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长宁不信,她母亲也不信,她们宁愿认为雷武是教了她如何活下来的办法。 她会来找她,是自以为对她有几分了解。 从后来某个更深露重的晚上,她起夜,在院外的栅栏上发现了一个被洗的干干净净的书袋子开始,她就想,她大概能握住这个女孩子心底的柔软的。 她要利用这一点,活下去。 但真的来到这个偏僻荒凉,穿堂风像恶鬼呼啸一样的小院,她还是忍不住唇齿打颤,她以为能拿捏的女孩儿半明半暗的脸出现在“吱吖”作响的门后。 有一瞬雷长宁都觉得这声响比河神娶亲的号角听上去更像是她死亡的序曲。 她腿脚发软,可也不敢像屋内人那样扶着门框,尽力将逃跑的念头压下去,雷长宁挤出一个她自认为亲和的笑来,只是有些苦意根本压不住。 “有事?” 门内的女人和她见过的那个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头发披散着,脸颊两侧凹陷下去,确如村里人说的那般像是重病一样的憔悴。 雷长宁,“夜里要先去村里祠堂,我想和姐姐结伴一起。” 他们要一直在祠堂待着,直到明天白天举行仪式。 脸色苍白的女人睑住折入眼的光线,似是思考模样,在雷长宁看来,对方又有些像她以为的那个雷湘了。 于是她壮着胆子问,“我能不能进去说?” 此话一出,‘雷湘’的目光突徒然锐利,身子下意识挡住门缝,这是一个拒绝她人踏入的姿势。 果不其然,她语气也变冷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雷长宁势必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尽管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和她一开始预想的相差甚远了,她甚至覆上雷湘的手背,用一种殷切的语气道, “同为要嫁过去的女子,长宁想和姐姐说的话还有很多。” 许茗仪看着眼前装出来一脸真诚的女子,切实的感到无语。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算计都暴露在眼里了吗,她不敢看所谓‘雷湘’的眼睛,迫不得已要对上了,便即刻躲闪开来,嘴里说着姐姐妹妹的话,一有机会就越过她,眼睛向屋内瞟。 碰巧许茗仪确实也有意不想暴露‘雷素梅’来找过她的事,但能从面前的女子嘴里套出一些消息也未尝不可。 【你现在很想脚踏两条船的男人。】阿素慢悠悠的说道。 许茗仪不喜欢这个比喻【姐姐,我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哼,她明摆着是来求保护的。】 雷长宁几乎没有掩饰自己,许是性格缘故,约莫是读过几本书,于是就算要明摆着要求人办事,也要装出一副含蓄的样子来。 许茗仪也能猜到她是为了求生,只是她一副像是拿着了‘雷湘’把柄,吃定了她会心软的嘴脸叫人有些反感。 【正好,和自私自利的人打交道更合我意。】这样最后不管是谁抛弃了谁,都是理所应当。 利益交换罢了。 她正想着怎么套出一点儿线索来,就听雷长宁继续道,“雷溪也被选上了,你是知道的吧?” 许茗仪眼神暗了暗,扶着门框的手没松,只道,“继续说。” 雷长宁顿了顿,犹豫了一刹,又左右张望着,压低声音,“我听见她弟弟给她说,有办法能活。” 仪式当天,载着新娘子的船上都被凿了小洞,这也是当天环节的一部分,当着全村人的面,礼生会把堵着洞眼的布团拔下来,船行至半途便会沉底,这就是所谓的嫁河神。 雷长宁问过她爹娘“若是哪家的女子会水,此举不是白费?” 就算不会水,中途将衣服割下来堵住洞口,村民不会一路跟着船行,到了吉时,礼生便会遣散众人,不许观礼,怕冲撞了河神。 “礼生会确保新娘被送到。” 这一届的礼生,也就是雷武,会送她们去死。 这也是雷长宁认为的,雷湘的底牌。 只是面前的女子听见“能活”二字,眼底有些波动,雷长宁一下又不确定她到底知不知晓此事了。 “雷叔他没和你说......吗?” 许茗仪推测她口中的礼生大概就是那个问她‘值不值得’的男人。 “所以雷溪她们家,是想让礼生包庇她们?”许茗仪不知道雷溪是哪家的女儿,只是演戏而已,她面色不变得晲着雷长宁。 雷长宁的脸色骤然难看,声调也变得尖锐 “你竟不知道??” “他们说本来就有一个人,可以在最后活下来!”
