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已经冻得僵硬了,她咬咬牙,又踉跄着去扒那些尸体上的衣物。 那些死去的脸孔,在火光下变得苍白可怖。 他们的躯体僵硬无比,像冷库里的冻猪肉,每每她用手触碰,内心就十分抗拒。 然而为了活下去,她极力忍受着。 尽管她的内心已经无数次地叫嚣,颤抖,畏惧,可手上的动作却始终从容不迫。 她的神色依旧是坦然的。 谁也看不出,她在十分钟前,也曾绝望无力,彻底崩溃。 她甚至想过,在有巢氏抓到她之前,先杀死自己。 寒流桎梏着她的每一个关节,她的动作变得迟钝缓慢,像生了锈的机器,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于她来说,也要完成地十分艰难。 她把一部分衣物垫在了苏信的身下,希望能隔绝一些地上的寒气。 剩下的就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是毫不松懈地守着这团篝火。 她抱着自己,忍不住地颤抖着,两只瞳孔里,各自倒映着一团微茫的火光。 只有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她才会显露出一丝脆弱。 沈志文的死,对她来说是个打击。 委托人死亡的责任,需要她来承担。 还有下落不明的沈尧山,岑倩,和生死未卜的小渝。 枯枝被掰成一截一截,丢进篝火之中,迅速被或火舌吞噬,粉身碎骨。 这些温暖在寒流中变得不值一提。 寒冷逐渐摧毁着她的意志。 她该怎么办? 堆积着尸体的黑暗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大提琴的琴弓与琴弦轻轻接触,起初不成曲调,只是为了试音色,而拉出了突兀的音调,低沉又迷人。 宋连蝉的瞳孔迅速放大了一些,仿佛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她迅速后退着,直到背部靠上了冰冷的树根。 退无可退。 她的噩梦又出现了! 她慌张又畏惧,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这些年来,每当自己她意志薄弱的时候,那个拉大提琴的人就会出现。 他在黑暗中,长久地注视着她。 反复拉着同一支令人窒息的大提琴曲,音色深沉,宛转悠扬。 她始终无法窥见他的全貌。 她屏住呼吸,打开手电筒,将唯一的一道光照向那处黑暗。 手电筒里的光起先是聚集成一束,距离越远,光就散开了。 她只能隐约看到枫木制成的背板与琴头,鲜红的颜色。 还有隐匿在大提琴后面的演奏者,穿着黑色的西装,双脚被尸体掩埋,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优雅地滑动着。 琴弓从弓尾走到弓头,又从弓头滑到弓尾,他露出半截手腕,袖扣在微光下闪动着细碎光泽。 熨烫平整的西装上,找不到半点皱褶。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想象得到,那个人闭目凝神,微微晃动脑袋,沉醉无比的模样。 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除了她,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存在。 她很清楚,那是幻觉。 可每当她看到那个拉大提琴的人,就会忍不住地颤抖,绝望,慌张,无助。 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即将窒息的鱼,黏腻地跌坐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从喉咙到口腔,都是冰冷滑腻的感觉。 她害怕极了。 从那个大提琴演奏者出现开始,她就害怕极了。 便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下意识地缩回去,却又被他抓住了手指。 紧紧地握着。 苏信的意识混沌,半昏迷半醒地睁开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炽热,虔诚而恭敬。 他抓着她的手,迷迷糊糊地说了几句话。 宋连蝉只听了个大概。 他说,“你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故作坚强,在我面前,不必这样。” 她觉得眼底温热,眨一眨眼,就有有眼泪流下来。 而后又听到他闭上眼睛呓语,像在宣誓。 “要洒尽满腔热血,剖开赤忱肝胆,要倾尽一切,要一览无余,从此一心一意地……侍奉着你……我以生命为誓言,你要相信,我的虔诚……”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哭得莫名其妙。 再看向暗处。 那个在黑暗中拉着大提琴的演奏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看到晋江小天使的留言评论啊~天好冷,冻jio…… 初来乍到真的没有小天使强撩吗???
