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能看到的。 她看不到的,是她长发盘起,插上鎏金镂空步摇,瓷般肌肤略施粉黛,眉间一点花钿,薄唇染上胭脂,浓妆淡抹,明媚娇艳。她的五官在仙界虽然不是最上乘的,但也足够精致。只是大多时候她都不爱打扮,使别人忽略了她的美。故而稍加雕琢,便显得惊艳。 此忆看着她,像观赏一副得意的画作。 突然,他皱了下眉头。 伸手向她耳垂处一指,两条银丝线穿过她的耳洞,悬在脸颊边,白日里折出耀眼的光。 “走吧,怀绮。”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怀绮抬头,圆溜溜的杏眼对上他细长的狐狸眼。在他眼里,她模糊看到了自己的轮廓,却并不觉得好,反而无比憋屈。蝉冰纱裙袖子轻薄透明,暴露出她右腕鲜艳红绳…… 她悄悄将右手背到身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绕到衡乐宫侧面时,前来赴宴的美神正好踏入院中,远远看到了此忆与怀绮。她名为婻诗,是仙界选美大赛的冠军,颜值扛把子。因为自己的美神包袱,婻诗脸上常年挂着一副标致的笑,眼下亦是如此。但这笑容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瞬变得有些僵硬。她片刻滞怔,旋即打发了身后两个神使,快步迎上来,笑意盎然, “仙少好啊!” 听到声音,怀绮看过去。 婻诗身着藕粉色薄裙,半露香肩,手腕上戴了一串儿银环,走路叮当作响。她携着一股浓郁的人工香料味停在此忆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作揖道:“参见仙少。”她目光移向怀绮,红唇鲜艳,“星神,你也在呀。” “嗯。”怀绮微笑。 此忆也展出笑颜,“哟,”他毫不掩饰地打量她,语气暧昧,“婻诗呐……你真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看了……” 婻诗掩口而笑,“谢仙少夸奖。” 两人说话的同时,怀绮面带笑容地站在一边,心里膈应得很。待婻诗话音落了,怀绮见缝插针,“仙少,美神,你们聊,小神先行一步。”她微微颔首,便欲离去。 她腕上戴着串有昱霄名字的红绳,怀中放着昱霄送的荷包和冠军状,寿宴情况不明,这些东西在她身上无疑是个定-时-炸-弹,如果有机会抽身,她定然要回宫将它们收好。 见怀绮要走,婻诗放下手端在身前,稍稍昂头,仍是微笑着,但笑里染上些傲慢之色。 慢走、不送,她心道。 然而此忆开口,“急什么?站住。” 怀绮脚步一顿,婻诗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美神那双好看的眼睛斜过去睨视此忆,眸中隐有怒意,仿佛在说──你这是何意? 此忆若无其事地侧开目光。 各路仙人瞬移至此,三三两两踏入衡乐宫大门,互相说笑着,很是热闹。而他们站在宫殿一侧投下的影子里,空气阴凉。 婻诗忽又笑起来,转身抱住怀绮的胳膊,“是啊,急什么?”她上下扫视怀绮的装束,“妹妹今日穿得这么好看,应该和我一同进殿才是!咱们绝对是全场的焦点!” 两个姑娘站在一起,美艳不相上下。 此忆失笑,随口调侃道:“那万一——那些仙人们动了凡心,触犯禁忌,你负责吗?” “自然负责。”婻诗笑着看他,“我可不像某些人,花言巧语,拔吊无情。” “哈哈哈。”此忆干笑。 两人对视,他神色自若,婻诗目光微沉,显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怀绮看在眼里,知道婻诗表面开玩笑,实则却像是借此机会暗示别的什么。且婻诗手里抱着的正是她的右臂,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端起右臂,用左手轻轻握住右腕,生怕婻诗和此忆看到红绳。 至于他们之间的腌臜事儿,她无心去想。 “怀绮,你怎么不说话呀?”婻诗转移话题,“莫非因小时候的事,跟我有了隔阂?” “怎么会,小时候的事,我早就忘了。”怀绮客套地笑着,对此忆和婻诗二人道,“那一起进宫吧,边走边聊。” “好哇!”婻诗爽快答应,眼风斜向白衣青年,歪了下头,“仙少,您先请。” 此忆眉梢轻挑,没有任何不自然,堂而皇之地经过她们,大步往前走。 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婻诗没看到。 “我们走吧。”她挽着怀绮的胳膊,迈开脚步。怀绮与她一同跟在此忆身后,瞧她一脸阴沉地盯着此忆背影,怀绮左手悄悄将红绳拽松,一点一点脱下来,塞进束腰中。 这时,婻诗似回过了神。她扭头打量怀绮装束,笑道:“话说你这身装扮,是不是模仿的水若呀,我记得她前几日就是这副模样,只不过你当时并不在场。你是何时见的她呀?”水若是仙界善神,容貌虽差了点,但胜在很会打扮,衣服妆容从不重样,一样是个美人。 怀绮闻言下意识蹙眉,目光投向此忆。 是照水若的装扮给她变的? 她迟疑了一瞬,马上又想到,婻诗一面之词,真假难辨,不能乱了阵脚。 便笑笑不说话。 “难不成你没见过她?”婻诗自问自答,笑意莫测,音量也压低了些,“这么巧呀,那妹妹不回去换一下吗?水若那人我了解,一会儿进了殿,要是看到你模仿她,定然不给你好果子吃。要么妹妹还是回去换一下吧?” 她字里行间都透着想赶怀绮走的意味,怀绮感觉得到。她本身就发愁难以抽身,闻言不禁在心里道了声──真是天助我也。她煞有介事地肃起脸,“那还真是得回去换一下了,这叫什么事呀!多谢姐姐提醒,我赶紧去了,不然来不及了。”她说着就推开婻诗的手,不等她回应,便提起裙摆往寝宫方向跑去。 婻诗望着她的背影,脸色微沉,不屑地呵了一声,“终于走了。” 那些全是她的话术,暗示怀绮回避的。 