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力打电话让李仁贵和梅婶今天回来的。 爷爷奶奶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饭桌前摆弄着餐具。 高挑纤瘦,背部挺直。 奶奶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莫名想起自己死去多年的孙女。 她总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孙女没有在那场车祸中一家三口遇难,她也会长成这副模样。 周力从厨房里拿出一道道饭菜,招呼爷爷奶奶快进来落座。 爷爷奶奶没理,绕到女人的正面,看见女人的脸庞时,老两口愣住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 爷爷奶奶异口同声。 余清韵看了一眼面带鼓励的初夏,尝试性的喊了一声:“爷爷奶奶。” 老两口的脸上有些恍惚和挣扎,最后奶奶抱住余清韵:“囡囡!囡囡!你一定是我的囡囡,我怎么能把你给忘记了。” 爷爷在旁边扶着奶奶 这一感觉更让他们笃定自己认识余清韵,冷淡的眉眼,亲昵熟稔的目光,这就是他们的孙女。 一瞬间,爷爷奶奶再也没有去纠结自己记忆里孙女死去的事情。 李仁贵几苡橋人看到余清韵的反应也很大,几近乎怔愣,随即直接上前给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切尽在不言说。 余清韵其实很好奇风霁月的诅咒改变了他们潜意识里的哪些记忆。 李仁贵吃着饭桌上的饭菜,想了想,说:“不知道,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你,但是每当我看到新闻上关于邪祟的报道,总想着拿出手机联系什么人,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出了点问题。” 陈杰则是说他有天翻着自己的社交账号,他在联系人里早早把李叔置顶,和李叔的相遇也是在寺庙撞邪,记忆里没有余清韵,寺庙里的过程也很模糊,大概来说就是他和李叔两人顺利逃离。 但是陈杰一直反复回想着,总觉得光靠自己和李叔的话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而且置顶的联系人里,陈杰总感觉不应该只有李叔。 梅姨和李倩然仍然没想起来,只是觉得余清韵很亲切,听着李仁贵陈杰和余清韵的交谈,渐渐地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陈杰一边吃着饭,一边翻着手机。 李叔看见了,说:“别老边吃饭边看手机,养成坏习惯。” 陈杰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是在看国家官媒还有一些直播录屏。余姐,既然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你的身份现在也要重新去登记,那你还回部门那边吗?” 饭桌上,众人们也是想着余清韵这件事的棘手性。 身份证,户口登记什么的,他们可以去派出所帮忙跑腿,但是余清韵原来是部门登记在案的S级清理人员,她还有没有想要回去的念头? 余清韵吃了一口西兰花,连想都没想,就说:“不了,像这样就挺好的。” 自己现在完全是邪祟了,按道理来说肯定逃不过孟云坤那双眼睛,余清韵并不想再去多生事端。 就这样平静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风霁月的死去,她继承了风霁月的能量,所有邪祟都被她的气息压的喘不过气,最近的邪祟爆发事件已经在慢慢变少,给予人们一个适应过渡最好的机会。 就算没有她,科技也会继续发展下去,社会制度也会慢慢适应变化,人类迟早会适应邪祟的存在。 吃饱喝足了,李仁贵又叫人点了一份烤全羊,送来别墅,说今晚要一起在别墅院子里玩耍,让余清韵开心开心。 奶奶喊来自己在桃花源里的好姐妹和她的孙子。 余清韵看见了久违的祝星遥,后者笑着和她说初次见面。 余清韵看着他的眉眼和笑容许久,然后和他握了握手。 一群人就在院子里坐着。 爷爷和周力在院子里下棋,初夏陪着李倩然玩游戏,李仁贵坐在木椅上拿着手机处理事务,思源和梅姨向着奶奶请教刺绣,陈杰跟着来做烤全羊的工人上手烤羊肉。 “倩倩,你快来,我们一起去楼上拿音响放音乐!”初夏招呼着李倩然。 两人兴致勃勃拿着音响下来,放了首歌曲,是一个纯音,伴随着炙烤羊肉的炭火噼啪声,周围大家的说话声。 “你不去和他们烤羊吗?”祝星遥坐在旁边,“还挺有意思的。” “不去,我负责吃就好了,”余清韵说,“你说,人为什么会厌倦永生呢?” 祝星遥说:“大概是因为自己身边所有至亲的人全部生老病死,化为一捧尘土,没有人还会记得自己吧。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那样很累,很痛苦。” 余清韵沉默了很久,说:“你果然还是那么喜欢唠叨,一个问题都能长篇大论。” 祝星遥不置可否,去陈杰那边给余清韵端了一盘烤肉。 余清韵懒洋洋地坐在懒人椅上,吹着夜风,只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这样惬意的日子,她和他们还会有明天,明明天。
