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满是第四天见到的江纵。 白月去市中心参加比赛,江纵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 林月满握紧手里的弓箭,漠然地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的时候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只能凭借着印象去辨认这个人。 但她不会认错,他身上,莫名有一种会吸引她的气质。 可能都是爱而不得的人,同性相吸,这也是她不想杀了他的原因。 但她不能。 她是一个卑劣的爱慕者,为了她喜欢的人,她愿意拿起弓箭提着刀,与世界对抗。 此时轻而易举地拉开弓箭,尖锐的箭直直地对准远处正坐在长椅上的少年。 他正在想着什么,捏着手里的玫瑰花,翘着长腿,身子敞开,很散漫地仰躺在椅子上,嘴角噬着笑,大概是想起了白月。 林月满的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手指轻颤,弓箭没射出去。 此时脑海里又出现了先生所说的,杀了他,我会考虑跟你在一起。 对不起,就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来去弥补这场罪行。 她的手指重新打开弓箭,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少年看,弓箭对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把箭射出去。 下一秒,手指一软,她手里的弓箭忽然顿了下,还没等她松开手,弓箭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她的手指无力,微微低下头,她看到一个不知道从何处而射出的弓箭刺入她的身体,而自己手里与之一模一样的弓箭重重砸在地上。 陌生的弓箭尖锐处贯穿身躯,巨大的疼痛感席卷全身,血花止不住地从伤痕处往下流。 长箭从胸口处整个冲进来,她手指一软,口腔中满是血腥味,红的的血往下滴的声音很明显。 林月满抬起头看着阳光,感觉天空中的光环都是一团一团的,光线并不完全是明亮的,人在眩晕时,会有黑色的影子。 在她得知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一个人死了,她会在想什么呢? 她肯定是会想念先生的。 可此时,她脑子空荡,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挤进她的脑海。 她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一丝一丝地消失殆尽,随后没有任何意识… - 管家说,是先生带她回来的,林月满记得她醒来时正躺在海边,浪花一股一股地推阻着她的身子,把她冲到沙滩上。 她朦胧间睁开眼,看到世界一片白光,看到沈燕回轻松地抱起她往海的深处走。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不能连续成串,也记不太清楚了。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早晨,外面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跟那天她跟先生讨面时的天气很像。 她推开卧室的门,私人医生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她看到对面的人打开门,女孩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她。 林月满对这张脸很面熟,她是先生的床伴,她应该是喜欢先生的,不然没有哪个女人喜欢作暖床的工具。 也有因可寻,先生那样的人,谁都会喜欢,谁都想知道他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林月满想象不出来,因为她的从没有得到过任何温存。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整个握紧她的脖颈,她看见女孩羸弱的身子被她压在墙壁上,双手掰着她的手指,给她割出血。 “不要……救……” 手指愈发收紧,喉咙也有些泛疼,以往先生护着她,但此时没有其他人,杀了她,她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女孩仰着下颚,眼神在求救,双眸像是一双小鹿的眼睛,柔弱无骨,没有任何力气的样子。 “不是……我不,不喜欢他,放过,我。” 她磕磕绊绊把话说完,林月满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骤然松开手,女孩整个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女孩摇了摇头,焦急解释:“我不喜欢他的,他骗你的,我们什么都没做。” 林月满没明白,眯着眼问她:“什么意思?” 之后她就明白过来,女孩是先生用来演习的,先生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关系。 此举只有一个目的,让她不要喜欢上先生。 林月满有些想笑,又想哭,随后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苍白无助。 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从刚来到这里的一个月,就泡在药罐子里痛苦的活着,随后她找到了她的光明,可那人宁可找人演习骗她,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女孩着急忙慌地下了楼,看到了先生此时也站在楼下,正在往上看。 林月满抿紧唇,那个女孩不会来了。 先生手里挽了一个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往上走,目光轻轻扫过她,随后走过来。 “怎么不躺在床上?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林月满忽然想起胸口处的伤口,猛地低下头,并没有,她的胸口处一片平坦,并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她闪过一丝茫然不解,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先生,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沈燕回扫过她,嗓音清淡:“你失败了,睡着了,是我带你回来的。” 失败了? 她是死了吗? 她怎么失败的。 她好像记不清了。 