值得托付
有巢氏的袭击堵住前路的时候,沈尧山也不知道怎么的,慌慌张张地和岑倩跑到了一起。 “哎呀跑慢点喽,已经甩掉了,人家脚疼死了。” 岑倩说什么也不跑了,吊着沈尧山的手,“我们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好不好?” 在确认过危险过去之后,沈尧山才发现刚才一路上他都是拉着岑倩跑的。 怎么堂叔没拉住,拉了这只狐狸精? 沈尧山一脸嫌弃地甩开她,岑倩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说话有些刁钻,“警察叔叔啊,刚才明明是你拉着我跑的,现在又是什么态度呀?” 她也没生气,找了块石头坐着揉脚。 刚才一路都是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跑的,现在脚底下有很多小伤口,实在是疼地走不动了。 “你休息好没有,休息好就赶紧起来,我们得去找堂叔和小神仙。”沈尧山没给她好脸色看。 岑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哦,那个女孩子就是小神仙啊,听说她很贵的,一般人请不起,我干爹到底花了多少钱请她来的?” “多少钱也不关你的事情!”沈尧山一听她谈钱就气愤,“怎么,怕你干爹的钱都被小神仙拿走,没钱给你买鞋买包了?” 岑倩手里的那双高跟鞋,逃命的时候也不忘带上,这一路上他有好几次要求她把鞋丢了,她都不答应,非得带着,说是名牌。 沈尧山对这种要鞋不要命的人,自然是不屑的。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这样的啦,我只是好奇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她一点点擦拭着高跟鞋上的泥点子,一边喃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是稀罕你干爹的这几个破钱,我就是急着想要探探他的家底,好早点嫁给他成为家里的女主人……”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沈尧山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离开,却又听到了身后的抽泣声。 他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回头就看见岑倩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神情样貌无辜地像一只小兔子。 “人家的脚受伤了你看不到的吗?怎么走?都流血了。” 沈尧山生平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他叹了一口气,开始脱自己的鞋。 “喏,你穿我的鞋总行了吧!”一双大号男士运动鞋放到她面前。 岑倩不为所动,“你的鞋太大了,不合我的脚。” 沈尧山都快被她逼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岑倩娇滴滴地朝着他伸出两只手,眼泪还在流,“你背我。” 她在哀求的时候,丝毫看不出半点风尘气息,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甚至还撒娇似的动了动。 沈尧山现在总算知道他堂叔是怎么沦陷的了。 这个女人确实厉害,她辗转风月场合多年,熟知怎么拿捏各种类型的男人。 比如他堂叔,喜欢妩媚成熟的,她就妩媚成熟。 比如沈尧山,浑身都是责任感,所以她笃定他不会丢下她。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她就哭一哭,沈尧山就把她背到了背上。 防备还是要有的,沈尧山告诉自己。 她缩在自己的背上,起先没说话,他也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 她的两只手环着他的脖子,手里还抓着那两只高跟鞋,他走一步,悬在他脖子下面的高跟鞋就晃一晃。 “这双鞋,确实是你堂叔送的。”她闷闷地说着,也不干爹干爹地称呼了,知道那么说,只会让沈尧山更加气愤。 “他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自己已经跟他老婆离婚了。” “放屁!”沈尧山几乎脱口而出,“他上个星期才离的婚!” 堂叔真不是个东西!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来他家找他,就是为了把他送我的东西都还给他,彻底同他划清界限的。” 沈尧山的心情有些复杂,那确实是他冤枉了她,难听的话他都骂过了。 抱歉的话噎在胸口。 没走几步,又听到她说,“所以我才不想丢掉这双鞋,这鞋太贵了,丢了我还得再买一双还给他,我是买不起这么贵的鞋的。” 原来鞋也是要还给堂叔拿来划清界限的,怪不得她一路都不肯丢。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道:“还有,我只是舞女,不是小姐,难听的话你说过一次就行了,以后不许这么说我。” “那谁让你之前一直……” “那是因为你先骂我的,我生气,就故意干爹干爹地叫,气你的!你太看不起人了!” 蓬松的卷发垂在他的脸颊旁边,有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沈尧山有些郁积,“对……对不起……” 他看不到背后,岑倩脸上是和语气截然相反的得意神色,又一个人,被她拿捏地稳稳当当了。 寒潮来临的时候,两个人蜷缩在一个树洞里取暖。 沈尧山从宋连蝉给的包里找到了一些生火用具,在树洞外生了一堆篝火。 小小的一团火光,两个人都在颤抖。 不远处,一个逐渐僵硬的身影,朝着火光的方向艰难靠近。 等到走近了,才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沈尧山听见动静出去查看。 “堂叔!” …… 这一夜对于宋连蝉他们来说,也非常漫长。 天刚亮的时候,苏信醒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身上盖着的衣服,坐了起来。 宋连蝉把一把干柴丢进篝火中,张开双手取暖,随口解释道:“我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活命要紧,你不会介意吧。” 毕竟他看上去像是那种有洁癖的人。 苏信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几具尸体,有些惊讶于她在面对寒潮时的自救速度。 她应当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所以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才能如此熟练地掌控全局。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都还在娇滴滴地和父母撒娇,和闺蜜逛街,会因为挑选口红色号而纠结,也会挑剔地将不吃的东西从碗里夹出来。 睡一觉就能将一切烦恼抛在脑后,心情不好就让男朋友送一杯奶茶,几袋零食。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这么想着,又有些替她觉得惋惜。 等到寒潮逐渐退去,太阳升起,温度回升时,地底原本枯萎的橡树苗也开始再次展露生机。 它们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几千年,早已进化地比一般的橡树更能应对寒冷。 宋连蝉对着手掌心呵出一口暖气,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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