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殊终于松开了辛婵的手,“有酒吗?” “有!我早给公子您备着了!”林丰连忙将谢灵殊和辛婵迎进屋子里。 屋内烧了炭火,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 但见林丰要替他斟上一杯风炉上热着的酒,谢灵殊便摆了摆手,“不必温酒,直接拿一坛冷的来就是。” “可是这夜里太凉,公子您……” 林丰话还没有说罢,谢灵殊便摇头,“不碍事。” 见此,林丰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去抱了一坛未曾煮过的酒来替谢灵殊斟满一杯。 “是三清宴好,还是这百味荤好?”也许是见辛婵已经在动筷,谢灵殊一手撑着下巴,莞尔一笑。 辛婵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装醉了。 “肉好吃。”她诚实地回答。 听了她的话,谢灵殊当即又轻笑一声,摇摇头,再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这个除夕夜什么都好,只是少了一个卷毛小道姑。 林丰陪着谢灵殊喝酒,也没喝几杯便已经有些醉了,后来他捧着脸嘟囔,“也不知道小卷毛过得好不好……” 辛婵转头在看院子里临着灯火寸寸下落的晶莹雪色,也不由想起聂青遥来。 半晌,她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那只萤石环。 又是一年冬, 她的弟弟辛黎仍然睡在这枚萤石环里。 再回到正清山的玄女峰上,辛婵却仍未有睡意,她沐浴过后就坐在殿外的阶梯上,裹着一件厚披风,就坐在那儿看不远处溶溶月色下的华棠花林。 谢灵殊踏出殿门时,便见坐在阶梯上的姑娘仍在抚摸手腕上的萤石环,于是他走到她的身旁,一撩衣袍坐下来,“你弟弟的神魂比之从前,已经要稳固得多了。” 辛婵闻言望向他,“真的吗?” 谢灵殊点头,又伸手轻抚她的发顶,“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替你弟弟重塑身躯。” 辛婵看着他半晌,才轻轻道,“谢谢。” 事实上,除了这两个字,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再说些什么好了,好像心头明明装着许多的话要同他讲,可是一看他的眼睛,她又都什么都忘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谢灵殊却伸手搭在她的肩头,垂眼看她,“小蝉也知道,你欠我的每一桩事,日后都是要还的。” 辛婵想挣脱开他的手臂,她并不习惯他如此亲昵靠近的举动,却也到底没能挣脱开,她只能匆匆说,“我知道……” 末了又添一句,“我一定会还你的。” 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在那开满藕花的湖水里给了她重新活过的机会,也是他终让她挣脱了烈云城那座牢笼,从此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只为自己而活。 “但愿到那时,小蝉不会后悔。”他却伸手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嗓音悠然缓慢,隐含笑意。 “我为什么会后悔?”辛婵看着他,“反正你又不会让我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灵殊却弯起双眸,“原来,小蝉这么相信我啊……” 他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渺然。 也许是在林丰那儿喝的那坛酒仍有醉意残留在他的眼眉,此刻他神情稍显迷离,伸手轻触她的脸庞,“你啊,怎么总让人这么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他的声音渐轻,微不可闻,再教人听不清。
第32章 一座死城 [V] 先是雁山,再是平城,年关一过,九州之内便更有怪事频发,搅扰得人间百姓不得安宁。 妖物魔化之事增多,而长生渊的封印也日渐衰弱。 即便正清掌门程砚亭同其他几宗的宗主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来加固封印,可仍旧阻挡不了从长生渊内缕缕漫出的魔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绝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程砚亭因为长生渊的封印而损耗了不少真气,闭关了几日脸色才有些好转,只是他才一出关,便有消息说,烈云城那位年幼的城主予明炀被杀,烈云城大乱。 彼时谢灵殊并不在正清山中,辛婵只得跟随程砚亭他们启程前往烈云城。 天色微暗时分,正清派众人乘着玄鹤船方至禹州码头,程砚亭命众人暂且在禹州城的客栈里住上一夜,明日再赶路。 暮春时节的禹州仍旧绿树成荫,连这夜风都好像要比其他地方要柔软得多。 辛婵从烈云城里走出来,第一眼望见这世间的一隅角落,便是这禹州。 程非蕴他们都歇在了客栈里,辛婵却回到了她初到禹州时,同谢灵殊他们一起住过的小院子里。 “辛姐姐,我果然还是最喜欢这里了。”林丰背着小包袱,站在辛婵身旁同她一样在看眼前这道漆黑木门。 辛婵没有说话,却也点了点头。 林丰煮了鸡丝面,辛婵坐在廊下的凉亭里足足吃了一大碗,夜渐深时才去洗漱,再在她曾睡了一年的那张床榻上躺下来。 辛婵这辈子,也唯有在禹州的这座小院子里,才睡得踏实。 可她拥着被子沉沉睡去时,好像梦里有银铃声响,穿着鲜艳红衣的姑娘赤着一双脚走到她的床前来,俯身看她时,辛婵就在半梦半醒间嗅到了一种隐秘的香。 “姐姐,你和林丰最好不要去烈云城,” 少女的嗓音娇柔甜美,一声声地如同梦魇般萦绕在辛婵的耳侧,“你和他们在一起,我很不高兴。” “但谁让我,喜欢和你做朋友呢?” 