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哝,就是这个。” “别说了,长缨!我让你别说了!”江逾白勐得直起背脊,叩了三指天灵,随即朝国师挥去,一声怒吼,一道天雷随即劈了下来。 幻境之中用如此强大的术法,那反噬之力已然不是江逾白这个凡胎能承受的,蓦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血花四溅,落在他经年洁白的宽袍之上,面上痛苦非常,缓了又缓,再起身,面上是强忍之下的淡漠,只是淡漠之中眸间时不时轻敛着,分明是个忍受剧痛。 再开口,声音暗哑至极,“长缨,造了这样一个幻境用来对付我,你费心了。” 那忽得被称为“长缨”的国师面色不自然得一顿,却没有惊慌,“江逾白,你何时瞧出的?” “七尾便是用命去祭,也不会有这样的道行,缚魂灯的幻境再难破,反噬也不会这样厉害。” “所以你一直想置身事外?”国师又笑出了声,“可你还是输了,你道心不稳了,如若不然,你肯定不会被带回皇城,眼下又何必在幻境中忍受噬心之痛动用术法?” “你胡说——” 话音刚落,江逾白又是一道术法,将国师整个身子贴至了铜炉壁之上,瞬然,一阵水油灶起的声音冒了出来,国师的身子直冒着烟,可身子已然成了这副样子,声音却还是没有一丝变化,甚至透着得逞的哂笑,“江逾白,我胡说?那你眼下在做什么?你不是要为那只妖物报仇么?” 江逾白眉心恫然,声音飘然,“幻境……是假的……” 破境罢,破境后,一切就都能回归正常了。 几百年的道行眼下仿佛不堪一击了,江逾白的神思已然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危如累卵。 “幻境是假的……”国师又缓缓开了口,原本苍老的声音参着一丝不属于他的低沉。 “但,苏婳婳所受之困,所承之苦,切肤之痛,血尽之殇,都是真的啊……” “她在你脚下落的泪也是真的呢,那分明惧怕不已,却一声都没有叫唤的绝望,也是真的啊……” “你猜今日为何会下雪?你知道的,我现下能与你说话,不过是强行送了一条神思进来,我没有那样的本事来左右这里的东西。” “唔,江逾白,你忘了么?你答应她要带她去瞧一瞧雪天的,她信了,满心欢喜等着了,可你却食言了……” “她那样欢喜你,你却为了道法将她一脚踹开,她是死不瞑目啊……” “江逾白,杀了我罢,杀了这个皇城的人,让他们替苏婳婳陪葬呀……” …… 江逾白的身形终于在“长缨”一声一声的诱卦之下弯了下去,面色痛苦不堪,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死的,下意识地轻颤着。 蓦得,一声从肺腑中迸出的怒吼响彻了整个皇城。 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下一刻,数十道雪白的长雷,带着气贯长虹彭拜跌宕之势,一道又一道,落在皇城中,不多时,整个皇城淹没在火光之中。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
第50章 她不曾说谎,他二人原是…… 幻境中几月,外头不过寥寥几日。 衍天宗,清安殿。 “洞虚长老,可是快醒了?” 洞虚眉头紧蹙,指尖氤氲着的术法仍旧不停,良久,才倏地收回,随后虚弱得倒在一旁的圆桌上轻喘着。 众人见状,立马回拥过来,焦急得问询着江逾白现下的状况。 洞虚略一沉吟,默了默,才道,“我方才探,魂魄已渐渐回拢,想来是快了。” “快醒了便好!” “是啊,仙君既醒了,那缚魂灯的幻境便算破了!” “既如此,七煌冢的妖皇便不足为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洞虚几不可见得叹了一口气,遂道,“我们先回罢,围在这处也不过是打搅仙君,于他半点好处也无。” 至此,众人深以为然,这才散去了,洞虚在迈步出寝殿之时,心下微恫,他方才的奋力一探,除开探得江逾白魂魄快要回拢,还有一点不曾言说,江逾白的灵力恐大损,摇摇欲坠,这才被他探得,这于上界来说,委实算不得好事,故而方才他不曾将话言明。 何况,只要人回,灵力大损,闭关调息亦可…… - - 不知过了多久,清安殿的内间万籁俱寂,只有长案上燃着的一柱香弥漫着青烟。 忽得,坐塌之上双眼紧闭的江逾白忽得睁开眼,随即勐得呕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都朝前扑了出去,很是狼狈,散落在衣摆上的血污随之沾在他的手上,脸上,眼睫上。 唇口微张,下意识地轻喘着,面色煞白。 江逾白面上不觉微微抽搐着,仿佛忍受着剧痛,良久,缓缓撑起了身子,连面上的血污都不及擦一擦,掐诀闪身。 下一刻,江逾白出现在他与苏婳婳入幻境前最后见面之处,举办仙盟大会的正殿之外,可是,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张仙番随风飒飒拂动着。 江逾白不曾停留,再抬指掐诀,现身在了方鹤川的屋里,可屋里如今亦瞧不见人,连方鹤川也不在。 江逾白不敢停,又掐诀,再现身,是在衍天宗的地牢里,可如今牢中只听得见滴滴答答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哪有他想要寻的人。 蓦得,江逾白的一颗心渐渐下沉,他知晓她在幻境中丢了性命,如今他破境而出,却不知晓她有没有出来,若出来了,那她在何处呢。 若不曾出来…… 江逾白随即阖了眼,眉头紧锁,唇瓣轻颤着,连身形都摇摇欲坠。 