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寻那箱子里曾装满了她的手稿,云娇那应当也保留了些许,乔寻死了,她所著所作反而能被保留下来了。 许茗仪心中升起一丝好奇,如今安城局势如何,恰巧这群坐不住的孩子此时正聊着 “不过是一条苟延残喘的哈巴狗而已。” “也敢自称吾等夫子” “乔家军如今已驻扎在城外” “我爹说了,叫我明日便不要来了,免得被清算时受牵连。” 许茗仪摸了摸后脑勺,正想称赞一句:好骂! 【你好清闲啊】阿素怨怼的声音响起。 【你来了,我师兄那边怎么样】许茗仪还以为她不能跟来了呢。 【乔寻说百里生出去了,那两个应该在找你的路上。】 【要我说就是白费功夫。】乔荇给她看的至少是几年后的安城了,就算在同一地点,她们也碰不上面。 【我也以为乔寻接替我那一下之后便能出去了呢。】百里生倒是挺幸运。 【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茗仪从屋顶慢悠悠的荡下去,屋内正谈论乔询之。 “要我说,乔将军才是帝王之相。”几个男孩儿高谈阔论,说着乔询之如何如何击退敌军,开拓疆土。 小乔荇似是对这个父亲很不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许茗仪见了歪了歪头,半挑了眉,来了点兴致。 “嘁。”女孩儿掸了掸身上沾上的草叶,将手里的东西装进一个小布袋里,上下抛接了两下。 又不在意道:“走了。” 以许茗仪现下的状态,当然一开始就能察觉躲在暗处的人,安城的时局如此,乔询之当是派了人保护她的。 只不过她还以为乔荇像母亲多一些,但她方才开口,神态语气和乔询之如出一辙,脸是稚嫩的,脾气是冷硬的。 “是。”这道声音的主人也是个熟人,从前在乔府保护乔寻的那名女子,她的面容没怎么变化,只是许茗仪飘到乔荇身后时,便从她那感受到了杀意。 两枚暗钉落地,并没有打中什么,她走后,有人收起暗钉,朝暗处打了个手势,估摸着是增派人手的意思。 乔荇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孩子,回自己家也不走正门,许茗仪怀疑她方才可怜兮兮的躲在书塾外面偷听,完全是在找乐子。 翻了两道墙,才进了她的院子,许茗仪见她头上出了一层薄汗,院里的丫头见她回来,连忙取了干净帕子给她擦脸净手,想来是对她这性子很是了解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可来问过?”乔荇一幅小大人口吻,老气横秋的。 院里几个在做杂洒的丫头们偷偷笑起来,许茗仪认出拿了给她擦脸的仕女是小鱼,她长成大姑娘了。 “没来,小娘子放心。”长大了的小鱼变得和曾经的青厢一样稳重。 “哦。”也许是小鱼曾伺候过乔寻的缘故,乔荇在她面前乖顺了些。 许茗仪跟着乔荇进了屋子,她小心翼翼的检查了屋内的书架,接着转动了西南角放着的一个花鸟纹青瓷瓶。 “咔咔”屋顶传来两声异响,听起来像是某种卡扣归位。 几片琉璃瓦动起来,片刻后掉下来个红木漆的盒子,还上了锁。 诗锁,和当初乔寻用的是同一种,许茗仪在屋内乱逛,发现她书架上放的也是些诗集,没有署名,许茗仪猜她今日去偷听,约莫也只是对五段诗感兴趣。 她在收集和乔寻相关的东西。 乔荇三两下开了锁,拿出一块绢布,只见上头绣了一行小字。
第58章 无独有偶 帝王宫宴, 莲华三千,曲水流觞,霓裳羽衣, 独将军夫人乔氏于偏殿遇火,待众人察觉,为时已晚,一众仆役无一生还。 宫中传闻官家那夜曾召乔云两家共议南方水患之事。 偏殿年久失修,平日只两名小太监负责洒扫,如今出了事,二人立即被押入牢狱。 乔寻死后七日, 乔询之以调查为由,一人闯言府。 那日言康不在,杀至内院时,云娇正直生产之际, 乔询之杀红了眼,全然闻不见这满地血腥。 “言康在哪?”他着一身素服独立于院中, 不再有人敢上前拦他, 乔询之手中的剑淅淅沥沥的往下滴着血珠, 他不察,只习惯性反手一转一甩, 便在地面留下一道血线。 丫鬟婆子们不敢言语,这些都是跟着云娇嫁过来的家生子, 即使有小丫鬟吓得摊在廊上, 也仍旧用身体死死护住房门。 “不能进,不能进.....”年纪大点的婆子, 佝偻着腰背,哆哆嗦嗦的重复着。 乔询之充耳不闻, 入狱当晚那两名宦官便暴毙了,那夜值守的兵卒皆是云家一派,她何尝不知这里头多少是皇帝的手笔,但他总要找个人泄愤不是。 乔氏的探子死了一个,传回来的消息被暗色的血浸湿。 【礼部尚书言康曾离席,有人见他问宫女要了灯。】 “在哪。”他音调愈发平淡,脸上神情却愈发可怖,像压抑的凶兽,已忍不住露出獠牙。 “大...大人”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阵婴儿泣声,众人面上更是恐惧,两息过后,稳婆从里头将门打开。 隔着屏风,云娇声音虚弱,似是累极,不带情绪道 “他知道你今日要来。”言下之意是言康并不在府中。 