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本就长得偏一侧,可能这就注定会有偏心的说法。 左撇子对外表的态、心里想的,都挺透彻。 但做起来却很难。 比方说,让他帮忙看着点儿孩子。 一样的两个新生儿摆在左撇子脚边,他那一双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瞄紧二闺女家的男孩甜酒。 像是眼睛要黏上了般。 每每见到甜酒,嘴边乐呵呵的,时常还能听见他逗孩子哼小曲。 屋里要是突然传来孩子哭声,甭管是正吃饭时还是半夜三更,左撇子比他老婆子催促的还急切,噗通一下就能起身,然后紧忙催着俩闺女,让快些去看看孩子为啥哭。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偏心,每每这时,左撇子会压抑着到嘴边的名字,将独一个特别关心的名字改成:“去看看他们。” 加个“们”字,以彰显他不是偏心的姥爷。 至于是怎么露馅儿的呢。 有一次孩子哭,他大女儿起身去看孩子了,他二女儿却没动地方。 该睡觉睡觉。 从甜酒出生,小豆和满山就对这个孩子没有那么细心。 总觉得小蛋子,要是现在就惯着,抱习惯会撒不了手,家里那么多活计要干呐,那哪里能行。 至少对比着,比照他们大姐和大姐夫对甜田养的糙。 小豆是也有底气不用太耗精力照顾娃。 因为一般情况下,她大姐要是去看甜田,就会顺手帮她管儿子。要不说呢,还得是亲大姨啊,她儿子饿了,大姐会帮忙喂,无需提醒就会像对待甜田一般照顾甜酒。 但左撇子急啊,就差破口大骂二闺女:“你这怎么生了孩子还变了性子,从前不把满山当回事,现在又不把儿子当眼珠子。那我问你,到底什么才是你最该关心的。一天干活干活的,早产就是因为你干活,家里非差你伸把手啦?那可是儿子啊。你给我痛快起来去看看甜酒。” 左小豆都被训懵了:“我听哭声,好像不是甜酒。” “不是也给我去瞧瞧!” 所以说啊,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能假装一天不偏心,装不了长久。 别看说话关心孩子会特意强调个“们”字,没用,装的不像。 在甜酒针鼻大的事情上,一向好脾气的人居然会控制不住脾气,甜田哭,老爷子却不这样。 而别人也不是傻子,早就瞧出来这份偏心,只是没说透而已。 对此,白玉兰有时看的很来气,总觉得左撇子区别对待外孙和外孙女,像个家里的“搅屎棍”。 背后只能默默劝自己想开些,要不然生不起闲气。 白玉兰通常会劝自己: 你看,原来他那么那么稀罕男娃,却仍然没为了这份稀罕做过什么错事。压抑着那份渴望,压抑了几十年。 从这个角度想,行啊,现在终于有了孙子辈的男娃,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而秀花是冷眼瞧着。 秀花想起女婿特意劝她的话,那真是,振振有词。 劝她和玉兰不准偏心,那话她都能倒背如流,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别伤了另外两位女婿的心,别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呸,那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秀花背地里吐槽:“和放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是一个理儿。明明是他自个偏心眼子,还特娘的提醒别人呢。你就说他活的累不累、假不假?说那些话装相,好显摆他并不糊涂?是个公正的老人?快拉倒吧。” “事实上,懂事的是孩子们。” 她家孙女和孙女婿们特别好。 秀花这话,没说错。 …… 这些天,朱兴德在外面行走,时常被村里人问起:“我看你岳父,终于得了个带把的外孙儿要乐坏了。以前他不爱来大树根儿底下唠嗑,现在没事儿就去聊几句外孙儿。” 这话要是换个小心眼的人听见,没准会心里头不舒服。 毕竟甜田和甜酒是前后脚出生。 岳父蹲在大树根儿底下和人唠嗑,只提甜酒,不提甜田? 说这话的村民,里面又有那种不安好心眼子挑拨的,语气里会带着暗示。 这事儿往小了说,说句实在的,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倒属于是各家生男生女的常态。 村里有些许人家,对生儿子和生女儿的儿媳妇,那态度都是不一样的。生小子的就能上饭桌吃饭,在婆婆那里多少有脸面。生女儿的儿媳就要啥活都干,且干活还会挨骂。家里有个风吹草动要活不下去时,先卖的是也是闺女。 在这种大环境里,日子久了麻木了就会觉得,左撇子将带把的孙儿时时挂在嘴边很正常。 所以村民们告知的那几句话,不算啥。 但要是往大了说,如若过心,这些话指定会让朱兴德心里头不舒服。 要是长久的让朱兴德堵心呢,那就等于是在慢刀子割肉。 而谁家的矛盾都不是一下子爆发的,那全是一点点累积。 所以说,一旦挑拨好了,朱兴德很可能会慢慢的嫉妒起来,也会认为在岳父家里待着没啥大意思。 那么左家目前抱团生活挣钱的现状,就会被破坏掉。 要知道以朱兴德现如今的能耐,未必不能单干什么。 即便不再卖酒,他也能寻到别的挣钱路子。 