,“小卷毛,你还是将你辛婵姐姐想得太弱了些。” 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半空之上,程非蕴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蹙了眉。 “非蕴。” 封月臣见她站了起来,便唤她一声。 程非蕴回头看他,“师兄,辛婵她……” “不要担心,”封月臣抬首望了一眼半空里那操控着转经筒的慧明,又去看那一道又一道缠裹成圆球一般的金印,“辛姑娘未必会输。” 果然,他话音方落,众人便见那浑圆的金光忽然破碎,强大的气流四散,便骤然引得地面震颤,那如弯刀一般流散出去的剑气竟使得不远处山崖上的诸多树木折断。 在场的一些修为低弱的弟子,差点都没办法稳住身形。 而那慧明也因着气流而从半空落下,堪堪在试炼台上站稳。 破开金光的姑娘身如幻影一般,徐徐下落,众人只见她额角隐隐已有些薄汗,那白皙的面庞也泛起了微红的痕迹。 “辛婵胜!”少陵适时站上试炼台,朗声宣布道。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尘埃落定 [V] 至此,辛婵已接连迎战三人。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提着剑站直身体,此刻再临着这凛冽山风竟也再不觉寒冷。 “师兄。”台下的程非蕴适时望向身旁的封月臣。 彼时封月臣正在望那试炼台上的姑娘,闻言便又偏头对上程非蕴的那双眼睛,他弯唇,笑得很轻柔,“这结果,倒也不意外。” 若非是赤阳门的掌门葛秋嵩刻意挑唆为难,辛婵也不必参与这场试炼大会的任何比试,而按照原本的规则,封月臣、晏重阳、赵锦毓、慧明四人便该抽取玉牌,两两相对,三局两胜,最终再决出两名胜者,这争夺魁首的最后一场比试,便是一局定胜负。 这是试炼大会早定下的规矩。 但如今辛婵是半道上被葛秋嵩和那许多人的附和之声逼到试炼台上的。 封月臣四人都是经历过层层比试才在那试炼台上站到最后的,辛婵的参与对于他们来说便多少有些不公,于是程砚亭只能重新与几位宗门之主商议,最终定下来,让辛婵一人抽取玉牌,挑战四人的规则。 每场比试,都是一局定胜负。 如今辛婵已连赢三人,最后便只剩下封月臣。 封月臣站起身,躬身向一旁的正清掌门程砚亭行礼,“师父。” 程砚亭点点头,只道一声: “去罢。” 封月臣当即转身,抽出搁在一旁案几上的长剑,飞身一跃,便落在了试炼台上。 “辛姑娘,你入正清山的这些日子,我亦无甚机会向你讨教,今日这样,倒也不错。”封月臣便是提着剑,仿佛也是一派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气质清淡,明明浑身都透着书香墨韵的气息,可辛婵却也见过他手执长剑,在这试炼台上气势凌冽的姿态。 “山中弟子都说,封公子如今不再轻易同人切磋,今日也的确算是我的机会。”辛婵颔首道。 在场的众人都很清楚,这封月臣身为天下第一仙宗——正清派的掌门首徒,更是当了数次的试炼魁首,他该是这年轻一辈中,修为和天资都最为出挑的那一个。 便是连业灵宗的赵锦毓,前些年也是数次败在他的手下,只不过后来兴许他也是勤修苦练得了法门,这才堪堪能与之比肩。 这是正清山首徒与娑罗星主的较量,在场的众人都紧紧地盯着试炼台上的那两人。 他们之间辛婵与封月臣同时往前,剑锋直指对方,却又在剑锋相抵时,几乎同时侧身。 两人出招都很快,那剑气铮鸣的声音更引得在场之人耳膜震动。 “任师兄,你月臣师兄是不是特别厉害啊?”聂青遥捂了捂自己的耳廓,又忍不住去问坐在前面的任君尧。 任君尧不假思索,“那当然,我月臣师兄便是我们这些正清弟子中最为出挑的一个了,” 他说这话时,还刻意回头,用手挡着自己的脸,压低声音对聂青遥道:“更不提旁的那些宗门里,都挑不出几个能与我月臣师兄相比的,也就业灵宗的赵锦毓了,如今他的剑术倒是越发厉害。” 毕竟赵锦毓也是担过那魁首声名的。 “那他和我辛婵姐姐,谁更厉害啊?”聂青遥又问。 这却将任君尧问住了。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若说是他月臣师兄罢?可方才他观辛姑娘剑挑三人,那三人也并非是泛泛之辈,可她赢下来却也不算艰难。 更何况,她连那担过魁首的赵锦毓都已经打赢。 