或是孩子的哭声提醒了乔询之什么,或是想起这是妻子的好友,乔询之扔下剑,一言未发,转身走出院子,下人们松了一口气,眼尖的丫鬟瞧见这曾被帝王称作是举国难寻的天生将才,已是满头白发。 ***** 云常还像往常一般候在房门口,等着向病中的母亲请安。 这些年云娇身边的丫鬟都嫁了人,唯有翠儿不肯,说想留在她身边熬成老婆子。 还不及炉台高的少年呆立在廊上,有做活儿的下人走廊上经过,他很懂事的退后两步,继而又执着的等着。 “夫人正病着,小郎君还是回去吧,莫过了病气。”翠儿暗自叹了一口气,哄道。 云常却是习惯了的,母亲不喜他,因着外祖父的缘故,父亲也很少来见他。 他也不像寻常孩子那样以父亲为榜样,母亲身体如今这样差,他认为是自己的父亲做的不好。 云常才听得懂一些大人的言语时,便总见二人争吵,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言康单方面的宣泄情绪。 他的父亲不是个磊落的君子,怒极了会拿身边的下人出气,他们似乎永远在为一个死去的人争吵。 渐渐地,母亲的沉默越多,男子的愤怒愈盛,直到他随手砸碎了一个茶壶,迸裂的瓷片划伤了她的手臂。 云常最喜欢的人是外祖父,他欢喜和母亲,和外祖父拥有同一个姓。 母亲待外祖父也不算热切,她好像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只格外厌恶父亲。 不幸的是,云常当真是觉得不幸,随着年岁增长,他的五官开始出现父亲的影子。 他曾偷听到外祖父对母亲说 “你当他是云家的孩子罢。” 她态度仍旧平淡,对云常既没有表现出慈爱,也不曾因父亲的缘故苛待他。 身为云家嫡出的女儿,即使云家如今不再鼎盛,她丈夫的出身多有不足,也并未剥夺她享受金樽玉帛,华冠丽服的权利。 可她独居一隅,不入诗会,不打马吊,安城贵妇人撒千金追捧的绫罗绸缎,点翠簪妆,她也不在意。 在这院中日复一日的写字,死气沉沉的院子,寡言少语的女主人。 她有固定出门的日子,在春季的某一天,或是冬日的最后一日,若是前者,云常和言康最好都不要来触她的眉头,若是后者...... 云常偷偷跟着她去过一次...... 大雪无声,云娇未唤轿辇,沿着红墙乌瓦走着,绣鞋上的珍珠踏进白茫的一片,便再也没了踪影,莹白的六瓣落在她青色的大氅上,很快化成了水。 她走的慢,云常也小步的跟着,她的绣鞋许是已经湿透了,步子有些沉重,脚下也总是打滑,让他有些担心。 转角的时候,云常瞧见了翠儿,她也偷偷跟着母亲,手上拿着伞,却并未撑开,应当是出于担心。 同样,她也看到了云常和一直跟着云常的小贵子,几人都鬼鬼祟祟的,短暂的眼神交流后,默契的装作没认出对方。 呼出的白雾凉了温度,云娇的面容更显憔悴了,也不怪翠儿担忧。 终于,她短暂的停了下来,坐在街口点了一碗云吞面,盈盈的热气蒸上来,再撒上一把小葱,让她不再像冬日里找不到归途的鬼魂,有了一丝人气。 只是面端上来很久,她都只是静静等着,视线长久的停留在转角处。 半个时辰,面坨成一团,筷子仍然整整齐齐的扣在碗边上,在安城,这样摆着小摊的街巷成百上千,有些巷口狭小得仅可使一人通过,也不妨碍走街串巷,人来人往的,面摊上的客人都换了好几批。 云常很难不怀疑他娘是将整个摊子判了下来,她默默坐着,老板也不赶她,只是一下一下揉着面团,一点儿视线都不分给她。 急促的脚步声从东面的巷口传来,将雪踩的嘎吱响。 来人是个穿素衣麻布的女子,背着一篓子的东西,神色匆匆,见云娇还在,才不紧不慢的在对面支起摊子。 她那篓子里装了简易的小木架,她动作极快的拼接好,又将一块兰色麻布铺开,四个角固定好拿来当桌子用。 待她讲一切都收拾好,云娇起了身,将护在大氅里的布包拿出来,放到隔壁的空桌上,那女子便紧接着来取。 两人没有任何对话,甚至连脸色都未曾变过。 女子拆开布包,将里头的纸张取出来,用线缝好。 她的摊子支的简陋,不太挡得住风雪。 这下云常能确定这面摊子就是他娘的了,她重新取了一双筷子搭在自己的碗边,那揉面的老板从刚开始就目不斜视,此时却因她这一个动作从摊位后头的木箱中又取了一大块油纸布,将摊顶扩大到能容纳的下那个小书摊的位置。 那女子也未因老板的举动表示处任何情绪,她小心的从篓子里取出一个狭长的木盒,还有一些白纸。 木盒里装了木炭笔,她开始抄写那些书,天地间皆是白光,无需引灯,她笔下自当能被照亮。 云娇不再看她,转而盯着红泥糊成的墙头,一炷香的时间,几片乌瓦被推下来,砸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穿着红色襦裙的女孩子从墙的另一端翻过来,身手十分利落,雪道滑,她稳稳的落在地上,粉色大氅带着狐裘毛领,隔绝了风雪,像个年华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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