她轻轻地喟叹带着几分好似真实的气息迎面而来,就如同毒蛇那冰冷的蛇信舔舐过辛婵的侧脸一般。 辛婵猛地惊醒,骤然坐起身来,可她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在这间光影昏暗的屋子里看到那少女的身影。 莲若。 辛婵想起来她曾在禹州城里遇见过的那个红衣少女的名字。 她身上处处彰显诡秘,这世间仿佛没有什么人知道她到底从何而来。 后半夜辛婵再睡不安稳,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窗外天色渐白,辛婵索性下了床,穿上衣服后便匆匆洗漱,再走出门外去敲响林丰的房门,唤他起身。 当辛婵和林丰去到客栈时,正清派一行人也都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去码头再登玄鹤船,一路向碧晴海而去。 再回烈云城时,辛婵亲眼见到那座被收拢在冰雪深处的城池再不是曾经的模样。 便连曾经那在辛婵看来幽深阔大的城主府,如今也已经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主院里停放着那位年仅十二三岁便殒命的城主予明炀的棺椁,辛婵跟随众人走进去时,便见一身素白衣裙的予明娇正站在那棺椁旁,一双漂亮的眼眸早已经红肿得不像话,脸色也十分苍白。 业灵宗的少君赵景颜早在烈云城出事后便立即赶了过来,如今正握着予明娇的手,低声宽慰。 “程掌门,封兄,你们来了。” 一见正清派一行人走进来,赵景颜便出声道。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辛婵身上,便也颔首,轻道,“辛姑娘。” 这大堂内早已站了不少人,其他几宗的宗主也都有过来,就连十方殿的佛子明昙也来了,此刻正立在一旁同身后的慧明还有其他几位僧人低声诵经,也算是替那早逝的小城主超度。 明昙一袭玄金袈裟,上头有金线勾勒出的一朵又一朵的莲花,在此间的灯火之间,便更是熠熠生辉。 姗姗来迟的,是赤阳门的门主葛秋嵩同他的首徒晏重阳。 葛秋嵩的脸色并不好,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又时有咳嗽,“南华世兄这才去了多久?怎么连他唯一的儿子……也遭此横祸?” 他一副悲戚之色,又转头去问予明娇,“明娇啊,究竟是何人所为?” 予明娇此刻已是精神恍惚,即便她曾经因为父亲对于予明炀的过分偏爱而心生嫉妒,但说到底,予明炀也到底还是她的亲弟弟。 “我不知道,不知道……”予明娇只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转瞬间一双眼睛便又被泪水浸染。 “又是魔化的妖物,这些妖物沾染了魔气便失了心智,变得更加残戾嗜血,”在一旁许久都不曾言语的赵锦毓忽然道,“烈云城数百年来都是靠着血祭的法子镇压娑罗星,所以烈云地宫底下的冤魂妖物并不少,他们沾染了魔气,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适逢予明娇还未从业灵宗回归烈云城,也算是躲过了一劫,而这城中所有的百姓,甚至是那些修为低弱的外门弟子都无一幸免。 曾经光耀的烈云城,算是彻底毁了。 予明娇是亲眼看过她的弟弟予明炀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副单薄骨架的模样的,这便是她这些天来最深的噩梦,她根本没有办法闭上眼睛安睡一刻。 这些天来又哭又闹,精神都已经失了常。 赵景阳只得悉心照顾着她,哄着她。 正值极夜的烈云城见不到属于白昼的天光,这残破的城中只剩下四处点燃的纸灯笼,几宗的弟子正在城中搜寻魔化的鬼魂妖物,几乎是片刻不敢有怠。 辛婵连着两日未曾休息,只因烈云地宫里的鬼魂妖物四散,又引得其他地方的妖魔来此作祟,根本不给他们丝毫的喘息之机。 这座城,早已成了鬼气森森的死城。 “林丰,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来,如今他们拿了不少捉妖的法器来搜寻城中的妖物鬼魂,我怕他们误伤了你。” 辛婵抽空将林丰安置在她父母还曾安在时,她和弟弟辛黎住过的小院里,又在院中设了一道结界。 “谢公子在我身上施了术法,他们应该看不出来罢?”林丰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辛婵知道谢灵殊在他身上施加了术法,但仙门识妖的法器众多,现在他们又都一股脑儿地拿出来用了,辛婵只怕这术法挡不住那些法器。 “是呀臭稻草,你可要乖乖听话,要是被发现了,我和辛婵姐姐都救不了你!”也是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了一抹女声。 辛婵和林丰回头时,便见到了那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裙,一头卷毛的小道姑。 “小卷毛!”林丰一见她,就兴奋地唤了一声。 聂青遥走进门来,看见林丰那副开心的模样,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但还是绷住了表情,扬着下巴不理他。 她伸手抱住辛婵,“辛婵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青遥。”辛婵拍了拍她的肩,也不由地笑,“你师父终于让你出来了?” 提到她的师父,聂青遥却神情一僵,她站直身体,声音小了许多,“我现在可没什么师父了。” “你师父死啦?”林丰惊呼。 聂青遥闻言就瞪他,“你师父才死了!” “我十八岁了,这不就被我师父逐出师门了嘛……”说着,她还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她老人家还真是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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