这…… 怎么好像他月臣师兄的胜算又少了些? 一旁的谢灵殊听着两人的说话声,目光仍未从试炼台上离开,他半睁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并不像那许多人一般坐得端正姿态,反而慵懒随意了许多。 他的那双眼瞳里看不出多少神情,好似那个姑娘在试炼台上与人缠斗的影子也没有那么清晰。 彼时辛婵仍在与封月臣来回斗法,手中的长剑早已飞出她的手,冰蓝的光芒寸寸盈满剑身,她翻身躲过封月臣的剑尖,足尖落在他的剑刃上,如蜻蜓点水一般,再一跃而起。 千叠雪带起阵阵剑气,引得试炼台周遭的铁索尽数断裂,两种强烈的光线碰撞相接,刺得在场的许多人都快睁不开眼睛。 这场比试早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台下的赵锦毓惊愕地发现,如今的封月臣比之五年前,修为似乎变得更高了,他也许是勘破了什么,灵台已明,如今竟更上一层楼。 少陵忍不住从衣袖里拿出来一方帕子擦了擦被这风沙刺激发红的眼眶,偏头去看程砚亭时,才见他早已捂住了口鼻。 也是此刻,两抹犹如流火一般的气流缠裹着呈现出更加混沌的颜色,其中满携雷电,火星迸溅,其中光影犹如细丝一般旋转流动,看起来便犹如寰宇缩影一般,显现出无垠的浩瀚之态。 众人几乎都被这般气流攫住了所有的目光,那天照阁主秦昭烈更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分明是那般气定神闲的一个人,也唯有在得见娑罗星主的力量时,才会显露出这样欢欣复杂的神情。 此时此刻,他们都在那样的流火罡风里,看清了那个姑娘额间闪动的那一抹银蓝双色的火焰痕迹。 冰雪凝固了封月臣手中的那柄长剑,气流涌动着甚至击碎了试炼台的一角,延烟尘四起时,他手中结冰的长剑便应声碎裂,寸寸寒冰落在地上,瞬间融作了水痕。 封月臣接连后退,到底还是勉强稳住了身形。 风烟散尽,流火尽灭,所有的光芒尽数消失,唯有辛婵站在那儿,鬓边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 试炼场上一时静谧无声,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言语。 直到他们听见有人轻飘飘鼓掌的声音,许多人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那衣袍殷红的年轻公子随手搁下了手里的那一小坛酒,从那张椅子上站起身来。 少陵回神,忙收好自己手里的帕子,行至那试炼台畔时,还多看了那被损毁的一角,底下散落着不少石块,他飞身上去,朗声道:“辛婵胜!” 至此,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这一年试炼大会的魁首,非是这八宗之内的任何人,而是那自烈云城中走出来的,曾经他们眼中的烈云奴婢,如今的娑罗星主。 辛婵几乎有些脱力,放松下来之后,她的腿就有些发软。 但当着这么多人,她却只能剑尖抵着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在那儿。 谢灵殊随意地理了理衣袖,便上了那试炼台。 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脸色也已经有些不太好的姑娘,他伸手用衣袖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意,那双琉璃般的眼眸望着她时,仍是清辉满溢,笑意温柔,“我们小蝉真厉害。” 汗水沾湿了她的浅发,就那么狼狈地贴在她的侧脸,而她抬眼望他。 风声仍在耳畔,底下是那么多双眼睛。 恍惚间,辛婵好似又想起曾经在烈云城主府后的藕花细水,极夜笼罩下,船上渔灯摇晃,宛如滚烫的火星子悬在水面。 烈云城常年寒冷,从未见过夏花。 那夜他躺在船上,殷红的袖袍里流散出来的淡金色的光芒便在水面点染出一簇又一簇的藕花,她是他从冰冷湖水里捞出来的小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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