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夆娘子。”王翦顿了顿,看向站在旁边的老管家,“真的是你路边随便找的人吗?” 管家点头,“她身上的龟壳还是跟老奴回来时,借口溜走在路边算卦摊强买的。” “莫非还真是一个巫祝?算的真准。”王翦擦了擦额角,混着血水的汗液,呲啦啦淌过,犹如小针刺一般。 “将军,王上来信,似乎有意将扶祝编入军队。”管家向他复述信里的内容。 “扶祝是个好对手,怕是王上有意,对方无情哦。走,咱们去看看赵国。” 说着一边整理铠甲,一边往城中走去。 “哎哎哎,快给扶祝将军松绑。”王翦上前两步,抽出随身的匕首,挽了个花刀,将牢牢捆住扶祝的绳子划开,锋利的刀尖在深灰色铠甲上留下几条浅浅的白色引子。扶祝抬起头,修长的指头将乱发拨到耳后,“王将军,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厉害。” 王翦虚空抱拳:“承让承让。” “晓城之战,你立了军令状?”王翦半靠着城墙,不知道哪里捡的一根草叶衔在口中,说话有些含糊。 “我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云。”扶祝姿态放松地盘腿坐在地上,“你知道我的选择。” 王翦顺着扶祝的目光,远处的天空已经有层层暗影,这里却是粉紫渲染着淡蓝,云朵重重叠叠,看上去柔软又厚重。他把嘴里的草吐了出来,“不再考虑一下?秦国未必就比赵国差,秦王更是。” “扶祝一生只忠于赵国。” 王翦点头,转身要走。 “王将军,我赵国将士百姓无辜…”扶祝在他身后说。 王翦:“我承诺,尊重所有将士和百姓的选择。” “那我就放心了…” 王翦走下城楼,将士们围上来,“将军,那扶祝?” 天已经渐渐黑透,城楼上那个身影也在夜色里不甚分明。 “不必管他。”“可是?”王翦摆摆手,往前走去。 城楼上,传来男子哼唱声,“水绿天蓝蓝,白鹭一行路辗转,飞过芦苇滩,停在相思畔,听船歌声声慢;长忆相见欢,多少柔情落江南,一曲唱不完,此去几时还,明月照两端……” “你不应该很忙吗?怎么每天都往我这跑?”夆廖若从盘子里抓了一把果脯,一边吃着一边看向对面的人。 “唔,我这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另外一个也是好消息,你想听哪个?”赵政蹭到夆廖若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爱讲不讲。”夆廖若扭头,手下继续翻着徐师父新发为她特制的巫祝书。 说起来,丁曌的师父姓徐,和她说的一点都不一样,看着是英俊年轻,可是对徒弟可一点不讲情面,不知道丁曌怎么想的,反正一个宽容友善的师父不会安排在发新书后的第三日后小考。 “好嘛,好嘛,我说喽,第一个好消息,王将军攻下晓城了。”他说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第二个好消息,赵王放弃了晓城周边5座城池换取暂时休战。” 夆廖若停下翻书的手,“扶祝死了。” 赵政点头,“扶祝死后,赵王以叛逃罪连坐,扶祝一门上下78口全部丧命。”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不知道我现在在做的事,是不是正确的。” 夆廖若握住他的手,回望他,“遵从自己的内心。”你可是千古一帝啊!你哪里有错嘛,只是可惜了,食梦的幻境里拂筑手上的红绳到最后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赵政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他左顾右盼扯着话题,希望脸上的热度能迅速降下来,“照顾你的小丫头呢?” “哦,你说丁曌啊,她去徐师父那了。前两天徐师父出关,她就一直在那呢?”夆廖若瞪大双眼,“哦莫哦莫,师生恋?” 赵政不解,“什么什么恋?” “小孩子家家,不要听八卦。” “我23岁了,已经不小了。”赵政伸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是可以娶王妃的年纪了。”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阿夆,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夆廖若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么点大。”她伸出手笔了一下高度,“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的。” “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叫陆之渊。” “是你一直在找到人吗?”赵政低下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对,就是他。”夆廖若咧开嘴,“他很好。长的也好,性格也好,对我也好。” “我完全没有机会了吗?”赵政不死心,追问道。 “我们阿政长的好,有本事,以后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值得你去珍惜。” 赵政回到秦王殿,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照明的烛火,火光闪烁,人影憧憧。 屋外突然雷声大作,顷刻间,雨倾盆落下。 这是夏天的最后一场雨。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赵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被发现高热昏厥在殿内。 医官们排着队站在秦王床前,一一把诊断结果和用药列单子呈给太后过目。 赵姬容色甚美,脸上看不到一丝岁月痕迹,此刻她端坐着,染着赤红丹蔻的手指微微捻起药单,两簇弯眉微微颦起,“这是何意?” 几名医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最为年长者上前两步回话,“秦王殿下的症状是高热,但似乎没有诱因,我们思来想去,以银翘,甘草,桔梗,豆豉入药,并建议巫祝一并进行驱邪祈福。” “秦王入邪?”