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善水,只一会儿就连呛了好几口脏水,被水流推着往更深的河谷中漂去。 水渐渐漫过他的下巴、鼻腔,他呼吸有些困难了,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他收了血月之刃,将珍珠草一根根折断,往衣襟下塞,然后按住衣襟,再召出血月之刃。 马上就要到河谷最深处,昱霄的脚尖已经踩不到河床了。水将他完全淹没,他几次想爬上岸,几次想挣扎起身,却奈何不过这疯狂的山洪,每一次都被它拍倒在污水中。他止不住地咳嗽,努力仰头,黑色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下巴,来不及滴下,便让雨水冲掉了。 不行,他要回去。 他都找到珍珠草了,怎么能败在这里? 他又想起自己在仙界一把火烤干了整片池塘,若是火势足够大,是不是也能烤干这些洪水?想到这,他又试图引火到血月之刃上,但火苗刚出,便被一下子扑灭了。 这雨怪异,而洪水是雨水汇成的,自然也怪异。他多次尝试,皆是以失败告终。 体内热流不停翻涌,他感觉不到痛,却能判断出自己体内在出血,他一只手护着衣襟,一只手奋力扑腾,仰头大口呼吸。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经不住再大的折腾了,但他没办法,他必须坚持、必须平安回去。 他还要给怀绮解毒。 他还要救她。 这时,昱霄感觉到水的流向发生改变,就在下面不远处。他以为会有转机,忙向周围张望,原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漂到了河谷最低点,四面八方的洪水皆在此汇聚。而水面下,竟旋转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所有洪水都被那漩涡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难道这是结界灵力的源头? 就这一个走神的功夫,昱霄已被卷入了漩涡之中。他忙收起血月之刃,一只手依旧护着衣襟,一只手挣扎着反过身,逆着水流拼命往回游。然而一道波浪迎面扑来,将他彻底压进了水面下。他的身体即刻向漩涡中心吸去,若真的陷入其中,不知会怎样。 在被吸走的那一瞬,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珍珠草,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就好,其他的可以另想办法。 他的身体跟着漩涡旋转,漩涡中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植物的断枝,枝叶。 累。 喘不上气。 昱霄闭着眼,一只手拼命挣扎,口鼻冒出大量气泡。他呛了水,想咳咳不出,想呼吸也呼吸不了。他感到憋,感到心脏在狂跳,更加急切地向上游,可无论是漩涡还是洪流,都阻碍着他,他每上移一点,又将他拖下来、按下去,他有些缺氧,本能地张开嘴,大口而急促地呼吸,可涌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水。 水,全是水,又苦又涩。 好痛苦。 他一只手死死按着衣襟下的珍珠草,一只手拼尽全力挣扎。 空气。 他想要空气,他想呼吸。 可他上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四肢麻木,双耳嗡鸣,头脑发昏,却也更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的靠近。他的心脏跳得急而无力,双腿蹬得越来越慢,那只挣扎的手臂也愈发虚软。可他脑子里却有一个执念,就像一张空白的大纸,只有正中央写了一行字—— 带着珍珠草回去。 即使用水冲刷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这行字都永不褪色。这使他再麻木,都死死按着衣襟不放手。他开始怀疑,不死之身是不是也会被淹死?但缺氧与窒息让他的意识逐渐远去。 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金色火焰纹若隐若现,那是他和血月之刃的血契。他手指条件反射地蜷了蜷,火苗闪现,又即刻熄灭。 他召不出血月之刃。 他的心跳慢下来,脑中闪过无数凌乱的画面。他想,如果他再呼吸不到空气,他可能真的就要死了。他原本不怕死,从来都不怕死,可在遇到怀绮之后,他怕了。 因为他有了期待。 并不是期待具体的事物,而是一种期待的心情,一种每天都很有盼头的心情。 这让他很怕死。 死,就不能回到她身边,死,就不能救她,死,就不能见到她,不能陪伴她,不能保护她。甚至,死了,那些和她在一起时所有美好的、难忘的、有哭有笑的记忆,也全都不见了。而他贪恋着这一切,贪恋着她带给他的一切,贪恋着他们的未来。一想到死,他就陷入了比死亡本身还绝望的痛苦之中。 他不想死啊。他想和她在一起,他想每日见到她,他想陪她一辈子。 他甚至…… 都还没有娶她,他怎么能死呢?难道真要等到下辈子去吗? 不,他不能死,他要活着。 活着,回到她身边,救她。 ——嘭! 这一瞬,他掌心窜出一道火光,血月之刃在他手中爆出,迅速燃烧起来──就这么泡在水中燃烧起来了。火势竟前所未有的凶猛,使刀身周围呲呲得冒出气泡,连水都变热了。 “血月之刃听从主人意念”——是他求生的意念,点燃了它。 他握紧血月之刃。 水面上,缓慢地冒出几个气泡,紧接着,像是被烧开了一样地沸腾起来,在这寒冷的雨夜中,腾升起大量热气。不出片刻,漩涡中涌出一股逆流,“哗”地一声,震耳欲聋,一股巨大的冲力顶出水面。霎时间,水花飞溅,混合着雨水,泥点,劈里啪啦地砸在四面八方,势头更甚于此刻的暴风雨。 昱霄捂着衣襟落在坡顶上,气喘吁吁。他顾不上休息,忙低头检查了下怀中的珍珠草,见数量未减,又回头瞥了眼漩涡,默默记下它的位置,脚下一点,踩着轻功往回走。 血月之刃陡然消失。 并不是它将他带出来的,而是他自己凭着他心中的意念顶出了漩涡。安全之后,他无力再维持血月之刃的形态,血月之刃便回到了他体内。他大喘着气,刚用轻功行了一小段路,又剧烈咳嗽起来,他本不想停,但咳嗽不止,呼吸困难,他不得不扶住一棵树稍作调整。一弯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水来,血水中还带着泥沙。他有些累,又有些冷,但并未放在心上,甩了甩手,又急忙往回赶。 如果不是遭遇了这个,他身为不死之身,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居然也会怕死。 而他临死前想的,居然全都是她。
