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镇住地底下的那个人:“结果你倒好,一来就把我们守了千百年的阵法捣毁了,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祸啊,没有南斗六宫阵压着,恐怕所有人都得跟着完蛋!” 南斗绝不是在危言耸听,秦禾也深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紧紧蹙起眉头:“所以,这个被你们镇在浮池下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祖上从未透露这人的身份,甚至到死都守口如瓶。只撂下这么个要人命的烂摊子,给我们这些后人守。” 坑得他们这些后辈个个都是短命鬼。 秦禾无法辨别南斗的话中真伪,她忽然想起唐起之前说的话,盯住南斗,咬着重音问:“下面镇的,是不是贞观?” 南斗满脸诧异,瞪大眼,直愣愣看着秦禾:“谁?” 他实在太过意外,几乎弹起整个上半身,结果抻到腰上的筋骨,疼得他嗷一嗓子,又重新瘫回去。 这么趴着说话实在不得劲儿,但经南斗这么一抻,虽然刺骨一般疼,却发现自己能动弹了。 南斗咬紧牙关,试着撅一下屁股,嘴里嗯嗯啊啊了一阵,才问:“你说谁?贞观?” 这种反应和神情不似作假,秦禾内心对他的质疑消了大半。 南斗实在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秦禾反问:“怎么不可能?” 是啊,怎么不可能? 一句话堵得南斗怀疑人生。 若论起来,贞观是秦禾的老祖师,却被他们压在南斗六宫阵里千百年?南斗内心狂涌,一阵五味杂陈后,他琢磨出来不对劲儿:“你们这位贞观老祖,也称得上一代宗师了哈,虽然口碑还行,不过毕竟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了,人品什么的,谁也不敢保证,但他如果走的是正道,不至于连数万名横死的凶灵都镇不住他,还要我们世世代代用命去喂阵,才能平他的怨。” 换言之,就是暗骂贞观老祖不是什么好东西,十之八九修了个歪门邪道,死后仍不得安生,进化成只凶神恶煞的大邪祟,给世道添乱,接连坑死了他们祖宗十八代。 秦禾听完沉默了。 南斗在地上蹭动,屁股越撅越高,最后咬着牙关忍着疼,双手撑地,姿势扭曲的躬起身:“嗷……嗷……秦老板……嗷……你居然……都不过来扶我一把……” 秦禾这才回过神,搭了把手,南斗毫不客气,将全身的重量全撑在了她手上。 待他站起身,已是满头大汗,南斗气喘吁吁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下半身,又疼又麻:“我腰椎可能没断,我就说我没这么脆吧。” 秦禾目光下瞥,定在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松手。” “别。”南斗立刻抓紧了不放,“我还站不太稳,劳烦你搀我一下。” “你太碍事儿了。”说完她手一抽,又蓦地顿住,因为这个举动,秦禾不禁想到唐起刚才也是这么紧紧拽着她不放,但是她却毫不犹豫抽开了,致使唐起独自落入险境,而明明当时,那个人脸都吓白了。 她明知道他胆子小。 秦禾也是怕将唐起卷入未知的危境中,所以打算自己过去探个究竟,但当时那种境况,怎样都是危险的。 秦禾心乱如麻,转身就走。 “诶……秦老板……”南斗盯着她疾步如风,抬腿想追,奈何腰杆不争气,腿脚也不听使唤,只能慢吞吞地挪出一小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等,不是,你扶我一下……” 秦禾果然停住了,却没有调头回来,因为脚尖无意间踢到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滚动出去,她蹲下身,意外发现是自己那根伸缩棍。 秦禾立时定心几分,四下虽不见唐起的身影,但她有办法找他。 秦禾掰开伸缩棍,从中捻一炷香,点火引燃,若不出意外,细长的烟线飘出去,会搭在唐起的指端,和往常那两回一样。 平白无故的,一阵阴风袭来,裹着寒霜,撩起她鬓边碎发。秦禾岿然不动,盯着手中这支香,亮起一点殷红的星火。烟雾散乱之后逐渐拧成一股,逆风而行,秦禾抬步跟上。 南斗落在后方,刚折腾半天,此刻差不多适应过来。忍着那点隐痛,脚步提速,走起路来左摇右摆的,姿势特别像只唐老鸭,他嘴上抱怨:“秦老板,你多少照顾一下伤患。” 伤患算什么,前头还有个生死未卜的人…… 烟雾率先飘散出去,秦禾眼前的黑暗倏忽一转,透过烟线窥见一片荒芜。 她脚下一滞,走出深遂的甬道,入目的尽是光秃枯败的老树杂草,没有丝毫生机。 远处铺着嶙峋山石,脚下盖着灰土,每一处都透着死相。 烟线蜿蜒而去,终于搭到某个人的指端,可是烟线那头没有半点生气,秦禾正感纳闷儿,就看清烟线彼段缠绕着一根煞白的指骨。 眼前闪过一具白骨,秦禾甚至来不及看清,画面稍纵即逝。她整个人僵在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膜嗡嗡作响。 为什么搭上的是一具白骨? 神经短暂麻痹之后,秦禾才稍微回归一丁点理智,但是那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着,一抽一抽的疼。 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每一次喘息都很费力。 那具白骨不可能是唐起。 像电影快速闪过一帧的画面,秦禾垂下头,握着竹签的那只手竟在微微发抖。 原来画面突然中断,是因为这炷香烧尽了。 她极力保持住镇定,从新捻出一根香引燃。 袅袅烟线缓缓飘远,秦禾身姿不动,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盯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荒芜…… 荒芜的那头,她希望是个活生生的人,秦禾嘴唇翕张,无声无息地念:“唐起……” 这次映入眼帘的,是竖立着一张张的招魂幡,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整座山头。 