赵姬站起身,声音提高了几分,“喊徐大人。” 医师们纷纷退出殿内,按先前的药方配药熬药。 等殿内只留下赵姬母子二人,她坐到赵政的床前,手抚上他的面孔,榻上的人只一夜时间,光洁的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政儿,政儿……”此刻她似乎卸下了所有防备,展露出一位母亲的柔情来。 她捞起打湿的软布,轻轻柔柔地擦拭着赵政的脸,“政儿,较上次见你,你又瘦了许多,听说前线战事吃紧,但好歹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身子向来健壮,高热到这情形也是少见。”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我心里明白,你瞧不上我,可我毕竟还是你的母亲,我……” 泪眼模糊中,似乎看到赵政眼睫微动,但又很快合了上去。 徐大人带着手下几名弟子,一接到太后的旨意,便迅速整装去往秦王殿。 行至藏书阁,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徐大人招招手,左下首的小徒弟便附耳过去,然后朝藏书阁飞奔,不消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夆廖若喊了过来。 “夆娘子,今日小考,可行?”徐大人脚下不停,问话声听不出情绪。 “今天?还没到三日呢!徐师父”夆廖若代替刚刚那个传话的小徒弟,站在左下首。 “无妨,今日的考题很简单。”徐大人不再说话。 夆廖若:(╯‵□′)╯︵┻━┻“太后,麻烦给我们一些空间。”徐大人朝赵姬福了一福。 太后放下手里的软布,朝他们颔首,走出殿门。 徐大人让了一个空出来,示意夆廖若上前。“试题在这里,判断一下。” 夆廖若掀开帘子,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分明就是赵政,“他这是怎么了?” 徐大人不做声,只是端着一个茶杯站在一旁,一边看她一边喝茶,“现在是你在考试,不要提问。注意流程。” 丁曌提着水壶,嗫嚅道,“师父,娘子她才学……” “嘘,安静。” 第42章 夆廖若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食指和拇指撑开赵政的眼皮,不就是看看有没有中邪,拽得二五八万,即便不会这巫祝之术,活这许多年,啥也不会就太不像样了。 手刚一碰上赵政的皮肤,便感觉温度灼烫得吓人,眼瞳看上去并没有中邪症状。 夆廖若将手搭在赵政的脉搏上,微微闭眼,正打算将神识放出去探探路,突然听到赵政嘴里喃喃。 她停下动作,附耳过去。 “小夆…”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是陆之渊吗,但他怎么在赵政身上? 徐大人放下茶杯,“夆娘子,如何?” “啊,这个,嗯,从师父的书中来看,眼瞳正常,脉搏稳健有力,不是中邪征兆,嗯,大概就是着凉发热吧。”夆廖若支支吾吾,“嗯,喝药,多喝热水,很快就好了。” 徐大人点头,“丁曌,去回禀太后吧,我们太常所的新进巫祝夆娘子将为秦王祈福,直至秦王醒来。” “其他人先回去吧。” 夆廖若:“这就过了?” 徐大人勾起嘴角,“夆娘子,我说过,考核很简单,更何况对你。守在这吧。” 等到一室俱静,夆廖若重新回到塌前,放出神识,顺着赵政的经脉直往识海而去。 这里一片空茫,似有无数的烟雾四散而起,地面湿漉漉的,像刚刚下过一场雨。 “陆之渊?是你吗?”夆廖若对着这片空茫呼喊,“你回答我!” 声音随着空间传播出去,像一滴水落入安静的湖面,开始有一点涟漪,后来就消失不见了。 “陆之渊,再不出来,你要凉了,你知不知道!你消失那么久,没有人记得你啦!” “你大别墅的贷款还完了吗?你的戏没有人跑路演!票房扑街,扑街知道伐!”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啊!呜呜呜”夆廖若突然感到一阵委屈,“我怎么那么惨!啊!” 陆之渊把夆廖若拥在怀里,细声安慰,“对不起,让你找我那么久,我应该早点醒过来。” “呜呜呜,你可算出来了,气死我了!哼”夆廖若抬起头,带着哭腔,脸上分明是狡黠的笑意。 “你怎么会在赵政身上?”夆廖若找到了陆之渊,一下子放松起来,索性就在赵政的识海里坐了下来。 陆之渊皱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感觉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夆廖若打趣:“你不会还梦到自己做过将军吧?” 陆之渊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有。好像是个失败的守城将军。反正城也没守住,自己也死了。” 夆廖若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过了一会儿,夆廖若想到了什么:“那我们快回去吧!你的工作都在等着呢。” 陆之渊点点头,半晌,“我好像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没恢复完全的意思。”赵政的识海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陆判,到底怎么回事?”夆廖若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陆之渊跟着站了起来。 “小夆,我刚刚和大帝补好了封印,现下一切太平,但那个设计让我们方寸大乱的人全无踪迹。”他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幽幽传来,在赵政的识海里来回飘荡。 “那帮我们回去,给你们搭把手。”夆廖若对着虚空呼喊。 “我来这是要告诉你们两件事。”陆判顿了顿,“第一件事,我们怀疑始作俑者掉进了时间裂缝,并且大概率是你们现在所处的年代。第二件事,据我们的推断,你们两个人与这个人有渊源,如果你们能找到这个人,解除ta的心魔,或许这后世之事就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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