第174章 故人番外 大丫就叫大丫,除此之外,还被村里的同龄人骂作杂种。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全家只剩下一个父亲和一个奶奶。 父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去种地,奶奶则是在家里做针线活。 小村庄里,里外交通不便,不常有行人来往,即使早上赶集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大丫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他们叫她杂种,大丫不知道什么是杂种。 于是大丫跑去问奶奶,什么是杂种? 奶奶一听,拿着针线跑出门外,扯着嗓子,冲着村子里的孩子怒骂呵斥,将他们骂跑。 骂完之后,奶奶皱着眉头看大丫,说:“你管他们做甚,那群狗崽子嘴巴不干净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奶奶还是没有解释杂种,大丫还是不知道意思。 但大丫依旧很想跟他们一起玩。 孩子们有一个为首的小大人,他爹是秀才,前阵子刚参加完乡试回来,家里办了宴席,请村子里的人都来吃饭。 八月热辣,太阳炙烤,人们早早收工前往他家。 大丫在自己家门口玩着蚂蚁。 蚂蚁被她放在手上,不断拨弄。 大丫拔了蚂蚁的腿,蚂蚁不动了,她觉得无趣,又把蚂蚁肚子拆开,缩成一小团的内脏液体拉丝,很快被拉断。 不断有人路过大丫的家。 大丫看着来往的大人,有些好奇,扭头问奶奶:“阿奶,他们都去哪里啊?” 奶奶也很好奇,探头出去问过路人:“你们这是去哪啊?” “张大娘,你们不去马秀才家吃饭吗?他刚参加完乡试回来,请了全村人呢。”被叫到的人刚一说完就感觉自己坏了事情。 这马秀才没喊张家,可不就是因为那事吗? 张大娘的脸黑了下来,那人连忙走了。 “阿奶,到底……”大丫还没说完话,就被张大娘吼。 “问问问,整天就知道问,这么孤僻怎么就不出去和别的小孩玩!” 大丫闭嘴了,垂着头,谁也看不见她的神情,她变得沉默,玩弄着手上已经散成几个小黑点的蚂蚁尸体。 那天晚上,马秀才和众人喝了酒,迷迷糊糊先去睡觉,外边是秀才媳妇和爹娘招待着。 村里人喝酒划拳声不断,一片噪杂热闹之中,马秀才在屋里发出一声尖叫,还有房间里家具倒下的声音。 男人惊恐而发出的声音,伴随着液体飙溅声。 屋外头喝酒的人都静了。 马秀才的媳妇赶紧去屋里头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飘到外面,将饭菜酒水味盖住。 马秀才死了。 “啊啊啊啊!”马秀才媳妇尖叫,马秀才的两位爹娘双双晕倒。 第二天下午,大丫照常来村子口的大树下玩,大人们都去马秀才家哀悼,小孩们并不方便带去,于是都在村子里结伴玩耍。 暮色昏沉,绚烂的天际染着如血一般的火红色。 “杂种!别靠近我们,我们不和你玩!” “哈哈哈哈哈,你看她,我们丢石头她都不知道哭!” “丢她!丢她!哈哈哈哈哈!” “笨小孩!笨小孩!笨小孩!” 孩子们嬉闹着拿起小石头砸向大丫,大丫蹲在树下抱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有些习惯了。 这对她来说有点漫长。 但今天自己不太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轻薄的男声响起。 “丢石头砸人可不是你们该学的东西。” 大丫感觉自己身上没有再被扔石子,她抬头看去,看见一个青年。 青年的影子笼罩住她,那双眼眸黑白分明,满天云霞光镀上他的半边轮廓,清俊挺拔,飘飘若仙。 大丫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身边的那群孩子们也看呆了。 等到大丫回过神的时候,那群孩子们不知被青年说了什么,全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 青年问:“你经常受他们欺负吗?” 大丫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褴褛衣裳,歪口的衣领,脏兮兮的,又很狼狈。 青年叹了口气,拿出一个手帕,擦着大丫的眼眶。 大丫听见他说:“你的父母在哪里?” “我送你回去。” 这回大丫有反应了,点头,转身,自顾自地带路。 大丫一路带着青年,正好路过还在哀悼的马秀才一家。 那群大人也看到了青年,在看清青年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呆滞,很快就有人上前主动询问青年是有什么事情。 大丫被大人们挤开,站在一边。 青年说:“我正巧途径这里,这孩子被其他孩子欺负,现在想把这孩子送回家。你们有谁知道这孩子家在哪吗?” 青年指的自然是大丫。 周围大人们的脸色难看起来,低声和青年说:“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孩子,邪门得很。” “她娘自己是跟一个邪祟……才生下了这么个鬼玩意。” “听说那晚还是她自己剖开肚皮爬出来的,她娘就死了!” 大人们全都挡住大丫,堆叠着的人影,大丫看不清楚他们的五官和脸庞,每一个人都仿佛是没有画成的画中人,面容模糊,诡谲可怖,看得她遍体发寒。 大丫丢下青年,自己跑回了家。 她不敢去看青年的表情,生怕看到她意想之中的厌恶,恐惧的目光。 回到家,张大娘刚刚挖了点野菜回来,心情很好,父亲劳作了一天,已经坐在桌子上。 看到大丫回来,父亲说:“怎么整天想着在外面玩,再不回来我都要跟你奶去找你了。” 大丫已经泪流满面,她似乎知道杂种是什么意思了。 “爹,他们都骂我是杂种。”大丫颤抖地哭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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