然而几乎立刻,此忆转过身来,“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走了?” 婻诗莫名其妙看他,“我没说什么啊!” “放屁,你没说什么她会走?小贱人,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此忆就要瞬移去追,被婻诗一把拽住,重又移至天伦园。 “找我算账?”她松开此忆,吼道:“破了我的芙蓉印,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粲然宫。 这里离衡乐宫甚远,怀绮跑回来已气喘吁吁。宫中神使见自己主子回来了,连声问好,她草草应下,冲进自己卧室关上房门。 窗户大敞着。 怀绮忙来到窗边,向外探视了一番。花园中仙气飘飘,几个神使正在打理花卉。 她关窗,拉好窗帘,房中昏暗下来。 迅速拉开抽屉,怀绮拿出里面放的银色宝箱。她打开,将红绳放了进去,然后从衣下拿出昱霄给她的冠军状和小荷包。 两个小物件儿在她掌心静静躺着。 她咬唇。 人间七月的夏夜里,风清月白,流萤萦绕着树丛,青年将冠军状放在她手里,眼中满含细碎的温柔,他说──改日,挑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我带你去。那时的她有多难受,现在的她就有多想他。 她想他。 想他温热的怀抱,黑夜一样的眼睛。 怀绮轻轻叹了口气,白皙指尖抚过荷包上面的金丝鸳鸯纹,却并没有打开。她决绝地将它们同红绳一起放进箱子,锁好,重新放回宝箱,合上抽屉。她安了心,遂站起身,低头审视自己──倘若真将这一身换掉,势必会引起此忆的不满,她没必要做这种不讨好的事情。 稍加思虑,她拉开另一个抽屉。 这里面满满的,都是她从小到大做的各种手工,有刺绣、平安穗、平安结等等。 还有发簪。 她私自跑回来,回去定然会被此忆询问,她要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 于是她挑了个最满意的簪子,走向房门。 与此同时,天伦园内。 婻诗和此忆话不投机,已然吵了起来。 “我不管,你破了我的芙蓉印,就要对我负责,给我个名分!”她撩着左袖,给此忆看那光滑白嫩的手臂。那里原本有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此刻已经没了,留下的伤疤极为狰狞。 此忆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名分?”他上下看她,“就你这种没脑子的花瓶,还想当少夫人?你去问问水若,跟我叫嚣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她和水若原本情同姐妹,自从被此忆同时招惹,便反目成仇,谁也不理谁了。 “你!” 婻诗脸气得通红,一直以来柔美温婉的皮囊撕裂开来,露出尖利丑陋的爪牙,“你要是不给我名分,我就向整个仙界公开你做的那些烂事,让他们看看,表面谦谦君子的仙少,背地里多么的肮脏龌龊!也让那些不明真相的女神仙们看看她们爱慕的仙少是多么卑鄙下流!反正丢人的是你,不是我!” “你敢!”此忆眉目终于染上愠色。 婻诗小人得志地笑了,“怎么,你不是不怕吗?现在急了?”她两臂环胸抱在身前,神色坦然,“我想要的不过是个名分,至于日后你娶多少妾,你随意,我不管。” 此忆瞪着她,呼吸沉重。 “别这么看着我,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不该很高兴吗?”婻诗嘲讽地笑了,抬手整理领子袖口,“正好趁着这次寿宴,带着我和仙帝仙后联络联络感情,这事儿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嗯哼?”她尾音上挑,眉梢微扬。 此忆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悄悄蓄出灵力。宽大的袖子和衣摆很好地隐藏了他的杀意。 他蠢蠢欲动。 但现在杀她,一会儿宴会没法交代。他沉默片刻,手心灵力又缓缓散了。 青年展出虚伪的笑容,“行。” 怀绮离开寝宫,忙向衡乐宫赶去。 大老远地,她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在逍遥门外和守门神推搡着。 逍遥门是仙界大门。 青年蓬头垢面,不像是天庭的神仙。虽然个子很高,但身材瘦弱,两个守门神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堵墙,他根本无力抗衡,他们一边推搡,一边争吵着什么,嘴巴开开合合。 什么情况? 怀绮步伐稍缓,目不转睛地注视那方。青年敌不过守门神,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和他们越吵越凶,像是非要进来不可。怀绮不自觉地改变了方向,想去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她又顿住。 就要迟到了。 总不能因为别人的事误了前仙后的寿宴。 犹豫了一瞬,怀绮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往衡乐宫去。到达时,宫外已经无人了,兵将们将宫殿围了一圈,宫内乱哄哄的,众仙坐在自己座位上,左右逢源,高谈论阔。 她知道自己此时进去,定然会吸引他们的目光,心跳猛然变快。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缓缓踏上台阶,走进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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