他如今元气大伤,在幻境中他杀了人,十几道天雷,数以千记的魂魄,哪怕是在幻境里,江逾白垂首望了望他的手掌,自嘲一般扯了唇角。后头又为了强行破境,没有一丝保留,只想着如何以他的修为灵力去破境,他自以为,自以为只要破了境,那幻境中的一切都会湮灭在尘埃中,所有的事情都能回归到原点。 但,他如今寻不到她…… 他甚至没有把握,她会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 勐得,江逾白胸腹间翻江倒海,弯下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一手拽住一旁的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形,栏杆上的一双手修劲有力,因着用力,手背青筋夯现,骨节发白,仿佛下一刻那栏杆在他手中就要化为粉末一般。 - 江逾白再回他的清安殿时,不曾掐诀,一路上低垂着脑袋,眸中没有光彩,步履缓慢,行过回廊。 路上自然会碰到衍天宗的弟子,弟子们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逾白仙君,满身血污,发冠不整,一时又惊又惧,皆不敢上前,只推着旁人去寻长老来。 江逾白不曾给他们一个眼神,他如今心头被紧紧攥着,就这般一步、一步地回了清安殿。 挥了术法阖上屋门,正这时,殿外却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不多时,便有叩门声传来,三长二短。 “仙君?您可是醒了?可有恙?” 是洞虚长老的声音。 江逾白不曾回头,想必外头如今围拥了那一帮老头,心头只觉烦躁不已,干脆大袖一挥,一道霸道的结界设了下来,将洞虚一行人迫开了数丈之远,口中连敷衍都不愿。 “都离远些。” 众人皆被江逾白高深的道法给震住了,连洞虚亦面露惊色,这群人里,想来他是唯一一个知晓江逾白如今灵力大损之人,但就是这般情况之下,方才设下的结界道行有多深,亦是瞧得见的,心头不免震撼于江逾白的强大。 - 外头脚步声渐远去,江逾白浑然不觉,只是行迈靡靡至长案前,指尖微动,下一瞬,长案上便出现了一件衣衫。 准确说来,是件喜服。 骤然瞧见这件喜服,江逾白眸间一痛,口中呢喃。 “只可惜,都不曾穿过。” 就在今日他破境之时,那些被他刻意忘却的东西,尽数涌入了他的脑中。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喜烛燃了一天一夜,他不曾等到她。 他想起他曾是真的想要娶他的,哪怕那时他不过是个凡人。 他的道心早就在那时便动了。 江逾白轻抚着缎面的喜服,刺眼的朱红仿佛在灼烧着他的眼眸。 她不曾说谎,他二人原是夫妻的。 只差一点点,他二人便能是夫妻的。 他却斥她,“一派胡言。” 若没有他的血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在牢中她便死在他手里了。 忽得,江逾白胸胸臆间的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不停得四下乱撞着的东西如今终于寻着了宣泄的堤口,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攥住撕扯,江逾白吐出一口鲜血。 在这一瞬,江逾白的神思有些恍惚,弯着背脊,眼眸低垂,望着唇口不断溢出的鲜血,下意识抬了手,看着鲜红的血落在手上,又瞧着血顺着他的指点缓缓流淌直至滴落在地上。 “婳婳,你也这么疼么。” 不,你合该比我更痛罢…… 想起“长缨”在幻境中与他说的那些话,江逾白面露痛色,终于,整个身子伛偻着蜷缩起来蹲在了长案旁,只有一条手臂将将扒着长案,唇口间溢出喘息声,初初听来似是在笑,渐渐的,成了痛吟…… - 良久,江逾白忽得掀了眼帘,他想起了还有一处他不曾去。 下一刻,掐诀闪身入了人界,再抬眸,他到了他是“段九龄”时的那处小院。 一进一出的小院,屋门破损,桌案折了脚,房梁之上结了蛛网。 分明是长久都无人来过的样子,江逾白小心翼翼地迈步入内,内里自然没有他想要寻的人,只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没有,都没有…… 江逾白垂下扶着门框的手,指尖落在身侧,无助得想要弯曲,却因着再无气力,不过是抚了抚身侧的衣襟。 寻着一条长凳,江逾白将它扶起,而后抬手轻轻扫了扫上头的灰尘,慢慢坐了下去。 院外的树梢上挂了一只略有些聒噪的蝉,“知了知了”得叫个不停,江逾白身子一顿,轻颤着从宽袖中抬起手,缓缓张开手心,内里一枚碎了一枚翅膀的金蝉。 他忽然明白了,她当初为何想买这个。 眉头轻敛着,江逾白的眸间终染了热意。 - - “滴答”一声,墓顶的水滴顺势滴在了乌金造就的石棺一角,又顺着一条细微的缝隙融进了石棺,几缕水珠在内壁重聚,渐渐凝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似坠不坠。 石棺内很宽敞,于正中间躺着一个男子,面上笼着一层轻薄的雾霭,让人瞧不清楚他的模样,躯体不腐,着深色刺金襕袍,华贵非常,但棺内打眼瞧去却没有旁的随葬品,只有一枚通体莹润腻白的玉别子在他手心里紧紧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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