第80章 他的脆弱 “你可以更多地依赖我。”…… 昱霄回到山洞之时, 怀绮正坐在篝火旁,双手握着水灵玉,安安静静。 火光照在她身上, 给她笼上一层橘红色的光影, 她似乎在想着什么,眼睛盯着某处,微微出神。昱霄顾不上把气喘匀,急步走向她。 她听到声音,下意识转头,一看是昱霄, 猛地睁大眼睛, 愣了一瞬, 遂即便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 跳起来, 火急火燎地迎上他: “怎么才回来!” 两人面对面停住,她上下打量他。 此时的昱霄浑身淌水,身上还带着泥浆。他本来有些蔫儿蔫儿的,看得出来很累,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双眸亮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怀绮很急, 又追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泥啊,你跑哪去了?有没有受伤!” 她扒拉他的身体, 将他前后左右全检查了一遍, 视线最后落在他腿上,“还有你的腿,怎么样?捕兽夹那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玩意夹力之大, 能把人骨头夹断,怀绮知道。 然而昱霄摇摇头,似乎毫不在意。 他拉着怀绮往篝火旁走去,“你中的毒我找到解药了,你坐好,我来弄。” 洞内有几块石头,可以当桌子凳子,他按着怀绮的肩膀让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半蹲下来,将衣襟下的珍珠草一棵一棵小心地掏出来,放在石头上,然后拿起其中一棵,在手里揉出汁液,“把这个敷上去就好了。” 他拉过她的手,将珍珠草敷在她手背上,一点点抹匀。他的动作谨小慎微,仿佛在他手中的是世间什么易碎的珍宝,怀绮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能从昱霄这一身泥上推测出他或许遭遇了什么不测,这让她很难受。 手背涂好了,但红疹一直延伸进袖口里,需要脱掉整条袖子才能涂到。怀绮忙将手抽回来,背过身解衣服,“上面的我自己涂,你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晾晾,别着凉了。” 昱霄蓦地一默,轻声道:“好。” 两人都在解着衣服,一时无言,空气中只有布料摩擦的声音。昱霄拿出内兜中母亲的画像,轻轻打开,铺在地上晾着。这个画像有法术保护,除了有些潮,完好无损。 怀绮冷不丁叹了口气,显得尤为响亮,“其实我这毒不严重。”她道,声音很轻,“你大可不必冒着雨为我去山中寻找解药,你腿上的伤,可比我这个严重多了。” 昱霄此刻正好解开了最里面的中衣,有一条黑紫色的纹路已经顺着他的腰腹爬到了他胸口,在他胸前形成一块黑斑。这意味着他体内的毒素已经从脚踝扩散到了心脏。 这个毒他问了植物妖怪,妖怪说得找这结界的主人去解,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破除结界才行。他脱了鞋,撸起裤腿看了一眼,他整个小腿都变成了黑紫色,脚踝处的伤口已经乌黑溃烂了。他匆忙放下裤腿,偷偷瞥了眼怀绮,她专心地给自己涂药,并没有留意他在干什么,他赶紧收回视线,重新把衣鞋穿好。 他不能让她知道捕兽夹有毒。 “不过,我好像找到这个结界的灵力源头了,也算因祸得福,不亏。”他道,“我猜,这座山白日大雾,夜晚暴雨。” “灵力源头?”怀绮惊道,“在哪里?” “河谷最低点,雨停了我自己去。” 河谷最低点?怀绮微微蹙眉。并不是这个位置有多奇怪,而是想到他既然会去到那里,总不可能是珍珠草长在河谷中吧,定然是他被山洪卷过去的。她猛地转过身,“所以你遇到山洪了?你是从河谷中逃出来的?” 一瞬间,他身上的泥浆有了合理的解释。 昱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露了馅,表情僵了僵,忙摇摇头,“不是不是,路过。” “路过?”怀绮声调变高,显然是不信。 昱霄知道自己这次糊弄不过去了,心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你──”怀绮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瞪了他几秒,转回去继续给自己抹药,但抹药的动作带了怒意,显得有些粗鲁。昱霄笑容淡去,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 “怀绮……” “不是昱霄。”怀绮重又转过头来,眼里亮晶晶的,竟带了水光,“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儿?”她突然放下珍珠草,站起来走向他,“让我看看你的腿。” 昱霄也站起来,慌忙后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2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