在丧礼中,招魂幡应当是插在逝者坟头上,如此多的魂幡,让这片山成了一个大坟岗。 好在没有可怕至极的魑魅冤鬼,只有呼啸的风,魂幡猎猎,无可避免的扫到一个人肩头,那人打了个寒噤,转过头时,一缕烟线缠上了指尖。 唐起脸色煞白,俨然吓坏了,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无比狼狈的迷失在了这片大坟岗。 秦禾重重的松了一口,这声叹息传入唐起耳中,他仿如惊弓之鸟,整个人崩成一个戒备的状态:“谁?” 这一声谁,尾音发颤,听得秦禾有些心疼:“我。” “你别动,”秦禾温声说,“在那等我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7 20:40:51~2021-12-10 18:1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311688、Sage、今天什么时候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日间 20瓶;飞鸟 15瓶;毛栗子、Sage 10瓶;穷胸饿女 5瓶;粥 3瓶;(pдq)、今天什么时候更、473116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数万张魂幡如同摆下的庞大迷宫,秦禾贸然闯进来,只因唐起深陷其中,待她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踏入了一片被死气阻断的阵地——亢阴之所。 这里是极阴之地,为鬼魅所居,它没给活人留生路。 南斗也是跟着秦禾一头扎进来之后,才知为时已晚,心下顿时凉透:完了。 秦禾倒没慌张,只是拧紧眉头,因为烟线彼端的人在缓慢移动:“唐起,你就站原地别乱走。” 唐起低垂着眉目,盯着指端纠缠的烟线分成两股,穿过一张张迎风招展的魂幡,蔓延往另一个方位,像是引领,又像是召唤。 他克制不住地往前迈,听见秦禾的声音,才又略微迟疑地顿了下脚步。 唐起直愣愣盯着烟线的去向,目光飘忽,缠在腕上的烟线似乎拖拽着他,唐起抬了抬胳膊,然后鬼使神差跟上前,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秦禾远远瞧见他的背影,大喊:“唐起!” 唐起倏地刹住步子,仓皇回头。 秦禾健步如飞,疾速掠到他跟前,将南斗甩出去老远。 “秦禾。”唐起的面色依然苍白,或者说比之前更白了,“这缕香……” 烧出的烟线自唐起手腕处拐了个弯,突然飘向别处,开出来另一条香路,秦禾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秦禾点头,“前面可能有东西,先过去看看,对了,你没事吧?” 唐起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尽全力压下那股子胆寒,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没……” 经历这么多次,秦禾当然看得出对方是否在逞强,因为刚才那些“人”的死相,估计给唐起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真能挺。”秦禾去握他的手,才发现唐起的手掌凉得惊心。 他的指骨有些僵,而且感官木木的,以至于没能立刻回握住秦禾。 “埋在这里的,全都是横死的人。”秦禾告诉他,“而且大部分都是战死沙场的士兵,死状极其惨烈,咱们生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乱,自然从来没见过这些画面,所以你看了害怕很正常。” 看到的瞬间不仅仅是害怕,唐起甚至出现了生理上的反胃和作呕,听到秦禾这席话,那些死状恐怖的画面再度闪过,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唐起抬手按了按胃部,话赶话问:“你不害怕?” “怕倒不至于,但当时的心里有点慌。”秦禾毕竟在殡仪馆工作,各种残酷的死状见得多,她心理承受能力本就与常人不同,“这些横死的人,又多属战死沙场的士兵,煞气更重。” 突然,唐起的目光越过秦禾,看见远处一个走路姿势怪异的人,左摇右摆的,时不时被扬起的魂幡遮挡住。唐起声线绷直了:“有人!” 秦禾回头:“是南斗,我刚才掉浮池底下遇到他了。” 唐起盯着南斗扭秧歌似的步伐,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不然好好一个大男人,走不出这么魔幻的姿态。 秦禾松开唐起的手,叉着腰:“嗯,伤了腰。” “怎么伤的?”唐起以为南斗应该是遇到了大麻烦。 秦禾眯了眯眼睛,语气轻描淡写:“倒霉呗。” 她没说是自己的责任,毕竟她又不是故意瞄准他砸的,南斗也是纯粹倒霉。 唐起正待开口,缠着烟线的胳膊无意识抬了一下,好似被人轻轻拽了拽,而烟线的彼端突然落到某个实处,虚绕在一根森白的指骨上。 秦禾透过这缕薄烟窥见一隅,正是方才一闪而过的那具白骨。秦禾只愣了半秒,觑着将近的南斗喊:“你自己跟上。” 这么一长段紧追上来,南斗已是气喘吁吁,额上冷汗如瀑,刚刚半途发现入了招魂幡所摆的阵地,他一时反应过激,又闪到了这柄刚经历创伤的腰杆。眼看就快追上这两个人了,南斗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喘口气,结果秦禾撂完话,丝毫没有要等他歇会儿的意思,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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