第89章 前夕(二) “那你...为什么?”雷长宁此刻像是明白了什么, 被蒙在鼓里的雷湘让她情绪上有些崩溃,修剪过的指甲陷入手心,变成艳红色。 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扯断, 逼近的死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忽略了传闻中这间屋子和这个人身上所有可怖的传闻,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口,失控般的质问。 “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她到这里来已经是孤注一掷的选择了,她已经再也无路可走。 许茗仪却从始至终的淡然,藏在身后握住匕首的手也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力度,也是这种松弛感更让雷长宁怀疑。 “如果我知道, 那又怎么样?” 算得上温柔的一句话了,但雷长宁像是被一盆初冬的冷水兜头浇下,浑身的血液在一瞬冻住一般,手上的劲儿也僵住。 “你......”不经意间对上那双眼, 她怔了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雷湘’却笑了。“你现在是后悔让我知道了吗?” 也许是她看起来太从容, 还是某些藏在雷长宁心底的东西被这样一句话揭开了, 她太紧张, 以至于上移至雷湘脖子的手都是僵直颤抖的。 要是她生了重病的消息是真的呢? 她终于敢和这个女人对视了,她和她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本以为自己装装可怜就能从她这得到一些什么,终究还是赌错了。 阴暗的屋子里伸出另一只手, 缓慢的接近雷长宁的手背, 惊恐的尖叫在荒凉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渗人,雷湘仍旧笑着, 这看起来就像是她的背后长出了别的手臂。 “村尾有间小屋,大人没了, 小娃儿大了。” “他们住在小屋,大人吃小孩,小娃儿吃大人。” “血连着血,筋连着筋,她是扫把星。” 听过无数次的童谣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响起,又好像只有雷长宁一人能听见,她瞳孔放大到像是下一刻就要迸裂,血丝随着在黑白球体上鼓动。 雷长宁快要疯了,跌跌撞撞的倒退,又被院子里的杂草石子绊倒,手臂划出一条血痕来。 沉重又大口的吸气声,她嘴里默默念着什么,整个人接近脱水一般,双手支撑在黄土里,由下而上的视角让门后的雷湘看上去更妖异了,她嘴角挂着的笑让雷长宁脸上的血色在一刹间便褪了个干净。 许茗仪看着她几近疯癫从院子里跑出去,脸上的笑变成疑惑。 手背蹭了蹭脸颊,门被风吹开了些“你出来的太早了。” 李希阳自阴影中走出来,靠在被吹开的门板上,耸了耸肩,这个动作配上雷素梅的脸,有点俏皮的可爱。 “我不出来,她那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再之后可能就要动手了。 许茗仪手叉腰,“这个时候应该要先说对不住。”师妹说你不对就是不对。 李希阳也纵容她,嗤笑了一声,乖乖道“对不住啊,许师妹,”说是说了,但脸上没有抱歉的意思。 门被重新关上,风一吹,院子里陌生人的气味被带走,好像从未有人来过,谁能想到上一刻还有个女子慌不择路的从这里逃出去呢,就连她留下来的那一点淡淡的血腥味也终将会消失。 许茗仪将匕首放在桌上,不避讳的整理了一番胸前的衣物。 李希阳本就没看她,只是听见窸窸索索的声音,便自觉转过身去。 “她心理素质太差了,这个时候杀了我也没什么用,他们肯定在今晚会再找一个人顶替。” 河神娶亲是大事,所以新娘才被要求今晚一整夜待在祠堂之中,看守她们的幌子罢了。 【走投无路。】 人到绝境的时候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一旦心里某个念头冒出来,就会不择手段的实施,因为反应在身体上的慌乱会再一瞬剥夺人的思考能力,此时唯一能抓住的念头是人本能发出的求救。 通常人们称之为冲动。 只是有些人的冲动能救命,有些人不能,区别在于本能也是存在对错的。 很显然,雷长宁是个错误的例子。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些新娘子肯定不是溺死的。” 雷武只有一个人,在遄急的河流里,他能看得住几个? “雷溪。”李希阳提醒道。 “最后能活下来一个。”现在已知的新娘人选已经有三个人了。 “什么河神,要娶这么多老婆。”许茗仪看着矮凳上的嫁衣,若有所思。 【......】 【不是河神,也有娶好几个老婆的啊。】 “也是。”许茗仪摇摇头,表示嫌弃。 李希阳咳嗽了两声,“我娶一个。”,话平白让他说出保证的意思来,说完悄悄看许茗仪的脸色。 【没人关心你。】可惜阿素说的话他听不到。 本来是要生出暧昧旖旎氛围的一句话,因为他现在是女儿身,就...... 也不是说不行,女子娶亲也挺好,许茗仪曾在山下观过礼,他们管这个叫入赘来着的。 只是,李希阳也好,雷素梅也好,半晌她都没能将这话和任何一个人联系起来,所以听在她耳朵里根本没掀起波澜。 “嗯嗯。”她只是下意识对师兄的话表示肯定。 雷溪是哪家的来着,她没在雷湘的记忆里见过这个人。 “河道不是终点,她们肯定会去别的地方。” 不管是那‘活下来的最后一人’,还是雷湘的这把匕首,都在告诉他们,杀死她们,不是水。 “雷武是负责送她们去那里的人,仪式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你能感受到什么吗?】阿素接近半神,如果真的是神明,她肯定会察觉。 【你坐在家里,就问我?】这大白天的,连月亮都没有,就见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自己人,啥都感觉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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