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瞧着苏正德的神情,见他虽未开口,可那要发出的脾气却倏然不见了。 如瑶夫人面上的笑意看不出丝毫的端倪,只笑的愈发温柔道:“这小儿女之间的事,往往长辈的越是逼迫,越是难以成事。若让他们自己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得反倒是得偿所愿呢。” 龙主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有理”,他转头看向如瑶夫人:“从前我与平雪也是如此,不打不相识。” 如瑶夫人笑道:“正是如此。夫君便别担心了。且不提从前小殿下与萧郁青梅竹马的情意,就说如今两家门当户对,这婚事让妾来说,那是定然能成的,现如今不过是小儿女闹些矛盾,等他们处理好了,这婚事就稳了。” 苏正德倒是爱听这话,笑道:“正是此理。”
第31章 又是一番小意温存, 等到月上中天龙主睡下之后,如瑶夫人才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踏入房门,又转身过了一扇黑漆象牙雕芍药屏风, 便是内室了。 如瑶夫人喜奢好宝的声名雷泽上下早已传了个遍,众人都深信不疑,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的房内却是素净非常,只一寒玉床、一只百宝柜、一张紫檀木香案外, 再无其他装饰。 苏萤、苏泽与她心有罅隙, 从不踏足此地,而龙主嘛…… 自来只有如瑶夫人去鸿玉殿的份,哪有龙主亲自来此处的道理? 如瑶夫人在铜镜前坐下,看着镜中的人影半晌,忽然间叹了一口气, 面上那张如同面具般镶嵌在面上的笑意倏然就脱落了, 露出带着些许疲惫和讽刺的真实情绪来。 婢女伺候她脱下繁复奢华的衣裙,转身捧来半旧的长袍为她换上后, 又开始动手为如瑶夫人拆卸发间的钗环,一边低声道:“奴婢看小殿下这态度不像是要松动的模样, 岐山那边……婢子要如何回话才妥当?” 黄铜镜中印出如瑶夫人的脸来, 少了衣裙与满头的钗环的刻意遮掩,她竟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 只是眼下的青黑显露无疑,失了几分应有的神采。 她闭眼思忖片刻,开口道:“先拖着。” 婢子取下一根金簪,小心的将其搁置在首饰盒中, 模样颇是为难:“已经拖上许久了……况且……” 如瑶夫人睁开眼来,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交汇, 看着婢女那吞吞吐吐的模样,一整日的疲惫积累下来,语气不自觉的带了些不耐的催促:“——况且什么?” “况且今日有消息传来,天君的公子已成功渡劫、返回天界……” 如瑶夫人一愣,喃喃道:“这般快……”她移开视线,看向黄花梨窗棱外的竹林,许久未开口。 那婢子又取过一柄玉梳,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又小心的将如瑶夫人长直腰间的黑发梳顺,心中却觉得奇怪非常。 照她内心真正的想法而言,虽然天界岐山的婚事实乃小殿下的上上之选,可她在旁瞧着小殿下多年来的态度,分明就是未对岐山动过半分心思。否则就凭岐山这么多年如流水一般送来的天材地宝、衣裙功法,但凡小殿下对岐山的那位公子有过一丝一毫的念头,也早该成事了。 夫人到底为何对这门婚事如此执着? 在小婢子的心里,她倒觉得无妄山的那位萧少主才是上佳的人选。且不说这位萧少主曾经在雷泽呆过一段时日,她还听闻小殿下与这位萧少主曾经情投意合。这样一桩你情我愿的美事,她不明白为何自家夫人总是不喜。 “你以为龙主是当真想与无妄山结亲?” 婢子一愣,匆匆一抬头,就见如瑶夫人面色不善的正盯着自己,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急忙低头,口称不敢。 如瑶夫人冷笑一声,将视线收回,眼中的鄙夷再无半点掩饰,“百年前,小殿下身负重伤、失魂落魄的回来,自以为瞒下了所有人,又哪里知道龙主其实早早的就察觉了?被人毁去龙筋这样的大事,小殿下身为龙主最疼爱的女儿,你倒是猜猜为何龙主会隐而不发?” 自家夫人对外人自来都是温柔如水的,纵使回到殿中,无人之时也顶多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从无训斥下人之说——婢子倒也能理解,毕竟仙逝的龙主夫人留下了两名极出色的儿女、又深受龙主宠爱,而自家夫人无儿无女不说,就连自身的灵力也并不出类拔萃。 这般环境之下,如瑶夫人能多方辗转、有如今的地位已是不易,其中的心酸怕是只有自己能体会。 可现如今,如瑶夫人眼中突然迸发的冷意却让婢子噤若寒蝉,她连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还不都是因为那困龙滩的缘故!” 如瑶夫人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却也只有这么一瞬,好似布满陈旧锈屑的铁捅终于困不住肆意冲撞太久的激烈情绪,终于从铁捅裂缝中渗透出了一丝。 可也只有这一瞬的失控,下一刻如瑶夫人的面色已重归了平静,只听她冷哼一声,“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困龙滩当年的威力也是正常。