倒是左家离开这位张罗所有事宜的大女婿,应是还不成。 可是,朱兴德是怎么回话的呢。 朱兴德笑着对外人说: “那是我岳父盼了几十年的小子,几十年啊,一天天眼巴巴只能羡慕别家添丁。现在咱家终于有了。 他和我讲,以前想抱个带把的都没处去抱,划拉咱这几家都没有一个。多亏胖小来啦,也难怪我爹很高兴,我都跟着高兴的不行,应该的。” “我家这老二还是个闺女,也不知道我家啥时候才能生出个小子再让我爹抱抱,多亏着二妹和二妹夫这把争气。 我还盼着他们往后再多生出几个小子,这样我们压力也能小点儿。要不然我爹总催啊。” 笑呵呵说完就走。 朱兴德心想:想看谁家热闹呢。 想揭短,那你要揭开的是真的短处,是人家的真缺陷和想捂住的事情,那备不住听完会急眼。 而他家小稻又不是这胎后不能再生,他牛牛也没坏,现在没有儿子,以后还没有?拿这事儿说嘴,是不是早了点儿。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根本就没过心。 朱兴德在外面表现城这副样子,让个别想瞧热闹的忍不住纳起闷来。 感觉那些话并没有影响到朱兴德分毫。 朱兴德仍旧是对岳父一家很掏心掏肺的样子。 大伙止不住背后讨论: “嗳,你们说,他就真不嫉妒他二妹夫吗?那上头老丈人偏心,亲兄弟都会起了龌龊,更不用说连襟儿了。” “我也纳闷,他难道就不会多想,他这么忙乎是在给谁攒家产呢?咱说句公道话,换我,我就会感觉不值。撇子家三位女婿,其实大女婿才是最顶事儿的。你看外面散着的那些人,卖酒运酒的放心人,全是他大女婿找来的。没有他大女婿事事提前张罗,撇子哪里还有闲心和咱们坐在大树根儿下显摆外孙。” “是啊,也不寒心。左撇子缺小子缺怕了,我感觉左家那钱呐,老两口备不住到最后都得给了二闺女一家,谁让人家有男娃呢。你看才抱在手里,那就已然成了撇子的心肝,更不用说以后能娶媳妇了。” 说话的人,又用眼神暗示左家正在盖的大片房屋和田地。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人家左家三位连襟儿的关系好着呐。 小稻和朱兴德很憨厚的认为: 胖小是他们的亲外甥,咋可能会寻思那些有的没的。 正好朱兴德和朱家的子侄处的不亲,那么满山家这小子就和他家的孩子一样。 往远了想,以后甜水、甜田包括后面再生的弟弟妹妹,指定会在姥姥家长的,那和胖小打小在一起玩耍,几个小孩子等同于亲兄妹一般。 有了这层想法,所以这两口子看到左撇子偏心的一幕幕,心态很稳。 且私下里说:咱就装作没发现他偏心吧。 为了装得像,爹也不容易。 再者说了,左撇子很偏心又能偏到哪去。孩子们吃的穿的用的,他说的都不算。 你看看这俩心宽的,除生死无大事,多有当大姐和大姐夫的谦让样。 要不秀花能夸嘛,说是到头来,不是老人有做长辈的样子,是孩子们很懂事儿,这个家才会好好的,才会难能可贵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矛盾。 因为除朱兴德和左小稻有让妹妹妹夫们敬重的憨厚劲儿,下面的杨满山等人也是好样的。 杨满山自来拿甜水当心肝宝贝。 这回又多个甜田。 左撇子是俩眼珠子盯着满山家儿子,满山却俩眼珠子总盯着外甥女。 看到甜水搂着大姐夫脖子撒娇,软软糯糯揪着大姐夫耳朵说悄悄话:“爹,怎么怎么滴的。” 大姐夫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会说:“不行!” 满山就想:你想要啥和二姨夫呗,二姨夫指定都同意,不用商量你爹。 这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稀罕丫头。 杨满山想得多,他寻思有个女儿将来能知疼知热。 他见到过太多死亡,发自肺腑的觉得,这要是有一天他和媳妇只剩下一个人了,儿子通常心粗,儿媳妇咱不敢多指望。 尤其他这种性子给人做公爹的,指定不会缺什么少什么和儿媳妇说。 那完了,再没有老伴说话,那他不就成了傻子。 可这要是有个闺女呢,你看他现在也不是很缺钱了,到时就给闺女嫁到附近。闺女心细,儿子想不到的,闺女会提醒哥哥。闺女也会时常去看看他这个爹。和他说说话,不会让他变成傻子。那才是小棉袄。 另外,杨满山有如此很想要闺女的想法,也是源于头些年的经历。 他住在山上当猎人的时候,有个王老汉和他组团搭伴狩猎。 那位王叔就是老伴死了,剩下一个大闺女、两个小儿子。 回回蹲山上一连狩猎多少日,再下山回家时,王叔的大闺女一定是热汤热饭的准备着,那女孩子当年才九岁大,爹长爹短迎上前又嘘寒问暖。 知道家里没有娘在了,九岁的女孩子还知道自己是做大姐的,要学会照顾弟弟。 有一回,满山见到女孩子给他爹和俩弟弟煮的豆干饭,自个却跑到后山煮蘑菇汤喝稀顶饱,被王叔知道后还知道都宽慰父亲撒谎说:豆干饭有吃,蘑菇汤是馋了才喝,没有亏待自己。 你再看那俩小子,只和姐姐差两三岁还不知愁。家里穷成那样,那俩小男孩拿个破棍子,只惦记咋咋呼呼耍着玩。穿衣裳不知道珍惜,划破洞从不寻思寻思,会麻烦到大三岁的姐姐要煮饭、收拾家务、帮着处理毛皮、还要抽空给他们补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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