医生给她做了全身检查,说她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几天,随后又给她上了一碗药,跟之前的药物很像。 后来她逼问医生才知道这个她最不想喝的,最苦的药,是补血用的。 她摸了摸没有任何痕迹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要喝补血的药物,以及,她刚来的时候明明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为什么要补血? 喝完之后,睡了一觉。 她梦见自己只身坐在海边,远处的日落一次升起,一次降落,她看着它一次次升起,旋转着又落下去,看到蔚蓝的画面上波光粼粼,一起都很平静安详。 先生最近一直没有出岛,自从她出岛之后,他就再也没出去过了。 许个愿,如果死之前能够跟先生一起看一场日落就好了。 第18章 日落 雷阵雨。 天空往下塌陷,乌云笼罩,雷声阵阵。 林月满在半夜醒来,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卧室,她好像做了一场梦,脑子混沌一片,以至于她已经想不起来梦里是什么了。 只记得身子仿佛被剧烈的劈开一样,一阵一阵带着欢愉的痛苦如同热浪般袭来。 她想不起来当时的感受,只记得那几天持续阴沉,仿佛没有白日,而她正循环在一波一波的昏沉热汗中难以自拔。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裙装睡衣,推开门,去客厅喝了杯温水。 此时凌晨一点多,客厅静悄悄的,连管家都昏沉睡去。 那个叫云归的人,说是先生的朋友,在那次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林月满看了一眼二楼,先生休息的地方正紧闭着门,他休息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打扰的。 她开了门,走到外面,目光落在阴沉的天空中,小雨冰冷刺骨,密密麻麻如针,夹杂着风,天空黑漆漆的,甚有种要砸下来的感觉。 她歪过头,余光落在远处的一个开着灯的别墅里。 林月满盯着那暗淡朦胧的光,有的时候先生也会居住在那个别墅里,里面是先生一个人的地方,连收拾的女仆都不会进去。 他在里面。 林月满捏着门口的黑伞,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别墅阴暗不明,连灯都没开,大门却是开着的。 林月满很轻松地走了进去,目光落在二楼上。 有一间房间正开了一道很小的门缝,应该是没有关紧,被窗外的风给吹开了。 漆黑笼罩,林月满一步一步走上去,身上裹着雨水的凉意,目光紧盯着房间的门。 站在门口,林月满闻到里面浓重的酒气。 先生是个喝酒的人,刚来到岛屿的时候,甚至有见过他抽烟,但瘾都不大。 他抽烟时,咬着烟,捏着打火机点燃烟尾,长腿很松散地仰躺在沙发上,跟平常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 雅致的人,羁押在深处的野性被彻底释放出来。 那无疑是有另一番风味的。 可惜,林月满只见过一次。 其实她刚上岛的那几天,先生是对她很好的,无微不至,体贴入微。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月满甚至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天他似乎很开心,她偷偷听到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办法,一定会成功的。 他说他必须这样做,去他妈的常规,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注定的事情。 他表情癫狂,语气疯狂又肆意,仿佛失去了理性。 后一天,林月满见到他带了一个女孩回来,也就是也那个陪他演戏的人。 她不太懂他为什么喝酒。 在她的认知里,喝酒是不开心才会做出的事情。 她刚推开门,整个身子就被拉了过去,紧紧摁压在冰凉的门上,本半开着的门被猛地紧闭上了。 她感觉到充满酒气的温热呼气在脸颊处,像是打了标记的狗狗,在轻嗅辨认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先生,我是林月满。”林月满歪着头,感觉到身子被桎梏在高大的身影下,她微微抬头,面不改色说。 “月月。” 沈燕回下颚顶在女孩的肩膀处,眼神朦胧又茫然,因为醉酒,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眼角殷红,声音沙哑至极。 “先生。”林月满说:“我在。” 沈燕回似乎笑了,像是很开心,手指紧紧抱着少女纤细的腰部,声音低喃,是林月满从未听过的模样。 “如果,你一直在就好了。” 他很痛苦,痛苦不堪,疼意像是针卡在肋骨处,只要想起什么,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发疼。 林月满低垂着眸,不太清楚他现在的神志是否清醒。 但他身边叫月月的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先生也是舍不得她离开的对吗? 可是,我也不想的。 为什么我生来就只有两三个月的生命,为什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我爱上了一个一个永远触碰不到的人。 如果可以,下辈子可以吗? 林月满微仰着头,目光落在沈燕回白皙的侧脸上,阴暗的房间使得轮廓不是很明显,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林月满有些难过。 她有点,想哭,但眼睛疼的哭不出来。 “先生。”她的声音有些哑:“听说,岛屿靠近平雾的那片海,是一片情人海,如果有人在那看到了十二场日落不下雨,下辈子就有机会在一起。” 似乎是很古老的传说了,那片海早已因为距离市中心太远,没有多少人过去了。 传说也被长久隐藏。 况且,多雨到连夏季都不放过的平雾市,似乎很难有连续十二天的晴朗白日。 她微仰着头,没有把剩下的那句话说出口。 人不应该对任何事情抱有期待,失望的代价太大,她已经变得承受不了后果了。 轻轻踮起脚,林月满轻轻把唇瓣贴向沈燕回,她清晰地感觉到先生似乎顿了一下。 骤然,后脑勺被大手紧紧摁住,唇齿纠缠,声音不息。 窗外大雨猛烈地冲击着玻璃,黑沉沉的天即将塌陷。 屋内经久不息。 - 林月满记得出岛那天是个大晴天,秋季平雾的海边在早晨结了一层一层的浓厚白雾,被热烈的万丈金光刺破。 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句话,有人告诉她,早上有大雾,这天就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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