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又是一声。 石棺内壁的水珠倏地落了下来,就落在掌心的玉别子上,水珠顺着玉别子的沟壑轻轻勾勒着它的身形。 少顷,这早已死了几百年之人的手缓缓张开,内里的玉别子透着润白的光,光晕散开又慢慢聚拢,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漆黑的石棺照得恍如白昼,而后缓缓化作一个身姿曼妙的身影。 苏婳婳再一次醒了过来,在这个晦暗无明的石棺里。 骤然醒来,脑中一片混沌,迟钝得晃了晃脚踝,足踝上挂着一枚八角铜铃,铜铃发出细小又悦耳的轻响,身子却仿佛还沉在那个烧得通红的炉鼎之中,灼热滚烫,烫得她连呼都不及呼出声,火焰便钻入了她的七窍,喉间,肺腑…… 这时,身边传来抽噎的声音:“姑奶奶,您可算是醒了……” 苏婳婳后知后觉得回转过身,瞧见了正跪坐在她身旁的吊死鬼,正泣不成声。前一刻还被死前的恐惧笼罩着、身子不住轻颤的苏婳婳在见着陆舟子的一瞬,眸中一热,千头万绪涌上肺腑,口中哽咽。 “陆舟子啊……你怎么就活了……”苏婳婳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话毕,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了起来。 手心里,热泪横流,那椎心饮泣之痛如今还历历在目,便是想一想,都觉如万箭穿心一般。 她如今知晓那是幻境,可她真的太疼了。 那宛如凌迟一般的绝望,如今正清晰得映在她的脑海中,扯不开,丢不掉。 苏婳婳唇瓣轻颤,身子不住得抖动着……
第51章 “地狱无门你便要闯!”…… 陆舟子满眼心疼,一双手却笨拙无比,不知该如何宽慰,最后竟也跟着趴在苏婳婳的背脊之上一道抱头哭了起来,那摇摇欲坠的脖子险些都哭断了去。 口中絮絮,原因着当时陆舟子被打散的魂魄就在苏婳婳的储物袋中跟着一道入了幻境,而缚魂灯结魄聚魂本就需要用一副魂魄去抵,故而苏婳婳在幻境中的丧命阴差阳错救了陆舟子。 至此,苏婳婳心头萦绕的委屈才觉好些,入一回幻境,倒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忽得,陆舟子从苏婳婳的背脊上徐徐起身,面上还有不及擦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又缓缓将手轻置于苏婳婳背上,轻敛了眉头,未几,闷声道。 “姑奶奶,你身上的业障好生奇怪。” 闻言,苏婳婳蓦得停了抽噎,遂化出一道术法在体内运转,果然,本就厚重无比的业障如今却似缥缈似汹涌,竟不知是要散还是要结,怪异非常。 陆舟子眉头紧锁,他本就在苏婳婳的储物袋中,五感虽飘然,却多少还有一些,在幻境中现不得身出不了声音,可至苏婳婳死幻境中发生的事情他也瞧了些许。 忽得,陆舟子想起从前“段九龄”的事体,心下“咯噔”了一下,遂恍然大悟,抓着苏婳婳的手臂难得的一本正经道。 “姑奶奶,你身上的业障,怕与那逾白仙君有关。” 骤然听到江逾白的名字,苏婳婳下意识便蹙了眉,身子微微后撤,眸中是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回避与抗拒。 陆舟子复道,“奶奶可还记得先头那江逾白是段九龄之时,你身上的业障是如何慢慢消减的?如今您身上的业障混乱不堪,怕是因着幻境于江逾白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影响在,这影响眼下说不清是于他有益还是于他有害。” 苏婳婳垂眸不语,脑中回转,陆舟子这般说,倒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那时不知他因何入凡界,被她捡到,细想之下,凡她做了有益于他的,身上的业障便能消散一层,但凡她做下了什么不好的,身上的业障便结得更深。 “竟是这般么……可我们如今又要如何知晓那幻境于江逾白究竟是何影响?”苏婳婳转头问陆舟子。 陆舟子抿了唇,眉头蹙成了一道川字,默了默,细声道,“如今奶奶身上的业障这般凶险,我们便也不用舍近求远,稍有不慎怕是要裹挟内丹的,我们既知晓了业障与江逾白有关,那旁的便不用管,只寻着助他之事去做就行。” “譬如?” 陆舟子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吊死鬼,平日里吊在坟头的树梢上自然也听到不少旁门左道的八卦,“那江逾白原是修无情道的,眼下他修为这般高深,想来下一步便是要渡劫成神,咱们只要助他道心清明,道法大成,助他成神,这样大的功德,奶奶作为他的应劫之人,还怕身上的业障不消散么?” 言讫,苏婳婳眨了眨眼睛,抬手拭了挂在眼睫上几颗泪,眼波流转之际,觉得陆舟子说的很是在理,“可,这劫要如何渡?” “让他动情,再助他六情沉寂,最后得道飞升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体了。”陆舟子轻飘飘地将话说出了口。 可苏婳婳却犯了难,“莫说后头如何水到渠成,单说让他动情这一遭,便难如登天。” 语毕,陆舟子自然与苏婳婳一样,皆想起了幻境中苏婳婳在道清观时的晓意讨好,就是那般处处小心翼翼事事以江逾白为先尊他重他,可待苏婳婳求他别让她回皇城时他般决绝与漠然的神色,如今想来,若再要上前去讨好,当真是自取其辱。 “嘶——”陆舟子也陷入了两难,男女之事,他没有理论也没有实践,只一点,于他眼中,天上地下再寻不来似他家姑奶奶这般千好万好重情重义的妖了,可让一个仙门之人对妖物动情,确实难如登天。 