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许茗仪看到她现在收到的这张绢布 【霜华十六,豆坊西南角,需去豆皮】 去豆皮是需要乔荇前去商议的意思,这是遥城替她办事的人传来的消息。 从安城到遥城,车马需行两天一夜,她本来三天两头的就会往遥城跑去见乔老夫人,院里的下人们习惯了,很快就能收拾好行囊。 随行的人不多,明面上只有那个用暗钉的中年妇人。 许茗仪在马车顶上盘腿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素说话。 【在你眼里,她们这样前仆后继是有意义的吗?】阿素的朋友不多,她若想帮一个人,多半是因为恩情或是看重这个人的价值。 乔寻和乔荇这样的人,生来拥有的东西就比别人要多,站在阿素的立场她很难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冒险去帮一群可能是素未谋面的人。 【因为她们其实没什么不一样。】许茗仪懒散的将手举过头顶,在颠簸中感受迎面吹来的风。 【云娇和乔寻,她们的丈夫哪一个是自己选的?】 【只不过一个是不幸中的万幸,一个就只是不幸而已。】她们的命运和家族的兴衰紧密相连,要迎合上位者的喜好,注定要为其他人做出牺牲。 【富贵者尚且如此,那些底层的人境况又该如何?】乔寻是这样想的,她的诗词里多半就蕴含这样的启示意义,她的女儿受此启蒙,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的诗词里有力量,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被这股力量所引领,走上共同的道路。 其实最开始她只是希望无数像她像云娇一样的女子都能走自己想走的路罢了,不是被逼在街头叫卖以补贴家用,供男子读书,不是在乐坊中以色以技惑人去求一个安身立命,不是作为稳固家族地位的工具,不是被皇权支配下没有思想的人偶。 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人,不让命运掌握在其他人手中。 【这很难实现】许茗仪见过很多人,让人觉得可惜的事天下有太多。 正如从安城到遥城的这条路,太颠簸—— “有埋伏!保护小主子!”现状难以被改变,或许就是因为人们知道那代价会过于沉重......
第60章 刺杀 箭矢射中马腿, 一声嘶鸣后,马匹受控开始狂奔,她们走的这条道是官道, 为了方便南北互通,货物运输,才在这江上建了桥,可供三辆马车并行。 远处响起雷声,天色黑沉下来,这代表云雨将至。 狂风呼啸而来,逆风而行, 长而细的鬃毛被吹乱,箭矢却不会。 马惊之下,情境变得尤为危险,马夫见状, 大声道 “黄婶,要跳车!” 有人一手接过缰绳, 一手挥舞着手中的剑打落疾速而来的羽箭“不行, 没有遮挡物, 主子不能下车!” 只能等他们的人找到埋伏的杀手,否则太危险了。 【这马儿跑不了了】铁箭从许茗仪的灵体中穿过, 没留下一丝痕迹,她抬头望着远处的雷云, 摇摇头。 【他们两身手倒是不错】如此密集的射杀, 黄婶动作利落,剑在她手中打着转, 只见几道光影交错,便抵挡了大部分的袭击。 埋伏的人在前方, 若是再往前,攻势必然会来的更猛,向右有条岔路,不是车马道,算是绕远路,不过能躲着些,为他们的人拖延时间。 “黄婶,走那条道!”车厢晃荡的厉害,雨水从车窗的缝隙钻进来,乔荇扶住车门,朝外头喊道。 “别出来!”黄婶话音刚落,便有一支箭从乔荇的脸侧擦过 ,牢牢的嵌进马车壁内。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确。 大雨将倾,江水急促的拍打着桥柱,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一遍又一遍的试图吞噬窄小的通道。 大力之下,马儿两腿立起,转了方向,开始向那条小路上狂奔。 既是给人通行的,自然修的不比车道牢固,支撑的梁木发出年久失修的刺耳摩擦声,黄婶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驱使着受伤的枣红马。 “前面有人,前面有人!”忽的传来马夫的惊慌声。 刚才有一支铁箭破窗而入,要不是乔荇提前做好了准备,转而仰躺在马车座上,这一箭便够她喝一壶的了。 如今听到马夫的大喊,她知道这车马是不得不被逼停了,故而黄婶勒住缰绳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撞到车壁上。 外面的空气有一瞬短暂的凝结,片刻后,前方的木梁断裂开来,其上搭建的木板簌簌地坠落,又被遄急的江水冲走。 幸存的木板被若干银光五爪钩扎穿,借着这股力,其尾部连着粗铁链甩上来,梁下埋伏的人顺着迅速攀爬至道上,雨打在黑甲上,又滴落在一个又一个水坑中,寒风刮来危险的肃穆。 “躲到马车后面去!”刚才差点被撞到的是一对母女,黄婶此刻顾不上怀疑二人的身份,只提着剑将那飞身靠近马车的蒙面人挡回去。 年轻妇人拉着孩子,那孩子一直在哭。 在黄婶没注意的背后,那妇人冷静的打开车门,眼里闪过诧异。 “人呢?” “你找我?”声音从背后响起,妇人的脖子被一把匕首抵住,尖端沾了水珠,冷漠的神色,尖锐的眼神,轻佻的口吻,是乔荇。 【还不算笨。】知道藏在车底。 【就是心软了些。】阿素补充道。 那妇人知道此击不成,转而将手中的利器像那孩子扎去。 “你干什么!”动作只发生在一瞬,乔荇刚转动匕首想阻断对方的动作,那妇人猛地挣扎起来。 乔荇顾着孩子,制不住她,挨了好几次肘击,那妇人为了降低她防备心,穿的朴素,身上藏不了什么,只拿着簪子直往她脖子捅。 马车被逼停后,车厢本来就不稳,如今更是支撑不住,像一边倒去。 乔荇的匕首在两人交手时脱手掉出了车厢,“铿锵”一声,落入雨中,这妇人有些身手,出手一点儿也不犹豫,她背后的人是要置她于死地。 乔荇握住离脖颈只有几寸的簪子,因着车厢翻转的这股力,簪子被握的紧了,她能感觉到手心火辣辣的疼,她上半身已经被漏进来的雨水打湿,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出去!”乔荇腹部又被捶打了两下,她忍着痛,朝女孩儿喊。 那孩子被吓傻了,呆愣愣的趴在马车内侧。 “小主子!”外头传来白刃交接的打斗声,黄婶的声音听起来很吃力,像是受了不少伤。 “我没事!”她不能拖后腿,这样三个人都逃不掉。 “上面说了,可以不要活的。”妇人露出个阴鸷的笑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道惊雷,一闪而过的光线照见了她的半张脸。 “谁派你来的?”乔荇手上不敢放松,趁着对方的注意力被吸引,猝然一推,那妇人没收住力,簪子顺着插进车壁里。 乔荇顺势将她双手按住,折过身将她压在车壁上,又是一声惊雷。 “谁派你来的!”大雨中乔荇的声音显得微不可闻。 “你没机会知道。”妇人后仰将乔荇撞倒,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咳...咳”现在两人手上都没有一击致命的武器,乔荇毕竟只是个世家小姐,乔询之过去将她保护的很好,她只是比寻常女子身手好些,面对这样的杀手,无论是体力还是灵活度,她都不是对手。 乔荇挣扎中将车帘全然扯了下来,边角用绣线穿上的大颗珍珠散落一地,那缩在角落的孩子终于回过神来,扑过来拦那妇人的手。 她力气太小了,好几次,瘦弱的身体被掼在地上,额头都磕出血来,血水混着雨水,模糊一片。 为乔荇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妇人嘴上骂着“碍事的东西,早知道第一个杀了你!”,没注意到身后有黑影接近。 “噗呲。”利器划过喉管,血喷溅出来,将乔荇的半边脸都染红了,这下就算是飘进来的雨水也冲刷不干净了。 在乔荇眼里,那只来自妇人身后的手,动作十分缓慢且坚决。 那匕首是她的,上头的花纹是她特意找人设计的,握柄是父亲给她打磨的,用的是西域传过来的某种野兽的牙齿,她一直很珍惜。 妇人瘫倒在她身上,湿漉漉的冰凉的触感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里,乔荇还未回神,视线由那只手往上。 那人带着斗笠,帽檐上的水珠滴下来,将乔荇的襦裙也带上湿气,他将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她很是熟悉的脸。 “乔姐姐。”少年有些羞涩,将沾着血迹的手伸出窗外,朝她笑。 【霍!】许茗仪当然也能猜到这少年是谁。 【歹竹出好笋。】阿素如此评判。 “你......”乔荇看着面前的云常,她理应有许多要问的,现下却问不出口了。 “啊...外面是我父亲的人。”云常将匕首在那妇人的衣服上擦干净,重新递给她。 外面的打斗声未停,乔荇没有放松警惕,毕竟面前的人和言康确实长得太像。 “我是来救你的。”云常其实很紧张,他也是第一次杀人,言康在帮皇帝干一些脏事,他在言府,有时也能碰到些腌臜事儿,为了不捅到母亲那儿去,他还帮着善过后。 只不过他的紧张并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他跟着母亲其实偷偷的见了乔荇很多次,还是第一次和她说上话。 他很明白母亲看这个女孩子的眼神,怀念和向往。 他和云娇都是被血脉困住了的人,无论是言康,还是云家,都将成为他们一声的牢笼。 乔荇不一样,即使她一样会受到来自乔家嫡女的束缚,但她是自由的,像母亲怀念的那位一样。 乔荇没接匕首,云常退后一步,将这把削铁如泥的利器放在地上,他为了让她相信自己没有敌意,甚至闭上双眼,将双手摊开。 这时外头传来巨响。 乔荇顾不上那么多,动作利落的捡起匕首,迅速从车窗翻了出去。 “黄婶!”黄婶受了不少伤,土灰色的襦裙被血染红,车夫也是个练家子,将她护在身后。 “我没事!你别过来!”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四周包围上来,脚下的木板被踩的嘎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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