别瞧着如今龙族这番傲视睥睨的模样,千万年前若是一遇上此阵,不死也得脱成皮,屠龙一族的杀名从来都不是儿戏。” 婢女奇怪道:“这屠龙一族……”她忽的掩住唇,朝四下里扫了一眼,又压低了些许声音,“和斩龙一族听起来怎的这般相似?” “岂止是相似,分明就是同一族罢了。斩与屠不过相差一字,意思却差的远了去了。众人如今畏于龙族,才不得不改屠为斩”,如瑶夫人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继续道:“龙主他应当是察觉了小殿下身上的困龙滩之气,才未将事情闹大、亦未替小殿下报仇。” “可是……小殿下不是向来最受龙主宠爱?”她虽然还问出这样的话来,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只是这猜测太过荒谬,让她不敢置信。 “那也要看同什么相比?没什么能威胁到自身性命时,自然千宠万宠,若是涉及安危时……呵……” “——可这事同无妄山又有何关系?” 如瑶夫人看小婢子一言,“此事涉及一些旧时情仇瓜葛,你只需知道龙主眼下有意与无妄结亲,并非为小殿下考虑……想必只是为了困龙滩的阵法图罢了。此阵虽然失传许久,但始终是龙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知想起了何事,面上讽意更重,竟开始直呼龙主的名讳: “照我对苏正德的了解,他想必是觉得毁掉此阵还不足以消除顾虑。毕竟毁掉的阵法还可以修复,失传的阵法也可以被人找到。他打的定然是一劳永逸的主意——得到阵法图、寻到真正的破解之法。如此一来,就算此阵再于世间流传,也不足为虑。” 婢子点点头,可仍旧是似懂非懂的模样:“奴婢明白了。” 如瑶夫人听见此话,抬头看见她仍旧稍显稚嫩的模样,忽然伸手摸了摸婢女的头发,没头没尾道:“委屈你了。” 婢子连忙摇头,“不委屈。奴婢的命是您给的,奴婢都是心甘情愿。” 听了此话,如瑶夫人面上忽然一柔,抚摸的动作愈发的轻缓了起来,“傻子……你也傻,我也傻……” *** 却说这头,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到了进入归墟试炼后的第三日。 天空黑的不成样子,可举目远眺,却可见遥远的天地交界之处隐隐有暗红血光,将原本如墨的天际染出诡异可怖的气氛。 杜贡一身破破烂烂的染血衣袍,正小心翼翼的伏在草丛里,满头都是冷汗,面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紧张而显示出极狰狞的模样。 他的瞳孔亦是在不停的颤动,惊慌失措的注视着四周,总感觉周围的夜色中全是在窥伺自己血肉的妖物。 原本听同门的师兄妹说这试炼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不犯下打错多半就能获得极佳的机缘,再三确定了此事之后,杜贡这才绞尽脑汁挤了进来。 哪曾想他一入此地,就被一群妖物咬住不放,差点就丢了性命! 好不容易才从那深底洞穴逃了出来,一整夜的颠簸流离,他才逃到了此处。 杜贡轻而又轻的呼出一口气,生怕惊扰了什么,却忽然耳边传来了细细的谈话声,顿时惊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猛的俯得更低,直到好半晌都再无动静传来之后,他才缓了缓僵硬的四肢,朝方才的传来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一棵大树之下竟有人生了一处火堆,也不怕引来妖物! 火堆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处,有的人交谈着,有的人则在闭目养神。杜贡小心翼翼的分辨出那几人的身上的衣袍与佩戴的灵宝,心下一定,拨开灌木丛,走了过去。 “止步!”与这两字同时出现的,是一柄浑身泛着青光的宝剑。 还没等靠近十尺之内,杜贡就被人发现,他慌忙高高举起双臂,立马解释:“别!别,别动手,我也是参加试炼的人,别动手。” 出声之人将他上上下下的狼狈样打量了一番,面上嘲讽之意丝毫也不掩饰,可到底是收了剑入鞘,重新坐了回去,再也理杜贡。 此番动作自然引得杜贡心下暗恨,可他面上却挤出和善的笑意,慢慢的靠近火堆坐下,又找了一位生了娃娃脸的年轻人探问:“在下姓杜,单名一个贡字,乃是姑射院之人。这位道友,在哪座山头修炼啊?” 周围又是一阵笑意,杜贡却不明白他这话哪里可笑,只得僵着一张脸,讨好的看着那人。 那人宽慰他道:“大家有缘入此处,都是萍水相逢,不必询问来处。” 杜贡还想问些什么,却听见右后侧传来两道脚步声的动静,他还未及反应,就见面前之人的眼睛倏然就亮了起来,立刻扔下他迎了上去,语带笑意的开口:“苏姑娘你回来了!” 杜贡抬眼看去,只见一少女正朝火堆走来,红裙摇曳,肌肤雪白,一双杏眼潋滟如水,可鼻梁挺直,几分英气柔化了原本的俏丽精致,让人生出几分不可直视之意。 少女身后跟着一面目淡漠的男人,肩宽腿长、满眸的冷冽,如悬崖峭壁上覆满了皑皑白雪的青松,不容亲近。只有在望向少女时,男人琉璃似的眼眸中才有几分软化的暖意。 杜贡修炼不行,可论看人的本事却是一顶一的,否则以他的修为,根本轮不到他进入这归墟秘境。他远远的瞧了那男人一眼,便止住了想要跟上前套近乎的心思,只缩了缩肩膀,尽量将自己隐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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