一时之间,墓中万籁无声,只听得见石壁上的水珠子滴落的声音。 二人便这般坐在棺木中,陷入两难。 “滴答,滴答”,良久,苏婳婳蓦得睁大眼睛勐得拍了拍陆舟子的脑袋,激动之下,力道之大,险些将陆舟子的脖子拍断,“我想到法子了!” 还不待陆舟子问清究竟是什么法子,便被苏婳婳一把塞入了储物袋中,掐诀闪身走了。 - - 因着江逾白先头的道心不稳,七煌冢妖皇的封印便又生了枝节,只这一回,还不待衍天宗其他长老有反应,江逾白先去了七煌冢。 才刚御剑飞至七煌冢的上方,巨石之下便传来长缨诡异又嚣张的笑声。 “江逾白?我原当你不敢来瞧我了。”因着封印又有些破损,如今长缨的声音比之从前竟多了几分中气,笑声中的幸灾乐祸朝着江逾白迎面罩了过去。 瞬然,江逾白眸色一凛,举起青冥剑朝天一指,口中违戾得念着咒语,随即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朝封印长缨的巨石而去。 下一刻,只听见长缨一声闷哼,终于止了笑意。 长缨猛咳了几声,“我小瞧你了,你从幻境中出来不过短短几日,你的修为竟然已然恢复了这般多?” 江逾白不置可否,他今日来原就是为着加固封印,无意与长缨多言,双手结印,正要再结一道金印之时,又听见长缨又开口。 “你竟不曾去寻她?”长缨又从喉间发出一声嗤笑,“江逾白,你在幻境中破了道法杀了那样多无辜之人,又强行破了幻境,分明是为了一只妖物动了道心,如今竟还能似无事之人道貌岸然地封印我……” “不对,你既动了道心,定然是要寻她的,却不曾寻到么?”长缨好似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忍着生受方才江逾白那一击的痛意肆笑着,笑至后头连胸肺都开始颤动不已,“我竟然开始佩服你了,几日前在幻境中方有了两分痴情种的样子,如今竟又是一副断情绝爱要将无情道一条道走到黑了模样,可惜了了,早知道……” 长缨故作神秘,“早知道!我便应该想法子在幻境中将她的皮肉生剥了!” “她叫什么来着……唔,叫苏婳婳是不是?徽婳之——” 长缨的絮絮之言都不及说完,一道沁了血的金印朝他袭去,霎时,地动山摇,海水群飞,连天色都随之暗了一暗。 良久,波涛散去,七煌冢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风平浪静。 江逾白高高悬于半空,垂眸望着身下被他再一次加固封印封住的长缨,唇边慢慢溢出一丝鲜血,只他仿佛浑然不觉,过了片刻,不过抬了一指轻轻拭去了,眸间又是疏离与淡漠,仿佛日前凄入肝脾的江逾白又消失殆尽,如今他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能睥睨一切的逾白仙君。 只有握住青冥剑的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发白。 - - 陆舟子眼瞧着苏婳婳在软香温玉的房内负手踱着步,面露难色,小声道,“姑奶奶,你确定这法子有用?” 苏婳婳自然也无多少把握,但有一点她知晓,若要她再同在幻境中那般讨好江逾白,莫说她再也做不来,便是做得来,江逾白也绝对不会动心的。 既如此,不若一劳永逸,省得麻烦。 “你有旁的更好的法子么?” 苏婳婳朝陆舟子反问,便见陆舟子随即气馁地垂下了脑袋。 正这时,屋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苏婳婳当即敛了眉。 不多时,果然,那不守信的刘妈妈带着一群龟奴将屋子围拥了起来,叉着腰朝她怒道,“来呀,将这小蹄子捆起来!” 原苏婳婳今日径直来藏香楼寻了那老鸨子刘妈妈讨好她想要的东西,可那刘妈妈原就还记恨着先头在苏婳婳这处吃的苦头,面上假意应下,待脱了身转头便去寻龟奴来。 刘妈妈只当苏婳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心头正是得意。 苏婳婳却寒了眸子,她今日特意带了钱物来,便是不想多生事端,可这刘妈妈当真是脑子不清楚,一时嗔怒道,“地狱无门你便要闯!” 言讫,苏婳婳故意化成了骇人的模样,眸子发绿,身上散着黑烟,分明是只妖物。 霎时,那群龟公皆吓破了胆,慌慌张张四散逃去,刘妈妈原当先头在衙门时早就探清楚了苏婳婳的底细,眼下哪里吃得消看这个,连呼都不及呼一声,翻着白眼就要晕过去了。 苏婳婳哪里会让她晕,闪身至她跟前,一手掐住了她的脸颊,扯了唇角道,“我要的东西呢?” 刘妈妈这才颤颤巍巍动前襟内掏出了一个瓷白的小瓶子,苏婳婳接过,置于耳边轻轻晃了晃,朝刘妈妈轻声呵道,“若没有用……” “不敢不敢,寻常人半颗便见效,练武任强体壮之人一颗足以,不敢骗您……” 因着江逾白不似凡人,苏婳婳听着瓷瓶里头约莫二十几颗的样子,想来也够了,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任那刘妈妈软了身子跌倒在门框处,苏婳婳重新化作人形带上陆舟子便走了出去。 与苏婳婳那信步橐橐的模样不同,陆舟子望着她掌心的瓷瓶,下意识抹了抹额边的汗珠。
第52章 “少……少师……别瞧。…… 薄雾冥冥之际,江逾白从七煌冢回了衍天宗,回廊之下,江逾白步履沉沉地往清安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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